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蝶道：“断离乃四大天王之首，如果他以全力形成结界的话，在他们的魔魂未启动前提下，是完全可能的。当然，有很多人惨死在十丧黑域之中。”

钟云游又道：“御天不杀断离？可见此人能忍。想当初是断离请的仙族教授，才导致御天收到虐待。”

钟太清叹息道：“这也是我们天师堂的罪恶啊。”

墨浓道：“这怪不得我们天师堂。那些天师堂后人早就投靠了妖魔，而且上千年了，根本就不是我们天师堂的人了！”

金蝶道：“所以此人才更显得可怕！”

钟太清道：“断离乃四大天王之首，魔力甚高，御天收缴了其兵器赤婴魔锏，用锁魂寒链将其魂魄所住，囚禁于万古暗界，用尽酷刑和计谋逼迫其改弦更张，但断离誓死不从。御天知道，断离最爱的是他女儿断霏，若要他真正顺从，必须以断霏要挟才行。因此，这些年来他一直支配潜伏在人仙界的妖魔，搜寻断霏下落。当然，为了斩草除根，他还在搜罗江茫下落。”

更重冷笑道：“多亏了左震南，不然他们哪里过得了十丧黑域！”

钟太清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道：“左震南已经将摄魂神铃奉献给了御天。御天还许诺，如果攻下人仙界，封左震南为六大门派盟主。”

“想得美！”金蝶一脸怒气。

“所以六大门派掌门人选，必须德才兼备，绝对不可能马虎。不过，可能患难之源还是神斧残片，也许我们得寻思最终处理神斧残片的办法。”钟太清肃然道。

墨浓咳嗽一声，脸色微变，道：“眼下我们还是回到今天讨论的重点吧。”

“嗯！难道钟黑狸、钟苍雨就是这些魔族孽障的后代？倘若如此，真是自投罗网！”说完，绝踪猛拍身前的小木桌，木桌跳起，洁白的茶杯飞起并坠落。

钟云游手一挥，茶杯稳稳当当地回到木桌上。

金蝶道：“绝踪，你先息怒。他们虽为魔族后裔，但看起来也还蛮善良的。何况，并非所有的妖魔都是该死的。”

绝踪喝道：“金蝶，人仙界和妖魔界势不两立，这一点绝对不可混淆！同情敌人就是糟蹋朋友！”

重更道：“绝踪，我理解你的立场，但我们尚未弄清他们的身份，先不可先定论。人仙界和妖魔界势不两立，没错。我们天师堂立堂之本是替天行道，匡护正义，但是替天行道之前，我们必须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道！什么是真正的正义！”

绝踪听后脸色大变，道：“重更，你是不是说我连什么事天道，什么是正义都分不清？”

重更脸色微红，道：“绝踪，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绝踪厉声质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钟太清肃然道：“先别争了。绝踪，重更刚才的确不是那个意思。人仙界和妖魔界势不两立没错，但是我们必须因时因地制宜，把不利因素化为有利因素，化敌为友，对不对？”

金蝶、重更表示同意。墨浓沉思不语。

绝踪冷笑道：“敌就是敌，友就是友，难不成我们还能和魔鬼做朋友？！墨浓，难道你也这样认为？”

墨浓被问到，有点茫然，道：“这——这，容我再想想。”

绝踪冷笑道：“这个时候就装糊涂了！”

墨浓道：“反思三思而后行，这是师父教的。”

钟太清道：“我理解大家的谨慎以及捍卫天师堂尊严的心理，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们一样。不过，天师堂收纳魔族为弟子，并非没有先例。一千多年前，先掌门钟宇清就曾驯服猪妖族首领猪勋功，并使得部分猪妖在人仙界和妖魔界的混战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绝踪脸色稍稍缓和，但仍然很坚决，道：“这——这——，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御天诡计多端，我认为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也没必要冒这个险！”

钟太清道：“绝踪，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想说的是，人仙界和妖魔界自上古时期起一直混战，谁也不能消灭谁，终于在一千年前形成了以十丧黑域为界的格局，但现在格局已经不复存在。我们都非常痛恨破坏这个格局的人。但有一点我们必须明白：凡事没有绝对。妖魔也并非全是败类，就像我们人仙界也并非全是圣人一样。如果全是圣人，那么这个格局就不会打破。”

重更恨恨地道：“若不是左震南携带摄魂神铃投靠妖魔，格局就不会打破。太清，你接着说。”

