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卷之临君 1、

李弈负手立在窗边，看着窗外已经暮霭沉沉的苍穹，却没有送别刘存。

雨过云歇，远处的天空被烧出大片大片的绯裂，层层叠叠，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窗外后院的曲子早就没了声闻，却不知道那个角落传来几声女子幽咽的啼哭，那哭声悲切凄凉，李弈只觉心中蓦地一抖，时隔多年，却突然想起许久以前的往事来。

在他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夜里，养父在房内和母亲突然大吵了起来。

母亲素来要强，从不落于人后，可是那天，却是听得出她刻意的忍让。养父的声音因为隔着一层窗所以并不是很大，而且他还可以收着声音。

可李弈站在他们的窗子外面，还是把那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听得真切。

“他已经及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要他出府？”

养父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李弈不由微微上前半步。

“弈儿不过才及冠，你就想撵他出府。他到底也和你生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如此狠心！”

母亲好想在竭力克制着什么，不见以往十足的底气。

“你还说！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你可你看看他瞧我的眼神……”

虽然看不见养父的样子，可李弈却听得出他心中长久以来对自己的暗恨。

一直以来这人就不喜欢自己。

从小自己还想着要他抱一抱，懂事以后再看他对自己冷冰冰的眼神，再也没了这种想法。

“再说他就那个身世，你还想要他在府里呆多久？早晚会拖累我们全家的。”

养父的话要母亲吃惊得叫了一声，言语里有了慌乱，不知道养父到底知道了多少。

“你胡说什么！弈儿哪里会拖累你们家。”

“你真当我没有脑子吗？那人今天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养父的口气满是不奈，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你在说谁？”

“你装什么糊涂，就是那个南诏人。”

养父的声音越发的气急败坏起来，可因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含着球一般的含混，却厉声问道：

“你到底还想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就没想过骗你。”

母亲强韧起来，之前的隐忍也不见了。

“别胡说了！要我替一个南诏人养了十九年的孩子，这不是骗是什么？！”

隔着窗，李弈好想都听见了养父咬牙的声音。

怪不得他一直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

如今看来，自己那曾想要逢迎讨他欢心的想法，实在太可笑了。

“我一想到我们全家搞不好要因为一个杂种被株连，就后悔当初怎么没掐死……”

“李明焕！”

不等养父把话说完，母亲厉声叫着养父的名字，打断他的言辞：

“当初是你说会好好待弈儿，我才会下嫁给你，怎么？如今你地位有成，良田百顷，却怕了不成。而且你敢说我的弈儿是个杂种！”

“我当初是答应好好善待你们母子，可是没说要养一个南诏人的崽子，这要是被人告到府门里，你要我怎么活？”

里面二人明显地争执起来，李弈却站在窗口，没有进去的打算。这种吵闹，李弈已经见怪不怪了。以前还想着去劝，后来发现根本不是劝可以解决的。

“人家都已经寻来了，你便要让他们父子一起走吧！”

李明焕说得极其无奈，他们夫妻吵嚷多年，那原本那点爱护之心都因为这个儿子吵没了，此时的他更是心累异常。

“不可能的，弈儿怎么会和他走，那地方就是虎穴龙潭，我怎么能要我的弈儿去那种危险之地。”

母亲决然否定了李明焕的提议。

“你光想着你的弈儿，你的弈儿，你就不想想咱们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吗？”

李明焕的声音透过窗子传了出来，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可以的压制，变得尖锐起来：

“我今天话放到这里，如果他要是不走，我就走。”

“那你走好了！”

屋内一声瓷器倒地地脆响。

然后门帘相撞，李明焕从屋子里面怒气冲冲走了出来，李弈赶紧闪身躲到了拐角的墙凹里。

母亲跟在他身后扶在门口，伸手指着他的背影：

“李明焕！”

可是养父头也不回，听见母亲的呼唤声，步伐迈得更快了。

母亲顺着门框缓缓坐在地上，哭得凄楚。

这二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吵闹不休，基本都是因为李弈。

即便自己身世大白，也还是这样。

李弈要是此时去劝，也只会徒增母亲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