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圣麟发现那伤者正在发抖，道：“你都听见了？”

那伤者道：“听见了，你没有出卖我，我很感谢你！”

“不用谢！天师堂以维护天下正义为己任，这是我该做的！”钟圣麟背起伤者。

“你刚才为什么不引逍遥岛的人来找天鱼？如果他们找到天鱼，你可享荣华富贵。”

“我带他们来，你就得不到天鱼。得不到天鱼，你可能就死定了。我可不希望你因我而死！”

那伤者微笑道：“没想到天师堂不全是欺世盗名之徒。”

钟圣麟怒道：“你们铁甲帮才都是欺世盗名之徒呢！”

那伤者没做反驳。

钟圣麟叮嘱黑玉在凹糟等待，自己背着那伤者飞入瀑布中。

火把被水淋湿，无法点燃。钟圣麟借着玄铁的光曲曲折折来到潭边。潭边还有一股血腥味。那伤者闻见腥味，眼睛发亮，连忙去舔水潭边残留的鱼血，但鱼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又加之被水冲刷多次，已很是稀薄。那伤者却十分兴奋，仿佛吃了人参汤一般。舔得差不多了，那伤者把目光转向水潭，道：“鱼就在这里面吗？”

“昨天还在，不知道有没有溜出去。”

“我们刚才过来，都没有天鱼的痕迹，它很可能还在里面。再说，这潭水连接外面的都是小沟，容不下它。它一定在里面！你帮我把他找出来，我会重重谢你。”那伤者越说越激动。

钟圣麟想起昨日和天鱼的打斗，很是后怕，道：“我不想去。”

“你刚才还说想救我，原来是假的。再说，你被它咬了，今天如果不再吸入它的鲜血，必定毒发身亡。所以你没有选择，必须去抓住那条鱼，或者把它赶出来。”

他这么一说，钟圣麟很有逆反心理，道：“我今天不想下水，里面太深了！”

那伤者怒道：“你不下去，我们都得死！”

“为什么？”

那伤者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钟圣麟没有戒备，走了过去。那伤者憋足了劲，猛地一脚踢向钟圣麟。钟圣麟没有防备，被踢入水中。

那伤者对水中扑腾的钟圣麟道：“天鱼乃顶级神兽，可以救人性命，我们能够遇见它，真是三生有幸。你昨天和它打斗，它流血了，说明已经受伤。我们今天一定可以捉到它。如果捉到它，吃了它的双眼，你体内的剧毒就会解开，而且你以后会百毒不侵。我只要吸入它的一点血，就可以弥补失去的鲜血，活下来，为洛儿报仇。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报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吗？你帮帮我！”

“你胡说，它只会害死我们，不可能救了我们。我还是背你去镇上看大夫吧！”

“废话少说，我体内的血快流的差不多了，很快就要死了。我不能死，我要报仇，我要重振铁甲帮！你小子快下去找！”

“不去！大侠，你糊涂了，我背你去看大夫，不要再拖了！”钟圣麟说着就往岸上爬。

那伤者恼了，暗使内力，将一把毒粉射向钟圣麟，毒粉正落在钟圣麟的脸上。钟圣麟立即感觉全身发痒。

那伤者道：“你中了我的穿心黑甲粉，要是没有我的解药，一个时辰就会五脏溃烂毒发身亡。你如果不去找鱼，就等死吧！”

钟圣麟脸奇痒无比，以水洗脸，但毫无作用，只好道：“我好心帮你，你却害我，可见你不是好东西！”

“我一生为善，却落得如此下场，可见世人太恶！为了活命和报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伤者十分激动。

钟圣麟一动不动。

那伤者又道：“哼，你越拖毒发越重，到时候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你这么年轻，一定还有很多事没做，比如娶妻生子，扬名立万。而我什么都做了，死而无憾了。你自己想清楚！”

钟圣麟心头一震，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赢得钟芊江的爱情，还没有穿越回家，回到母亲和妹妹身边，突然心头大悲，抽出寻隐剑，借着玄铁的光芒，沉入水中。

钟圣麟想起自己落入暗河的情形，心头发凉，但他知道，再多困难和畏惧也必须克服，只有找到天鱼，才能得到解药。

他努力搜寻，从潭底一侧到另一侧，搜来搜去，水草缠了一身，却什么都没发现，实在憋不住了，冲出水面，却发现天鱼已在岸上和那伤者搏斗。那伤者半截身子都被天鱼含着口中，却依旧抓住鱼须试图吸血，天鱼奋力抗拒，那伤者就是吸不到血。

天鱼听见水声，回头，怒视钟圣麟，用触须卷起石头砸向钟圣麟，钟圣麟急忙闪躲。天鱼一个吞咽动作，吞下那伤者半截身子，那伤者惨叫。

钟圣麟喝道：“不要！”

