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钟圣麟喝道。

“是我，渡万别。”对方压低声音道。

钟圣麟定睛细看，发现来人果然就是渡万别。虽然隔了不久，但再次见到他，钟圣麟还是觉得诧异和不适应，毕竟他已经变成了一头真真切切的人和马的混合物。钟圣麟低声道：“渡大护法，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渡大护法。”渡万别突然脸色大变，道，“从今往后，我和铁甲帮没有半点关系，我再也不是什么大护法！”

“对不起。”

“不怪你，你是很有礼貌才这样称呼我。借一步说话可以吗？”渡万别很急切。

钟圣麟回顾四周，没有发现人，道：“不远吧？”

“不远。”

钟圣麟跟着渡万别在绝壁上飞，看见绝壁之下的苍翠湖波涛翻滚，心中略觉异样，但也无暇顾及。曲曲折折飞了大约五百米后，钟圣麟被渡万别带到一个隐蔽的洞口。钟圣麟心想渡万别应该不会害他，所以跟了进去。进去后，渡万别推动一块大石头，试图堵住洞口。

钟圣麟道：“渡大侠，这是做什么？”

渡万别道：“你不要紧张，我只不过不想被人发现。”

“好！我帮你！”钟圣麟和他一道用大石头堵住门口。渡万别打火石点燃了一个首先准备好的小火把，继续往里走。

钟圣麟见他十分谨慎，心想他大概有什么要事要说，又想起他那天为家人而疯狂，道：“渡大侠，你家人没事吧？”

说到家人，渡万别眼里突然有了泪花。钟圣麟借助火把，完全看清楚渡万别的脸。和上次相见，他几乎老了十岁，头发竟然全白了。那天看见的他还是一位中年大侠，今天已是一位倔强的老人。渡万别引钟圣麟到一个晶莹透明的石板边，上面躺着两个人，一人为中年妇女，脸如白纸，毫无血色，似乎已经死去。一人是和钟圣麟差不多大的少年，脸色稍好一些，但也苍白如纸。

渡万别突然跪下道：“圣麟，我知道你们天师堂的人从来都是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钟圣麟连忙扶他，道：“渡大侠，使不得，我不过一初出茅庐的小子，哪敢受你这样的大侠跪拜。渡大侠，你有事直接说，只要我钟圣麟能够做到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渡万别这才起来，指着石板上的两人道：“圣麟，这是我的妻子和儿子，我希望你能救他们。全天下，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们。我不希望他们死！你一定要救他们！”

钟圣麟充满困惑，道：“渡大侠，你武功比我高太多，如果你都不能救他们，我怎么能够救他们？”

“圣麟，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目前只有你能做到。”

“只有我？”

“对，就是你！你吸入过天鱼之血，并以天鱼之血救活了我。现在我妻儿身受重伤，希望你也能以你的血救他们。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将铁甲神拳的终极心决告诉你。只有拿到终极心决，才能练成铁甲神拳。目前在铁甲帮，知道终极心决的除姓薛的那畜生，就只有我一人了！”

“所以他们追杀你，也是为了追回终极心决？”

“铁甲帮向来只有帮主、四大使者和首席护法可以得知终极心决。但薛澄复担任掌门以来，独占终极心决，不与任何人分享。杀了我，他就可以独占终极心决，在铁甲帮横冲直撞！说来可笑，铁甲帮当前竟无一人达到铁甲神拳第二十八级，更不用说练成！”

“但为什么你有终极心决？”

“老帮主知道薛澄复乃残暴血腥之徒，有意将帮主之位传于我，但我当时不过是首席护法，位列四大使者之后，而且又是圣成族人，资历不够，所以一再推辞。没想到薛澄复趁老帮主病危逼宫，夺得帮主之位。但所幸老帮主留了个心眼，传了我终极心决，以期制衡薛澄复。可惜我过于愚钝，一直无法突破铁甲神拳第二十五级。今日反倒被薛澄复逼得家破人亡。是我无能，辜负了老帮主。”渡万别说得眼泪婆娑。

“渡大侠，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必难过！”

“都过去了。我现在看明白了，功利地位都是浮云，最重要的就是家人。圣麟，请你救救我的妻儿！”

“渡大侠，我可以试一试，但我不知道我能否救醒他们。”钟圣麟伸手去摸那少年的身体，还有温度。

渡万别道：“这是我唯一的儿子，渡中洛。”

钟圣麟伸出左手食指，正准备用寻隐剑割破，滴入渡中洛口中，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用压低的声音道：“刚才我明明听见有人喊渡大护法，怎么就不见了？”

听到这里，渡万别连忙将火把吹灭。钟圣麟急忙屏住呼吸。

渡万别嘘了一声，道：“铁甲帮的人。”

“铁甲帮的人夜闯天师堂，真是放肆。”钟圣麟说完又想起渡万别也曾是铁甲帮的，补充道：“渡大侠，我不是说你。”

渡万别已用石头将洞口堵住，所以外面的星光射不到洞里。但此时洞里却依旧依稀可以看清楚人脸。钟圣麟心想，也许这洞中有夜明珠一类的东西，才有此效果。但也正是这微微的光，让钟圣麟很担心。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动手吧。”钟圣麟低声道。

