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卷之临君 26.

刘存隔着前旒的串串珠子，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弈又觉得衣襟那里不太服帖，非常熟稔地伸手，又为他理了理龙袍的衣襟，这才满意。

眼神在刘存巡过一番后，突然收敛起笑容，将双手举到胸前，搭在一起，倒着退后几步，对着刘存双膝跪倒，整个人俯首在地上，那缓慢而低沉开口颂道：

“吾皇万岁。”

刘存闻言，眼皮轻轻动，缓缓闭上了眼睛，胸膛用力起伏一下，在把眼睛睁开。

“万岁。”

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声音，从李弈的嘴巴里传了出来，因为正对着地面，撞出一个小小的回音，显得这声万岁越发铿锵。

刘存立起胸膛，目光灼灼，直视着前方，看都没看给匍匐在自己脚边的李弈。

“万万岁！”

李弈一字一顿，一点一点将头扣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双眼的眼角竟然会润湿起来，幸好现在的姿势遮挡，李弈才能胸中所有的心绪都隐藏起来。

人心曲曲，世事重重。

也许刘存出了殿门，就再也不会看见,有一个李弈与他调笑，跟在他身后。

也许他再起身，便是终结，早已无路可退的他已经没有了未来和机会。

也许这一拜，就是他为刘存，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无论宫门殿外是浮云白日还是阴云滂沱，无论前路征途是崎岖泥泞还是平坦如砥，都请吾皇务必独勇前行。

臣唯愿，陛下得万里江山，享一世圣名。

刘存仿佛听见了李弈心底的声音，不由握紧了隐在宽大袖底中的双手，抬腿迈出步子，稳稳走出门去。

临时改作中朝的大殿上，站满了被明崇俨召集起来参见刘存的大臣。

刘存一出现在殿门口，便停了窃窃私语，齐齐躬身跪拜。

“恭迎圣上。”

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刘存缓步走到长案后面，在主位上坐好，才懒懒回了一句：

“众卿家平身。”

各位大臣才行动缓慢的爬了起来。

隔着冕前的玉疏，刘存的眼神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将各自的神情都尽收在眼底。

“如今我大凉着难，各卿家却依然忠心耿耿，朕心感欣慰。”

略略一顿，刘存站起身来，隔着几案，对着他们举起手，深深一礼。

“我刘存，愧对大凉，愧对各位！”

弯下身子的刘存，久久没有起身，到是下面一干臣等看在眼里，神态各异。

轻贱藐视的有，平淡冷漠的有，暗自怜惜的也还有。

明崇俨站在队列首位，刻意让刘存拜了一时半刻，才缓缓低了低身回礼：

“臣惶恐。”

有了他做开头，余下之人也跟着动作起来，带明崇俨的带领下齐齐躬身唱道：

“臣惶恐。”

刘存这一礼，当真发自肺腑，确确实实想要以谢众臣的。

不管这下面一干众人目的为何，但是他们都叫刘存为圣上，代表了这天下苍生。

这一礼，理应受得。

礼毕之后，刘存直起身来坐下，对着位首的明崇俨，便带上几分焦急开口询问道：

“不知道老将军打算时候时候挥军北上，夺回凤阳？”

明崇俨双手压在小腹之上，眼皮垂了下来，用眼角余光撇了刘存一眼，然后动了动嘴角回了：

“眼下各方诸侯未到，兵马召集不起来，资源也尚未调配，恐怕还需些时日。”

刘存不由冷笑，暗自在心里讽刺道：

你在金陵囤积兵马早有了一段时日，还敢说各方资源没有调配好，其实是不愿去讨伐赵潜才对。

只是即便他这样想，也不能表现出来，故作理解点了点头。

“辛苦老将军了，不知道这各方兵马现在由谁来统帅？”

明崇俨抬眼看了看刘存，却被他冕前的珠帘挡了下来，瞧不见他正经的表情。

转念一想，这小子也没有什么本事，顶多就是想在众人面前耍耍皇帝气派而已。

还真能带兵打仗不曾？

于是明崇俨有些试探道：

“陛下一直没有消息，老臣不才，大家便推选了我接了帅印，只是如今陛下回朝，自然是听陛下安排。”

“哎呀，老将军此言差矣！”

刘存闻言开口反驳：

“老将军文韬武略，又是带了多年兵马，普天之下谁能有老将军之才！”

刘存几句话，落到明崇俨耳中，到是受用。

且不管刘存真心还是假意，明崇俨心里觉得这小子说得可全都是实话。

他年少喜兵，早早就进了军营。

自负兵法如神，从来没把哪个老将小帅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