天鱼丢下那伤者，掉头正对钟圣麟，猛地用头撞来。钟圣麟举着寻隐剑，寻隐剑刚好插入天鱼左眼下方的凹糟之中。剑插入后，鱼眼竟然飞出，冲入钟圣麟张开的嘴巴之中，直扑他的喉咙。钟圣麟感受到一股巨大腥味，几欲作呕。天鱼却因为被刺，用一根粗大的鱼须打在钟圣麟右脸上，钟圣麟一咕噜将鱼眼吞入。这时，天鱼左眼射出一股鲜血，钟圣麟想用手接了去救那伤者，却被天鱼用鱼须打倒在水中。

天鱼猛地一摇，寻隐剑被甩出，插入岸上的石缝里。

钟圣麟呛了几口水，病急乱投医，举着玄铁对抗天鱼。

天鱼本来还龇牙咧嘴，见到玄铁后，快速没入水中。

钟圣麟连忙爬上岸，试图救那伤者，但那伤者却只剩半截身子，血流不止。钟圣麟被那伤者的惨状弄哭，道：“大侠，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那伤者缓慢地睁开眼，一声惨笑，涌出一口血，道：“我一辈子相信内心乃最大的力量所在，没想到临死却动摇了，想靠一条鱼救命，却最终被它弄死。我真是可笑，我这一生真是可笑。”

“我刚才不小心吃了鱼的左眼，我呕吐给你，也许管用！”钟圣麟说完用手指伸入喉咙中，试着呕吐，却只吐出一些黄水。

那伤者一声苦笑。

“我去把天鱼杀了救你，相信我，我可以救你。”

“我一心为善，到了生命最后几天，被人害成这样，想做一回恶人，没想到却害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是因为没有坚持自己的信念而死？”

“你不会死，你不会死！”钟圣麟想起父亲之死，想起祝泽丹之死，想起白姑娘之死，大哭。

“不对，我就是被信念害死的。”

“不！”

“我心里只有信念，只有天道，只有铁甲帮，哪知道世人丑陋不堪！我大公无私，却最后害死了妻儿，自己也落到如此地步。我的信念害死了他们！”那伤者悲痛欲狂。

“他们死了？”

那伤者浑身发抖，哭道：“莎绫，洛儿。”

“大侠，请节哀。”

那伤者大哭。

“大侠，如果你真的觉得是你的信念害死了他们，那你真的失败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伤者抓住钟圣麟的衣服。

“因为你被彻底摧毁了！”

“彻底摧毁？我就是被彻底摧毁了！”那伤者狂笑，口涌鲜血。

“不，至少你心中有天道，有信念。多少年后，铁甲帮会走上正轨，人们会记得你，记得你曾抗争□□，你是他们的希望！”

那伤者似乎感动了，喃喃自语：“多少年后，铁甲帮会走上正轨？是的，会的，会的，一定会的！”越说越坚定。

“之所以会走上正轨，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你，是因为他们心中的信念！”

那伤者听呆了，仿佛完全被说服，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说出这个道理。”

此时，水潭里的水突然旋转起来，开始形成漩涡。

“我告诉你，我是铁甲帮首席护法渡万别，是薛澄复那个畜生害的我。他欺世盗名、刚愎自用，最后一定会成为铁甲帮的罪人、仙界的罪人！”

“渡大侠，我才不管薛澄复，我只希望你活着。”

渡万别一声苦笑，道：“我快死了，临死前我可以帮你解除穿心黑甲粉之毒，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钟圣麟想起自己中了他的毒，顿时感觉全身奇痒无比，道：“什么事？”

“帮我报仇，杀了薛澄复，阻止铁甲帮覆灭。”

“我与他无冤无仇，何苦杀他。再说，我哪里有能力阻止什么铁甲帮覆灭。况且铁甲帮这么一大帮，怎么可能覆灭？你说的我做不到，对不起。”钟圣麟发现漩涡越来越大，形成了一股很大的吸力，仿佛要将他们吸入，急道，“渡大侠，我们得赶紧走！”

渡万别一声叹息，道：“你不杀他也行，你要答应我，帮助铁甲帮，阻止铁甲帮覆灭。不管你做不做得到，你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但我没那个能力。”

渡万别从怀里拿出一个发黄、染血的册子，道：“别急，这是铁甲帮的最高武功铁甲神拳拳谱，你修炼成功，就一定会有那个能力。”

“不行不行，我是天师堂弟子，不能修炼别的门派的武功。”

“迂腐！可笑！难道武功还分门派吗？你若不要，那就等死吧，过不多久你就会毒发身亡，没有人知道，没有人会关心。”

漩涡越来越大，吸力也越来越大，岸上的石头开始滚入漩涡。

钟圣麟急道：“就算我答应你，我也未必练成这个什么神拳。你太高看我了！”

渡万别气息越来越轻，示意钟圣麟靠近他的嘴巴，钟圣麟靠着他的嘴巴。渡万别悄声道：“最后一件事，你必须对所有人保密，而且只能用于正面目的，不能用来欺世盗名。”

