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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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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三年了吗?等等!”

泽川从行李里面探出头,看着何暮翻看日历。

“我去!泽川!”

“怎么?”

泽川饶有兴趣地走过去,抱住他的肩。

“后天,清明!”何暮高兴地拍手,“放假!!!”

“你放不放假不是都一样吗?平时也只是在实验室里捯饬捯饬,想去就去。”

“但是你放假啊!”何暮趴在他胸口,“陪我玩。”

“哼,你小子,我都是奔三十的人了,还陪你玩?”

“喂喂喂!你说话不算话!有没有点信用!”

何暮给了他腿肚子一下,泽川笑着躲开掏出两张机票:

“不陪你玩,但陪你回家。”

陈实忠死后,这个位置就交给了立功的泽川身上。于是泽川只好带着何暮跟着上级的意思去了首都学习。

如今期限已至,他们可以回家了。

下了飞机,泽川终于摇醒了在箱子上睡觉的何暮,告诉他我们已经出来了。

“嗯……好。”何暮揉眼睛,将整个脖子缩进围巾里,“So?”

“林山来接我们。”

“谁?”

“林山。”

“我去,大老板来接!”何暮跳起,“那我可以让他带我去吃豪华套餐吗?”

“你又来了……”泽川扶额,“别这样……”

“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回头看向林山,泽川终于知道何暮是看准时机了。

这小子……

“泽川,”林山看向他,“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心脏现在怎么样?”

“暂时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

“别好不好了的,”何暮抱着手臂发抖,“快带我去车上,我要冻死了。”

“好吧小屁孩,”林山推推眼镜,“走吧。”

“你现在就要去吃豪华套餐吗?”林山开着车和后排的何暮聊天。

何暮很自觉地躺下霸占整张后座:“先带我去吃下午茶吧。”

“……何暮。”

“没事,就当给你们接风洗尘。”

他伸手拍了下副驾的泽川:“没必要这么拘束,我还是那个白林山。”

“我不是……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毕竟……”

泽川适时地闭口。

默的死亡给林山的打击不小,他一蹶不振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稍微走出来一些了,泽川和何暮又去了外地,三人之间仅靠一些电话和短信联系。

一年前,林山突发心脏病倒在公司里,后来在医院里躺了很久。泽川抽不开身只能让何暮去看他,而何暮最后带回来的消息是:他又开始了。

那次事情后,泽川心有余悸,他只得小心翼翼深怕再刺激到林山。

可现在林山好像误解了……

“这样啊。”林山眯起眼睛,“那我只好和你们坦白了。”

“我谈恋爱了。”

“什么!!!”

两个人同时叫起来。林山被吵的头疼,他皱眉疑惑:“怎么了?不是你们叫我谈恋爱的吗?”

“额,额,额……”何暮被盯得支支吾吾扯不出话,泽川赶紧圆场:“没什么,只是很高兴。”

“这样啊。”林山没再追究。

“额……我们能见见吗?”

“嗯,我正准备带你们去的。”

“额……去哪见他?”

“忘忧所。”

这三年,姐姐来看过几次泽川。但毕竟她还是调协者,还是只能泡在忘忧所里看书。

大家推门而入的时候,少女已经把下午茶备好了。

“你们来了。”她温和的抱住几人,“好久不见。”

“店长动作好快。”林山坐下看向面前的茶点,“又是你亲自做的?”

“嗯。主要是很闲。”

她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前辈的影子。

泽川两人惴惴不安的坐下,同时瞄向林山。

林山的目光扫向店内,在其他两人紧张的目光下开口:

“白墨呢?”

白墨?默?

感觉脑子要炸了。

趁着少女让林山上去叫的功夫,两个孩子拉过少女盘问起这个“白墨”。

“唔,”少女抬手喝茶,“就是默,但也不是默。因为默已经死了。”

“妈!”

“额……嗯……他们下来了。”

林山慢慢走下楼梯,手牵着一个人。走出暗处,两个孩子彻底绷不住了。

一样的红瞳,一样的眉目,一样的长发,甚至连脸上的羞涩都一模一样。

这分明就是默!