渡万别低声答应。

钟圣麟顾不得疼痛，割破食指，将血准确地滴入渡中洛口中。

外面继续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仿佛还有铁器划过岩石的声音。钟圣麟一边暗骂他们无法无天，一边祈祷渡中洛早点醒来。

“圣麟，我决不会忘记你的救命大德。”

“嘘！渡大侠不必在意。”

此时，外面响起有人在岩石上走动的声音，接着是钟太清的声音：“何人在绝壁上鬼鬼祟祟？”

“铁甲帮追查叛徒，还请钟掌门行个方便！”是吕望昭的声音。

“原来是铁甲帮吕使者，不知道你说的叛徒是谁？”

“渡万别，此人心怀不轨，勾结妖魔，图谋篡位，还盗取我铁甲帮秘诀，杀害我铁甲帮四名弟子，我铁甲帮已在全天下布下追捕令。”

“渡大护法勾结妖魔？可有证据？”钟太清的声音充满怀疑。

“铁证如山。四名弟子发现了他的秘密，被他下了毒手。没想到万毒山庄有左震南，我铁甲帮有渡万别，若不是薛帮主明察秋毫，恐怕人仙两界的大联合，已为他破坏！”吕望昭振振有词。

“这个狗杂种污蔑我！”渡万别怒道。

“我不相信他。”钟圣麟道。

“贵帮的事，外人不宜干预。但是勾结妖魔、图谋篡位一事，还是要查清楚为好，不要冤枉好人！”钟太清道。

“总算仙界还有几个有良知之人。”渡万别道。

“如果钟掌门发现渡万别下落，还望通知我们铁甲帮，以便我们共同为仙界除害。”吕望昭道。

“首阳顶乃天师堂圣地，请你带着你的人马上退出，否则我不客气了！”钟太清喝道。

“我们走就是，钟掌门何必动气？”一个阴沉男子的声音。

“数里峰，你这个卖友求荣的败类！你也来送死！”渡万别恨恨地道。

“动气？这是我天师堂圣地，下次你们再来，我一定按天师堂的规矩处理。”钟太清喝道。

“告辞！”吕望昭道。

传来人腾空飞起和刀剑划过岩石的声音。

钟圣麟已经给渡中洛喂血好一会儿了，但渡中洛似乎没有反应。钟圣麟道：“我现在喂渡夫人，等会如果需要，再喂渡公子。”

渡万别引导钟圣麟将手指移到夫人嘴巴上方。钟圣麟不小心碰到夫人嘴巴，发现她的嘴巴冰凉冰凉，大惊道：“得罪了，渡夫人嘴巴为何如此冰凉？”

“她受伤更重，请你救她。”

钟圣麟用右手去碰渡夫人的手，发现她的手也是冰凉的，摸了摸她的手腕，发现不但没有脉搏，而且早已经僵硬得如同石头一般，遂道：“渡大侠，请节哀，渡夫人恐怕已经早就……早就——”

渡万别打断道：“不会，没有。我夫人还活着！她还活着。莎绫还活着。”

钟圣麟心想，也许自己判断错了。又摸了摸，还是一样。此时恍然大悟，为何她的脸像死人一般，原来她早就死了。他不得不再度把真相告诉渡万别：“渡夫人真的已经不在了。”

渡万别听见此语，仿佛被雷打了一般，身体矮了半截，道：“不会的，没有，不会，没有，圣麟，你救她，赶紧救她，我告诉你心决。”

“对不起，她死了。”

“没有，你救她！”渡万别不由分说，拿着钟圣麟滴血的手，放在她妻子口中。钟圣麟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寒意，他没有拒绝，因为于心不忍。

渡万别疯了一般道：“莎绫，你会醒来的。你说过，我们三人一起回家，回到狼溪森林，过清淡日子，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死，不能死！”

此情此景，让钟圣麟想起白云山的妈妈，想起自己百般隐忍，就是为了回家，感动道：“渡大侠，我们集中力量救你家公子吧。”

“洛儿？好。莎绫，我答应你，好好保护洛儿。对，救洛儿，救洛儿。”渡万别飞快地拿着钟圣麟的手移到渡中洛口中。

钟圣麟在中指上也割了一剑，使得血流大些。流了这么久的血，钟圣麟稍稍感到头晕，但渡中洛没有半点反应。

渡万别急道：“洛儿，你快醒来，快醒来，看看爹，看看爹啊。”

钟圣麟给渡中洛喂血的同时想起碧水湖，他担心天鱼在碧水湖出现的事情泄露，会给碧湖村的娘和乡亲带来灾难，同时也不希望他吸入天鱼之血的事给天师堂带来麻烦，道：“渡大侠，我有一事相求。”

“一百件，一万件，我都答应！”

“我只希望你不要对任何泄露天鱼在碧湖村出现以及我误吸了天鱼之血的秘密。”

“好！”渡万别摩挲着妻子的手，道，“不过，这是为什么？”

