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别碰我。”

付西流厌烦地甩开蒋官的手，过大的动作幅度撕裂了身体上的伤口，他不得不停下来用另一只手捂住肩膀，闭眼蹙眉，细细喘着气。

蒋官垂在腿边的手指微微蜷缩，原本想要扶住对方，却像是顾虑着什么，强制缩回在身侧。

“哥，你可以什么都不解释，但你受伤了，让我帮你上药好不好？”

相比蒋官低微的恳求，付西流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恶劣。

“怎么不去告状？去他们面前参我一本呗？没事，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说我整天出去鬼混，没个人样，让他们狠狠揍我一顿，骂我是个爱惹事生非的混账…”

“哥，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你特么装什么啊？”

付西流用力推搡了对方胸口一把，逼得对方向后踉跄了一步，用受伤又迷惘的眼神看着他。

“你看你装无辜这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别告诉我你在他们面前装不下去。”

“哥，你能不能别这么对我？”蒋官不知所措地试图抓紧付西流的衣尾，却被人轻飘飘躲过了。

“我怎么对你了？”

这个问题，蒋官等了好久好久，就像是终于给到他诉说委屈的机会，再也无法抑制胸腔震耳的嗡鸣，院子很静，他听见付西流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正如平缓的山势遇上汹涌的洪流，覆水难收一发不可收拾。

他近乎压迫地上前逼近对方，紧紧地看住对方的双眼，丝毫不容对方闪躲：“为什么哥要区别对待？为什么我们明明都是你的弟弟，你却格外偏爱蒋南飞？我无数次安慰自己是你对我期望太重，可为什么你连一个微笑都不舍得给我？为什么我不能给哥上药？为什么我不能和哥生活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又到底是为什么我不能亲近哥？！”

可惜的是，蒋官自救般的困兽之姿，在付西流的眼中，却像是场滑稽的表演。

他的痛苦挣扎，换来的是付西流无动于衷，趋近于平静的一句话：“蒋官，你生病了。”

蒋官克制而又坚定地说：“不，我没有。”

他鲜少如此强硬地反驳哥哥，通常情况下，他只会向哥哥低头。

但这一次，他不愿哥哥误解自己的心意。

付西流看着他，缓缓说：“你只是希望所有人都爱你而已，毕竟身为天之骄子的你，怎么会允许有人忽视你。当人群里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时，你就会强制地扭转那道不和谐，你误以为那是极度渴望，实际上是你的自尊心在作祟，你需要人人服从你，尊敬你，喜欢你，容不得半点忤逆。”

“不，不是这样的，其他人的看法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哥，我只想让你认可我，我拼命地修炼就是想让你看到我，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依然还是只注视蒋南飞。”

少年人诚挚地剖开心扉，浓烈而热情的情意坦诚在他的面前。他此刻有两个选择，要么拥抱渴爱的少年，治愈对方受伤的心灵，要么刺痛天真的少年，毁灭对方建立信任的勇气。

无论选择哪一个，付西流知道，这都将会改变他和蒋官未来之间的种种，就像是蝴蝶效应，他站在了最关键的交叉路口，一旦做出选择，他将会迎来两个截然不同的蒋官，能料想到的，一个是仍旧可爱天真跟在他身后甜甜叫哥哥的蒋官，一个是变得漠然冰冷不近人情彻底仇视他的蒋官。

付西流默了片刻，想起了上一世惨死的自己，那时的他，还是信任蒋官的。在被蒋事礼追杀的那段时间，他吹响了蒋官送给他的玉笛，可是蒋官欺骗了他，遇到危险时，谁也没有从天而降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世界，强者掌握一切，信任，往往最不牢靠。

所以不管是怎样的蒋官出现在他的未来，他都不会信任，这一点绝不会有改变。那么，不论他怎么回答蒋官，都无所谓了。

要真论对错，也是他先对不起他的。

付西流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所以我才会说你生病了，蒋官，你执念太深了，这样不利于你今后的修炼，难道你想止步于此了吗？”

“哥，你能不能回答我…为什么？”

付西流觉得有些好笑，他玩味地钳住蒋官尖尖的下巴，用一种冷漠又疏离的语气道：“你会不会觉得其实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你知道的，即便是自称最公正的父母也会有偏爱的孩子，人们信仰的上帝也会造出漂亮的人和丑陋的人，那你凭什么要求我一个普通人，在面对两个弟弟的时候付出一样的关心和精力？蒋官，你已经有父母的疼爱了，就不要再来抢南飞的了。好不好？他只有我了。你要是缺爱，可以去外面找啊，一大把的人喜欢你追随你，你随便挑啊，为什么偏偏要纠结在我的身上？”

“因为哥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蒋官的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水，脆弱的睫毛不住地颤动，他满脸受伤地看着付西流，心痛得难以呼吸。

付西流罕见地见到他哭，心脏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表情却是死水般的平静。

“蒋官，你已经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了。”

他竟然在试图委婉地劝退对方，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的付西流猛地止住接下来的话，弯腰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外套，从蒋官身边擦肩而过。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唯一的原因就是，你真的很讨厌。”

付西流最终还是选择做那个刺痛少年的侩子手，将一柄匕首插入少年人热血鲜活的心脏，看着它偃旗息鼓销声匿迹，需要极为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超乎常人的狠决。

纵使是玉佩中修行了多年的老头见了都忍不住地叹息。

“何必如此决绝呢，别人喜欢锦上添花，你却热衷于雪上加霜，得人之处且饶人，因果轮回迟早有一天会全报应在自己身上。”

这道苍老的声音，正说着付西流最担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