“你别躲……介绍一下,这位是白墨,血族,是我的男朋友……”

“林山!”何暮弹起来就要说,手上被泽川狠狠掐住,他吃痛地哎呀一声。

“别!”泽川咬着牙。

“怎么了?”林山疑惑。

“我,我……哎呀,他真好看。”

何暮装傻一般吐吐舌头,乖乖坐下。

“额……林山。”泽川沉着脸盘问,“你和他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为什么喜欢他?”

排查户口?

“一年前,就是发病后的一个月。他是店长的干儿子,在这里为她打工,我就和他遇到了。至于为什么喜欢……”

“我说不上来,或许是一见钟情。”

林山皱眉:“怎么?你们不喜欢他?”

“没有没有……”

四个人围坐下来,气氛尴尬,甚至何暮都不怎么想吃东西了。泽川又像个老父亲一样问他们都干了什么,到哪一步了。他看向白墨,冷声问他为什么成为了店长的干儿子,之前是干什么的。

“我……我……”

“泽川。”林山接话,“以前的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是被店长带回来养在了店里而已,你不要再为难他了!”

他拉着白墨起身:“泽川,我感觉你变了,变得很刻薄,变得很多疑。你们为什么要对白墨有那么大的偏见?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垂下头:“我以为……你们会祝贺我的。”

“林山我……”

“这里好闷,我要出去走走。”

他拉着白墨要出门,泽川起身去拉却看见了少女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只得停下,看着他俩走出去。

“妈。解释。”

“泽川……”

“我不得不怀疑你又不得已干了什么蠢事。”

“我……”

少女嘟着嘴哼唧一声,她扯过板凳让两人一人一边做到自己这里来。

“妈,默死了,我亲眼看见的。但这个默是谁?”

“他们不是一个人。”少女叹气,“从意识层面来说。”

人类与非人的法律在很多方面几乎一致,但由于适用人群不同,非人对于死刑的定义更细致化。所以,学习人类法律知识的你不知道。

根据非人类群体地四十八条,死刑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最普通的杀死身体,而第二种就是特殊类型:

仅仅对于意识层面进行处死。这种死刑常用于意识分裂、受控或不清醒状态下造成严重后果的犯人。不过,除非是多重人格这样的犯人,不然结果几乎都会变成植物人,和普通死刑没什么区别。

默属于这一种……额,其实这也是我争取来的,毕竟根据《四方契约》,他也是直接死刑。

总之,默已经死了,现在的身体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意识,是一个新的个体。

死刑结束后,他的身体里迟迟没有产生新的意识,我便把他带回了忘忧所,将他养起来了。直到一年前,就是林山发病的时候,他突然就醒了。

我没有和你们说,理由有二:第一,他已经不是默了,他是一个新的个体,我没有必要左右他的人生;第二,林山当时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差,虽然此墨非彼默,但如果他知道了默没有死,他会怎么样?

于是,我什么也没有干,我只是尽了一个母亲的责任,教他生活。

至于林山为什么没有认出来……他大概没有告诉你们他的心病是怎么好的。

你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忘忧所见到白墨吗?

他从医院里出来来找我,求我帮他一个忙,求我帮他忘记默。

我答应了。

他现在虽然记得三年前事情的因果,却忘记了默是谁,忘了自己爱他。

你问我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白墨不是默,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或许这种失而复得对于林山、对于你们是一种成全,是你们的幸运;但着对于白墨是一种极大地不幸。前一世他为了赎罪愿意牺牲,这一世却依旧要活在上辈子的阴霾里,用自己灵魂的自由为另一个陌生的自己买单。

这是他的不幸。

三年前默说过什么,你们记得吗?

