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一字一句砸在自己的心间。
余长宁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只是从未有一个人,像时云礼守护自己这么多年,像他这样爱意藏在时光深处那么多年。
即使自己死了,他还是帮自己处理好一切。
高中老师曾说的一句话,在这一刻,余长宁才领悟到了真正的含义。
——“你们是小孩子不懂爱,早恋是不对的。”
“真正的爱最后会激情退散,留下来的是爱与责任。”
爱不是说出来,不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爱是岁月长河自我考验的责任。
可惜,她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活人。
她只是一个,早晚都会离开的人。
时云礼的爱太沉重,她受不起。
余长宁阖了眼:“你的人生应该向前,不应该为虚无缥缈的人存在。”
“嗯。”他沉沉地应。
但余长宁知道,她没有听进去。
时云礼不是个固执的人,但这件事。
他就想固执一辈子。
身边不是没有人劝他不要喜欢余长宁了。
他不知道,就是不想放弃。
坦白说来,他比陆清安认识余长宁还要早。
第一次认识余长宁的时候,是在初中。
那时的初中按地区划分,小学直升隶属初中。除了有钱有权,要么特招,不然几乎都是定型,你属于哪个区,就在哪个区的直升初中就读。
时云礼是被特招,所以进入崇明市最好的初中。
而在初二的时候,全市举行数学竞赛,承办方就在时云礼所在的学校。
那时候总赛道在一中,参赛获胜的队伍可以特招进省重点。
时云礼没有参加竞赛,他身边的朋友参加。
朋友每天就在时云礼耳旁碎碎念。
“我们组来了个特别厉害的妹子,那做题的思路杠杠的,我觉得我可以躺了。”
“阿礼,我觉得她和你的实力不相上下。”
“我倒还是有些期待了,你如果参赛,你和她谁更厉害。”
起初只是在朋友的碎碎念中,时云礼不知不觉地记住了余长宁这一名字。
然后真正让他觉得余长宁特别的,还是在那一个冬日。
初三的学生大多准备中考,参加竞赛淘汰制,本就让人心慌。
崇明虽然是冬季,可是那天的太阳暖和,反而有了几分夏天的感觉。
破旧无人的空教室,时云礼在里面画着画,门外的走廊聒噪的声音,穿过隔音效果不好,早就废弃的教学楼里。
“所以呢?你骂付鹏用什么用?我们本就是一个组,就应该相互关怀,骂人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不介意你天天骂。”
“余长宁,你学习成绩好,竞赛不成功也能考上重点,区别只是省重点和市重点高中罢了。”
“付鹏就是最废的,第一组队提醒过你不要选他,你选了他,现在任务完不成,这不就是坑害我们小组!”
“那你当初不是自己选我的么?我逼你了吗?”女生声音清亮,铿锵有力的反驳。
男生反驳:“可我们是一直前行的平行线,他这个歪八七扭的斜线,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余长宁那时候说的话是怎么说的,时云礼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斜线也有存在的必要,你总以为你是平行线,有无限的潜力,可是你忘记了。数学公式中也有斜线这一划分,而且流传了千年的相交定律,也是由斜线所构成的。”
“斜线不比平行线差,在我看来,每个人在团队中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而且,现在你看不起付鹏,以后说不定你还比不上他的呢?”
……
在后来,时云礼记住了余长宁这一个名字。
可是余长宁不记得他。
那些初中的记忆很浅,只是在青春的序幕当中勾勒出了渺茫的好感。
直到高中时期,时云礼与余长宁升入同一所高中。
在同一个班级。
在课间状似不经意地一瞥,每一次成绩出来都会下意识地关注她。
以及在她知道自己的家境之后,时云礼的第一反应是自卑。
在后面与她偶尔四目相对的瞬间,时云礼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像众多男生一样。
自己也喜欢上了余长宁。
——
余长宁拒绝了时云礼送她的要求,她独自一人去到了云冶小区。
小区外阿姨们在凉亭里谈论。
“这时宁集团承包的这一片区拆迁费倒是比隔壁的高,那个总裁看起来不错。”
“得了吧,我感觉这些资本家肯定还有的赚。”
“而且之人之前不是天天找老余的么,没想到还是个富人。”
“说来也奇葩,老余都死了,这个人还一直来。”
……
晴天霹雳。
她们在说什么?
余长宁忍不住了,走上前问,“什么叫老余死了?”
她语气不算好,外加上内心急躁,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冲动。
阿姨奇怪地看着这人。
“你做什么?”
人群太多,人们继续谈论着。但碍于余长宁的存在,说话的声音比之前收敛了那么几分。
余长宁还沉浸在刚刚听到的震惊信息当中。
余忠武死了?