“好，我不杀人放火，欺世盗名，我答应你。你快说，说完我带你出去，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最后一块……最后一块神斧残片就在常阳首峰。”

钟圣麟心头一惊，道：“第七块神斧残片在天师堂？”

此时漩涡吸力越大越大，钟圣麟感觉自己就要被吸入。渡万别只有半截身子，很轻，一下子就被吸走。钟圣麟连滚带爬，上前摁住他。渡万别的肠子拖了一地。

“渡大侠，我们赶紧走吧。”钟圣麟发现渡万别头已经垂下，没有气息了。

漩涡吸力到达顶点，钟圣麟几乎无法抗拒，衣服被撕烂，吸入其中。钟圣麟拼尽全力，抱起渡万别，捡起被渡万别死死抓住的拳谱，冲向寻隐剑，拔下寻隐剑后，飞速冲向洞口。

此时，水潭的水哗哗地冲在石头上，天崩地裂一般。一块尖石插入钟圣麟后背，他一个踉跄，但仍紧紧抱住渡万别。

钟圣麟飞到瀑布外面时，洞里掉下许多土石，瀑布震动。

钟圣麟再检查渡万别时，他已断气。天马见主人已死，仰天悲鸣一声，一头撞向瀑布傍边的岩石，钟圣麟想阻止都来不及。钟圣麟再看天马时，它已经脑浆开花，躺在地上不断抽搐。兽尤如此，人何以堪。钟圣麟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不想让渡万别就这么死，尤其是他说他还有仇没有报，他家破人亡，难道就没有挽救的机会吗？钟圣麟突然想起他说的话，天鱼之血可以救命，而自己又吃了天鱼左眼，眼睛乃精血所在，说不定可以救他。

他看着渡万别的半截上身和脑袋开花的天马，突然有一个主意，如果把渡万别的身子嫁接在天马上会怎么样？他会不会活过来？也许可以试一试，一定要试一试。

“渡大侠，我想救你，对不起，委屈你了！”钟圣麟挥剑砍断马脖子，将渡万别的身子接上去，然后割开自己的手腕，让血流到他们结合的地方。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马脖子和渡万别的身体合在了一起，没多久，竟然完全合在一起。

钟圣麟拍了拍渡万别的脸，他竟然慢慢地醒了过来，看见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坐骑合在一起，他大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钟圣麟道：“渡大侠，对不起，我想起你有仇没报，还有家人，所以想救你。我最见不得别人家破人亡。我想起你说的天鱼之血可以救命，于是割血救你。”

“割血救我？我刚才死了，被你救活了？”渡万别狂笑起来，道，“我活了，竟然这样活了。”

“对不起，渡大侠，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对不起。”

渡万别迈步走路，不太适应四只脚，踉踉跄跄，双眼泪流，突然飞了起来。

钟圣麟连忙驾驭黑玉跟着他。

渡万别发狂般疾飞，一路狂啸。

不知道飞了多久，渡万别停下来，回头道：“这也许就是我的命，我接受它，我得感谢你救了我。”

“你别怪我就行了。”

“我不会怪你。”渡万别双目泪流，道：“你刚才提醒了我，我还有仇，有家人，也许他们还没死，我要去找他们。告辞。”

“这是你的拳谱，还给你。”钟圣麟掏出拳谱。

“送给你了，算是我对你的报答，记得你对我的承诺。”

“我会的，渡大侠，冤冤相报何时了？找到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不用你教我，我知道怎么做。”

“渡大侠，我有一事相求。”

“说。”

“你知道天鱼的秘密，请不要带人来找天鱼，否则碧湖村将永无宁日。”

渡万别没有回应，向北飞奔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钟圣麟不胜唏嘘，心道：一日之内，我经历了他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虽然救了他，但不知道我做的是否对。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再让我选择，我还是会这样做。

渡万别对家人的真情让钟圣麟感动，让他更思念白云山的家，更思念妈妈苏香寒和妹妹庞梦舟。

我一定要回家！一定要回家！不然不光我会疯！也许我妈妈和妹妹会疯！会像渡万别一样发疯！

还有渡万别对于信念的理解，难道信念真的是毒药？钟圣麟想起杨崇信老师的话：“相信自己才能成功，心中有信仰才能成就大业，心中有爱才能成为伟人！”为何渡万别坚持信念却落得如此下场？为什么？是他不够坚定吧？是的，是他不够坚定，他如果选择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信念，未来总是会成功的。

他感觉浑身发痒，才想起渡万别走得太急，没给他穿心黑甲粉的解药。我会死吗？我不能死！钟圣麟很着急，驾驭黑玉循着渡万别走的方向追去，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渡大侠，你在哪？”钟圣麟对着空山大喊。他又想到自己吃了天鱼的血和眼珠，中的寒毒很深，也许就不差那一点穿心黑甲粉了，于是释然地驾驭黑玉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