他想成为一个普通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和林山一起走下去。

现在,他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了一个普通的自己,他不该再去看那些已逝的过去。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不反对他们现在的爱情,因为这是双方自主自愿的,这个爱情是可以走下去的。

泽川,何暮,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我尊重任何人的想法,因为你们的每一个都是自主的。

他们在公园的湖边,你们去找他吧。

把话说清楚,不要闹太僵。

春天的气息在枝头隐隐约约,但天气还是冷的。

小雨点点滴滴,但无大碍。两人靠在湖边的围栏上,不想躲雨。

“他们好像不喜欢我。”白墨满脸沮丧,“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你?”

“谁说的?别听他们的。”林山扳过他的脸,捧着向他哈气,“你哪里配不上?”

“你是大老板,长的好看又多金;我呢?”白墨指指自己,语气里带着哭腔,“我是也不是,甚至没有记忆。”

“但你有实力啊,你打架厉害。”林山又抱又抹,一遍遍安抚他,“而且没有记忆,也不是坏事。”

“嗯……我想,也该说了。”

他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口:“想知道我为什么有心脏病吗?”

“为什么?”

“我家以前遭过一次劫难,嗯……我被捅了一刀,后来就留下来后遗症。”

“嗯?怎么会这样?”白墨皱眉,“谁干的!我去打他!”

“凶手已经死了。”林山拍拍他,“别动不动就打打的,你离开了忘忧所,就必须要遵守社会的法律。”

“墨墨,”他重新看向那片湖面,“那段记忆很痛苦,我一点也不想要。”

“那你为什么不找妈妈把它删掉?”白墨懵懵懂懂,“她可以的。”

林山闭眼轻笑,睫上挂着细密的水滴。白墨觉得他好好看,怎么样都好好看。

“因为里面有我珍视的东西。”

白墨伸手抱住他:“你难过了。”

“……没有。”

“我要保护你!”

“谢谢,但在手续下来之前,你还不能成为我的保镖。”

“林山!”

白墨猛的将他转过来,他揽住他的腰将他抵在围栏上。他扶住他的脸,狠狠咬住他的唇。

林山的身形先是一僵,然后放松下来。他配合地抱住他的脖颈,接受他突如其来的爱意。

“你这家伙。”林山抹去唇上的血,抹在他的嘴边,“为什么吓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就像第一次看见你那样。”白墨的脸后知后觉地红起来,“我就是想吻你。”

“先斩后奏?你还挺有战术的。”林山靠在他肩上,拨弄他的双唇,“但其实无论何时,只要你想,我都奉陪。”

“咳咳咳。我已经看了两分钟了。”

何暮像个鬼一样无声无息。两人的脸都红起来,赶紧分开。

“你们……”林山努力掩饰尴尬,“你们来干什么?劝分?”

“没有,恰恰相反。”泽川走上去,“我们很高兴。”

“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林山将白墨拉到身后。

“我刚刚……嗯,抱歉。我只是担心你,毕竟你之前的状态一直不好。突然有了精神还谈了男朋友,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况且……”泽川偏过头,“还是我妈的干儿子……”

“嗯,嗯……好吧……也是……”林山回头看白墨,“你和他算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要管他叫哥哥。”

“啊???”

“我去!落地窗!我去!大浴缸!我去!这么大的一张床!”

“何暮……我在家没有虐待你吧?”

林山叫来人将行李拖进去,看何暮在屋子里上蹿下跳。

身后的白墨内心:这人好好玩。

“白墨,你叫白墨对吧!过来和我玩这个游戏机!”

“喂!何暮!”

“泽川,你随他去吧。”林山坐下来,“熟悉熟悉也好。”

泽川只好坐下了。两人喝喝茶开始聊天。

“我可以回来了。”

“这一次?不走了?”

“嗯……还要办手续。等正式接任就可以回来了。你呢,最近公司怎么样?德林特斯那家伙呢?”

“他?除了在合作方面我和他意见相合,他其他的败家行为我不敢苟同。一个月前他来看店长的时候给我带来他们国家的特产,喏,那里。”

“这什么?”

“他说这是咸鱼干,但其硬度堪比白墨的剑。我是没敢吃,就当是个装饰品吧。”

“额……他也真是……”

“他算是你哥呢。”

“我可没有一个几百岁的老哥哥。”

“说起来,你和白墨的事情,陈秘书知道吗?”