钟太清道：“没有左震南，会有右震南，西震南，北震南。人仙界如此，妖魔界也如此。但是妖魔界并非铁板一块。石魔王断离主张人仙界和妖魔界和平共处，反对御天登基，因此被家人逃的逃，死的死，断离自己还被御天囚禁于万古暗界，永不能见天日。断离魔力居于四大天王之首，如果我们还找到他的家人，并以此劝说他，说不定他能为我所用。何况，现在人仙界和妖魔界失去平衡，我们没有了摄魂神铃，人仙界也只有我一人忝列天泰，今天的局面和一千年前相比，早已经完全不同。”说完叹息一声。

金蝶道：“太清高瞻远瞩。”

绝踪非常肯定地道：“虽然没有天圣、天魁，但是我们人仙界是正义的一方，我不信我们会败于妖魔，会沦为御天的奴隶。”

说到天泰、天圣、天魁，墨浓心中开始隐隐作痛。天师堂掌门的位置一直是他的梦想。没想到，几十年前，掌门钟山清最终将掌门之位传于在他看来愚钝的有远，而没有传给自己。墨浓认为自己法力和修为皆在有远之上，并且平时广泛团结天师堂所有弟子，有远仅仅是凭忠厚善良得到了师父的赏识。但他不知道，在掌门钟山清眼中，他过于自负，貌似善良却心胸狭窄，私心太重，难当掌门大任。

有远接任天师堂第三百二十八任掌门后，根据天师堂的惯例和师父钟山清遗命，改姓钟，取名钟太清。历任天师堂掌门名字中的钟和清都是固定的，只取一个中间的字。姓钟是因为天师堂开山祖姓钟。“清”取“清心寡欲”、“激浊扬清”、“致天下清”之意。有远接任掌门后，自动获得天尊称号。后来他勤于修炼，斩杀妖魔，功勋卓著，终于获得天泰称号。

墨浓心想，天师堂招纳魔族，必将遭到天下讥笑，并带来巨大的风险。如果钟苍雨、钟黑狸真的是石魔王断离、御天哥哥孤晏的后代，那么御天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会反复纠缠，甚至杀入天师堂，这样钟太清将处于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到时候钟太清的掌门位置一定不保。如果钟太清的掌门位置不保，四尊自然为接任掌门的第一梯队。按照天师堂惯例，掌门空缺时，一般由四尊中德才兼备同时又能服众者接任。四尊之中，绝踪虽资历最深，但过于严厉和耿直，缺少支持者；金蝶为女性，乃丘北国巨人族和天寂族的混血儿，母亲乃丘北国的王族，嫁给了天寂国的天师，个性逍遥，无意于掌门之位，何况天师堂从来没有过女性掌门；重更出身圣成国，只是西南小国之失意王族，本身就无意于权力纷争，自然难当天师堂的掌门。这样的话，他一定可以接任掌门。想到这里，墨浓暗自高兴。但他表面却严肃认真地道：“我看还是掌门的意见更加高远。如果我们能够让魔族后代向善，就是替天行道。另外，如果我们真的可以策反石魔王，那么我们抵御御天，胜算一定更大！而要策反断离，掌握他的女儿是很有用的。”

重更急切地道：“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要弄清他们的真实身份。掌门，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怎么样？”

钟太清道：“好！重更，你是东尊，主管东边的事务，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不过一定要记得保密，否则其他弟子恐怕不会答应。云游，你协助重更。”

重更道：“太清，你放心，我一定滴水不漏。”

不时在黑色本子上做记录的钟云游道：“是，掌门。”

绝踪不依不饶地道：“如果实在要留下他们俩，那么我们必须严密监视他们。不得让他们接近神剑殿半步。”

神剑殿在钟太清所住的正天殿的西侧，因放置伏魔神剑而得名。钟太清一般随身携带伏魔神剑，长时不用则将其放置于神剑殿。神剑殿有钟太清布下的精密结界，五尊之外的人难以靠近，法力不足者靠近非死即重伤。

“这个自然，伏魔神剑自然不能让他们接触，否则可能会要了他们的性命。”钟太清看到绝踪没有再反对，脸有喜色，道，“虽然说是监视他们，但不能太过刻意，否则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留意观察就是。”

钟云游道：“掌门，四位师尊，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的。”

重更冷不防地打了个哈欠。

金蝶道：“太清，碧湖村乃天圣故里，这次来的十个少年，你有没有特别看得上眼的？”

钟太清脑中闪过钟圣麟坚毅和绝强的面孔，他小小年纪可以斩杀碧湖水怪，已经很是勇敢，也许是可塑之才。他又觉得这个孩子似乎在那里见过，有点面熟。他又闪过钟寰烈的面孔，气宇轩昂但冷漠、清高、自命不凡。他还闪过钟海文、钟朝峰等人，这些少年似乎都很优秀。但他还觉得不便贸然下结论，也不便贸然表扬弟子，只道：“天资固然是一部分，但更多的是要靠后天的奋斗。现在还不宜下结论。”