她听不到回答,也不想再听旁人的八卦绯闻。
余长宁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道,自己的家里。
但是在敲门的那一刻,余长宁又有些犹豫。
门在此刻被推开,李查芬手提着垃圾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刚刚来的太急,现在还没有找到好的借口。
李查芬温婉地笑了笑:“那进来坐坐。”
“好。”余长宁拒绝不了,她也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
余长宁走进熟悉的屋子,她认真地打量。门口的鞋柜有两双毛拖鞋,是自己之前做给爸爸妈妈的,一黑一蓝。
桌子上仍有配套茶具,像是有两个人共同居住在这里。
但家具已经少了许多,看来是拆迁的合同已经准备好了,已经准备倒卖了。
余长宁满脑子都是余忠武的事情,她没忍住开口:“阿姨,怎么一直都只有你啊?家里没有其他的人?”
她知道,自己于李查芬而言,或许只是一个陌生人,问出这样的话,显得十分不礼貌。
但余长宁没办法。
李查芬脸上顿了顿,“就我一个人在家。”
“我是说,三年前我照顾的伯伯?“
“去世了。”
余长宁泪水夺眶而出。
情绪上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查芬垂下了头,抬起玻璃杯,轻呷后道:“谢谢你的关心,生活应该向前看。”
向前看也需要时间过渡。
但不想让母亲担心,余长宁吸了吸鼻子,道:“嗯,我只是太容易难过了,不用担心我。”
“你是叫飘飘吧?”李查芬望着余长宁开口,“谢谢你关注我们的事情。”
“我……”自己的声音还是哽咽得那么厉害,余长宁还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李查芬靠近了余长宁,拉起了她的手,语气多了几分亲昵,“别难过了,余忠武走的时候还挺开心的。”
“因为在走前,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她拉着自己手心缓缓地书写,酥酥麻麻的触感传来。
余长宁认出了那一个字——宁。
那被母亲触摸过的地方像着火一样,余长宁心下一怔。
原来,母亲与父亲早就认出自己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余长宁红着眼。
“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李查芬笑了笑,“有些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同。”
没有妈妈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海边那回首对视的那瞬间,女生给她与旁人不同的感觉,再到捡垃圾的时候,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熟稔感,直到后来病房里接过她的那一杯独特的一杯水。
龙井外加菊花茶,是宁宁独特的泡法。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李查芬摸了摸余长宁的头,声音温柔:“我不会再逼你了,你不想说肯定也是有自己的苦衷。”
“原谅我的自私。”李查芬声音愧疚,“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再一次回来,我只希望,你回来的时候,都是开心的。”
只是现在看来,自己错了。
余长宁对上母亲含泪的眼眶,她回握住李查芬的另外一只手,在她的掌心写着——妈。
是无声的承认。
本已经准备好了之前那样生不如死的疼痛,可是这一次很奇怪,没有任何的疼痛。
余长宁诧异之际,连忙开口:“他葬在哪里?”
“宁宁墓碑旁边。”李查芬声音很低,“当年他身体不好,我们就在宁宁去世之后,也就提前为自己准备了墓地,打算陪在宁宁旁边。”
“他在宁宁墓碑左边,而我,在右边。”
一左一右,他们也打算在死后守护着自己。
余长宁忍不住了,道:“别这样。”
她之前希望父母长命百岁,现在居然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他们曾想长命百岁地看着自己幸福一生,然而,天不遂人意,自己去世后。
在时间的长河中,他们一直怀念自己。
“那你呢,最近想做什么?”余长宁望着父母开口。
“可能去旅游,也有可能去开店。”李查芬神色淡淡,“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我要一直等你回来的啊。”
余长宁鼻子酸了酸,她其实不敢保证自己,下一次会不会回来。
只是现在望着母亲的眼睛,余长宁第一次想提前做作出个虚假的承诺。
“我下次一定努力回来。”
下次是什么时候?
余长宁不知晓,但她陪着母亲嗑唠了一会儿,看着自己母亲打了哈欠。
她告别之后,婉拒了母亲的相送。
天色已晚,她不想麻烦母亲,只想去看看父亲。
余长宁走下楼。
而在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黑夜里格外的耀眼,陆清安挡着风,点燃了叼在唇边的烟。
烟雾缭绕,陆清安望着远处熟悉的身影。
她是余长宁?
起初有这个怀疑,陆清安是不相信的。
但是今天那女生对自己说的话,他觉得熟悉得无法忽视。
急匆匆结束了今天陪同徐星雨的逛街的日程,陆清安独自一人去到了包间的咖啡馆。
他回想之前的细枝末节,时云礼一向喜欢余长宁,自己会受家庭桎梏,可时云礼不会,他不可能这么快移情别恋。
还有第一次见到那女生的样子,她含情脉脉的眼神,像是认识了自己许久。
再想起这所谓”余长宁的朋友“跟慢热的杨晓宇心照不宣地默契,还有余父余母……
烟烧到尾部,陆清安拿下那冒着猩红的烟,狠狠地攥在手心,直至按灭。
他看着那抹纤细高挑的身影,最终跟着走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出路口,那身影就没在了。
陆清安瞳孔睁大,他怎么可能会跟丢。
急促响亮的手机铃声响起,在黑夜里像是朝心上重重地打了一拳。
陆清安有些烦躁,看到屏幕上亮着的名字一怔,他按下了接听。
“清安,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徐星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愉悦,“我怀孕了。”
“我们有孩子了,你要当爸爸了。”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了,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