“我还没把他带进公司里过,他们都还不知道。”

“那你这一年都和他去过什么地方了?”

“他当时刚刚清醒,这一年几乎没有出过忘忧所。唯数不多的几次都是我带他去的。”

“那他平时都干什么?我妈不会让他一直帮忙工作的。”

“平时就看看电视看看书,和店长养的渡鸦说话……嗯,还有就是锻炼。那个黎明天天不务正业,分身来忘忧所训练白墨。他太苛刻了,总是会把白墨弄伤再让店长帮忙处理伤口。他已经因为这个原因连跪了四次搓衣板了。”

“唔,升级了,键盘变搓衣板了?可以的,我妈真狠。”

“他也只听店长的话。”

“他们的感情已经超越历史的认知了。”

“你会叫他爸吗?”

“怎么可能?!”

“你和何暮是不是该结婚了?他都陪你三年了。”

“已经见过家长,在安排了。”

“记得给我发请柬。”

“不可能忘记你的。”泽川拍拍林山的肩,“你已经是我的家人了。”

家人。泽川看向远处摆放着的匕首。那冤魂了却心愿已经消失殆尽,那罪犯已经闭上眼睛伏法赎罪。白家,真的只有林山一个人了。

不过,他还有朋友,他还有白墨。

我们会陪他一起走下去的。

清明时节雨纷纷。

墓地里,死亡静默着。亡灵无声的等待着亲人、朋友,等待着告慰。

黑白交融,洁净而沉稳。

不远处的林山和白墨并排站着,脸上的沉寂里藏着隐忍的悲伤。他们的目光从那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上划过,将自己的心境与这雨中声共鸣。

泽川看着林山的脸埋下去,埋进了白墨的怀里。他看见白墨用行动安抚着他,将他揽住。

也好。这样的你不会在他们的墓碑前怀疑自己生命的意义。

你可以问心无愧了。

“泽川。”

泽川看向身边的何暮,看着他捧着的那束花。他向他投去目光,发出请求。

“走吧,我陪你去。”

何暮垂着眼,难得的稳重。他抓着泽川,走向墓地深处一个老妇人的墓。

泽川知道,那是秦鸩,不,秦苍卿的母亲。

他本是他的前辈,他的朋友,他的家人。

他带着何暮适应工作,教他救死扶伤的道理,教他什么是光;他愿意收留一个孤独的幽魂成为自己的弟弟,他的母亲也十分喜爱这个聪慧而可怜的孩子。

除了抽烟,何暮没有一点不喜欢他。

如果没有意外,他或许会先自己成为何暮的救赎。

可横祸飞来,他母亲病了,突如其来的病,而且无药可救。他寄希望于万能的复苏剂,最后却也被钱压垮。

他突然消失,消失在了光明中。命运使他们以微妙的身份在黑市上再次见面。

他是刚刚完成任务的杀手,他是已经失去自由的商品。

他买下他,为的是救他。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的。

他就这么恨透了何暮。

泽川有去猜测过原因。或许是因为他最后没有救下母亲?或许是因为他将这视为了背叛?

但现在,已经结束了,无论是秦鸩还是秦苍卿,他们都已经消失了,泽川已经没有评判他对错的能力了。

他们已经站在了墓前。

“泽川。”何暮扯扯他的衣袖,语气发抖。

泽川也看见了。

因为在墓碑去,有一支不属于任何人的花安静的躺在老妇人的名字下面。它早早等在这,茎叶和星星点点的天蓝色被雨幕浸得鲜活。

“勿忘我。”泽川念出它的名字。

这不是何暮的,这是谁的?

他与何暮一同环视四周,最后把目光投向墓地与雨幕的尽头。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他影影绰绰藏在口中吐出的烟圈后面,他抬起一只手向两人摆了摆,像是告别。

他转身走向生与死的边界,彻底消失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他确实存在过,并且一个复杂的身份左右了历史的发展。

这个世界确实不算美好,命运确实弄人,但他们因此而鲜活,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去早就了这样的世界。

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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