金蝶笑道：“太清，你太谨慎了，不轻易夸弟子。我看都不错！男的俊，女的秀，真是难得一见如此整齐！”

重更站起来，道：“太清，今天的会是不是就到这里？我实在是困了，不好意思。”

绝踪怒道：“重更，现在正在议事呢，你看你！”

重更道：“以前也很少晚上议事嘛！再说，我早点回去安排，办好太清吩咐的大事嘛！”

墨浓微笑道：“今天要是讨论的是圣成国的事，他今晚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重更笑道：“毕竟人都有个故乡嘛！”

钟太清微笑道：“墨浓和金蝶今天远道归来都没说累，你就说累了。好了，议事结束。”

深夜，钟圣麟躺在宿舍的床上。

床靠窗，外面初夏的夜风吹来，十分凉爽。不过，钟圣麟丝毫没有感受到凉爽，他很痛苦，痛苦地想家。他紧紧地攥着胸口的挂玉，回忆着白云山、庞家庄，回忆庞家庄的妈妈和妹妹。他不知道妈妈、妹妹以及继父此刻在干什么。他猜想，自己没有回家，他们一定很着急，妈妈一定很伤心。他想起来，自己在逃避野猪追咬时把《山海经》掉了出来，书上面写自己的名字。大约那是他回家路上留下的唯一痕迹。不过，钟圣麟希望妈妈、妹妹还有继父不要去山里找他，因为山中有野猪，吃人的野猪。

妈妈，妹妹，继父，等着我，孩儿一定会回来的，哪怕是天荒地老，天崩地裂，山河逆流！他流泪满面。

他想起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以前他只是喜欢这首诗，但今夜，他对这首诗有了更深的体会。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何时才能回到妈妈身边？何时才能回家？”钟圣麟流着泪轻轻地念着。

他这么轻轻地念着的时候，对面的床有了声音，那是钟黑狸的床。钟黑狸翻动了身体，但很快没了动静，似乎又睡去了。

钟圣麟想起杨崇信老师的话：“相信自己才能成功，心中有信仰才能成就大业，心中有爱才能成为伟人！这三点你都没有！”是的，这三点我过去都没有。但是命运已经把我送到了这个遥远的异界，我只有冒死一拼，才能得到钟芊江的爱，回到妈妈身边，回到白云山的家里。

从今以后，我要努力做到这三点，相信自己，心中有信仰，心中有爱。爱家人，爱他人，爱众生，爱天下。我命在我不在天！我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勇敢，一定要学好本领，成为十星天师，并最终成为天魁，收齐所有神斧残片，掌控时间，实现自己的回家梦，回到妈妈身边。

这样想着时，他紧紧地攥着挂玉，指甲陷入肉中。

外面静悄悄的，只有夜风吹动外面的树枝的声音。

“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和钟圣麟的床铺隔的不远钟寰烈道。

钟圣麟很意外，被吓了一跳。他用的是原来世界的语言，尽管和这个世界的语言有点接近，但毕竟还是不同，他不希望钟寰烈看出他的身份，道：“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家。”

“没出息！大丈夫志在四方，离家越远越好！”

“是吗？但对我而言，家是最重要的地方。”钟圣麟脑海里浮现白云山的样子。

“你说的是碧湖村吗？那只是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钟寰烈漠然地道，“钟圣麟，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么多愁善感。”

“是吗？可能——可能是你没有看出来吧。”钟圣麟吞吞吐吐道，“再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碧湖村。”

“天下才是男人的家。”

“也许吧。”钟圣麟很意外钟寰烈这样主动和自己说话，钟寰烈已经很久不搭理他了。他想表达一下自己在建楠之死一事的歉意，于是诚恳地道：“谢谢你这样和我说话，我知道建楠的事，实在对不起！我——”

他还没说完，钟寰烈愤怒地打断道：“别说了，趁我今天心情尚好，赶快闭嘴，否则我要杀了你！”

“我——”钟圣麟惊讶于他态度的大反转。

“闭嘴！”

钟圣麟没有再说话。钟寰烈也没有再说话。

气氛顿时冰冻。

良久之后，满是歉意和对家的思念的钟圣麟进入了梦乡。

就在钟圣麟睡着的时候，钟云游和男监夜心悄悄地经过他们的宿舍。他们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宿舍里静悄悄的，没有异样。

至于女弟子那边，钟云游请女监月娥观察。月娥在深夜悄悄地靠近钟苍雨、钟芊江的宿舍。宿舍里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异样。

月娥颇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