“我不希望给碧湖村的乡亲、我娘还有天师堂带来麻烦！”钟圣麟头更晕了，但继续坚持。

“我答应你！我如果泄露此秘密，一家人永生永世不得团聚！”

“谢谢你！”钟圣麟觉得快撑不住了。

渡中洛没有反应，渡万别要求钟圣麟休息片刻，再救他的妻子。钟圣麟知道渡夫人已死，不可能救活，如果还这样下去，他的血恐怕也不够救活渡中洛了。

钟圣麟觉得口渴，说想喝水。渡万别小心翼翼地点燃火把。

钟圣麟看见洞中石钟乳刚好滴水，仰着头去接，恍惚看见一只类似蝎子的动物正注释着他。他立即将喝入的水吐在地上。那蝎子比起普通蝎子，要大上十多倍。

渡万别见状追问原因，钟圣麟指着那只蝎子。

渡万别看了看，道：“那是天蝎，乃万毒山庄弟子修炼天毒神功的原料，剧毒无比，穿石能力极强，但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

穿石能力很强？穿石，难道是为了寻找神斧残片，难道万毒山庄也知道神斧第七残片在此？钟圣麟很是担心。他正在想时，渡万别又拉着他去给他妻子喂血。

钟圣麟横下一条心，道：“渡大侠，你醒醒，夫人已经死了。”

“没有，还有希望的。”

“人死不能复生！你醒醒吧，这样对你自己和儿子没有任何好处！”

“求求你！”

“你如果这样下去，连儿子都会死！”钟圣麟喝道。

渡万别似乎被镇住了，看着妻子，眼泪双流。

“对不起，渡大侠，我的血集中救你儿子吧，夫人已经死了多时了，她全身都硬邦邦了。如果天鱼之血可以让死人复活，那么天魁大陆的人都会来找它了！那它找就被杀死了。”

渡万别无力地靠在墙上。

钟圣麟实在撑不住了，道，“渡大侠，我快不行了，明天这个时候再来给他喂血。”

渡万别道：“你算的话算数吗？”

钟圣麟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实在不行，我还中了你的穿心黑甲粉呢。”

“我现在就给你解药。”渡万别凄然一笑，将手伸向胸口。

“不必，省的你担心来不来。”

“那好，我答应你，一定给你解药，保证你没事。”

钟圣麟点点头后离开了。

钟圣麟回到天师堂后，除了勤于修炼武功和法术，最惦记的就是这件事。一到晚上就来首阳顶下为渡万别妻儿喂血，一连七八天。这件事，他连妹妹、钟芊江都没有言及。

钟苍雨总眼见钟圣麟日渐消瘦，常常见不到人，又听说其食量大增，十分担心和纳闷。这一天傍晚，课程很多，结束时已近傍晚。钟苍雨急着去找钟圣麟，却发现他神色略显紧张，走向天师道场以东的白桦林。钟苍雨拉着韩子琴，悄悄跟去。等到了白桦林里，却发现钟圣麟不见了，连喊数声，也没有反应。此时韩子琴因吃坏肚子，急着回去上厕所。钟苍雨担心钟圣麟出事，一个人又不敢深入白桦林里寻找，暗骂韩子琴吃坏肚子正不是时候。

就在此时，钟芊江御剑飞过。她虽然和父亲关系很僵，但钟万泉经常给她写信，讽刺她说女不如男，钟芊江发誓一定要超过弟弟，超过所有男弟子，因此修炼极为用功。

钟苍雨唤住钟芊江，让她一块陪她去找哥哥。钟芊江耐不住她苦苦哀求，答应了。两人在白桦林找了一炷香的功夫，却突然发现钟圣麟从白桦林之北御剑北飞，且不时左顾右盼，似乎怕被人发现一般。

“看他鬼鬼祟祟的，跟着他，看他究竟在做什么？”钟芊江冷冷地道。自从上次和钟圣麟一起对抗过玉貌，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么讨厌，关键时候还是有几分勇气和谋略的。

“不是鬼鬼祟祟好吧，是小心谨慎。”钟苍雨护着哥哥。

“好吧，真是护犊子。”

钟苍雨笑道：“姐姐，哥哥可不是我的犊子。”

钟芊江一向冷漠，也微笑起来，道：“那是什么？”

钟苍雨道：“我哥哥最近一下课就消失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好担心。”

“他这是去首阳顶绝壁。”

钟苍雨疑惑地看着钟芊江，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两人御剑，不远不近地跟着钟圣麟。钟圣麟一心想去救人，没有发现他们。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两人只能看见钟圣麟的模糊身影。

果然，曲曲折折，钟圣麟来到首阳顶下的绝壁。那里虽是绝壁，但绝非平板一块，而是有一个弧度，且绝壁上不时有石块凸出。钟苍雨和钟芊江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观察钟圣麟。只见他东张西望后，御剑进入一个石洞。

但等到他们飞近钟圣麟消失的地方时，却发现那一带全是石洞，无法确定钟圣麟进入的是哪一个。此时，月亮上来了，她们借着月光继续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