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生的第一天起，林非的心里就一直没有放下脱贫致富的念头。但是在吴芬的眼皮子底下挣钱，恐怕一分钱也落不进自己的口袋，白白给王威攒了娶媳妇的彩礼。直至搬家独住，离开了吴芬的视线，她才有机会将计划付诸实践。

趁学校午休时，林非在学校的公共电话亭里，拨通了杨红留给她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宿舍楼的主管。等了好一会儿，杨红的声音才出现在听筒里。她的呼吸有点急促，明显是匆忙从宿舍里跑出来的。

杨红开口是标准但还有点生硬的粤语：“我係杨红，你係边个？”

林非紧紧握着听筒，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红姐，我想生意，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合伙人？”

听见林非的声音后，她切换到川式普通话：“林妹儿啊，你还是个娃娃，正是读书的时候，咋个想要做生意呢？”

“红姐，你难道不想吗？你不想多挣点钱，让墩娃儿上最好的学校，跟着最优秀的老师学习吗？”

杨红沉吟了片刻，才说：“钱谁能不爱？不是红姐不想挣钱，也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你太年轻，生意场不好混，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红姐怕你吃亏……”

“红姐，你给我一次机会。要是成功了，你再重新考虑我的提议好吗？”林非恳求道。

星星服装厂的主业是为一些国外服装快消品牌做代工。每批订单完成后，都会剩下一批尾货。为了减少库存积压，服装厂会以极低的价格批量卖给国内的经销商。

外贸尾单除了没有贴上品牌的标签，款式、质量都和名牌没有太大差别，很受消费者的欢迎，销路一直很好。但目前这些外贸尾单还只在沿海几个省份流行。

对于春城这种内地城市，居民的服装主要有两种采购渠道，一种是从国营百货公司中购买成衣，但款式和颜色千篇一律，且价格偏高，一般逢年过节才会去买一套；另一种是自己采购布料，拿去裁缝店，请裁缝师傅量体裁衣，但需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拿到衣服，而且布料加上手工费，也不便宜。

要是能将星星服装厂的外贸尾单运到春城来卖，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是她现在没有进货开店的本钱，所以只能先想方设法从小微生意入手，先赚到第一桶金。

林非记得，上辈子入厂的第一个月，工厂给每位新员工发了几十双袜子，用来代替加班补贴。后来她才知道，工厂上半年接了一批袜子代工订单，但因为成品不符合原版设计，被客户拒收。此时正积压在仓库里，花了大半年才处置掉。

“红姐，我听说你们厂有一批积存的袜子需要处理。我这边有销售渠道，能不能卖给我？但是，我一时拿不出很多钱，货款能否先赊几天？”

“林妹儿，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我们有缘。你救了墩娃儿，是我的大恩人，这忙我一定帮。仓库主任老徐刚好是我老乡，你等一哈儿，我去去就来。”杨红爽利地说完一番话，就先挂了电话。

林非站在电话亭边上等。

她很焦虑，不停地捏着挂在书包拉链上的一只塑胶小黄鸭，捏得它“嘎嘎嘎”直叫。

这只小黄鸭是李旭在广州的机场送给她的。当时她很奇怪，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黄鸭。”

“以后要是不开心，就捏一捏它。”李旭总是答非所问。

林非清楚，她向杨红提的要求着实有些苛刻。对于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信用的高中生，任何一家工厂都不可能赊货给她的。唯一的指望就是杨红对她信任和在工厂里的面子。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声响了。林非迫不及待拿起听筒。

“可以分批发货，第一批的货款先欠着，但收货后的一周之内必须结清，否则后面几批货就不发了。”

林非刚想道谢，杨红的语调由高转低：“但是，运费得你自己先出，差不多得要500块钱。这个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杨红的经济情况，林非心里清楚。她每个月的工资不过五百来块钱。虽然和春城的普通职工相比，已经高了不少。但她除了日常开销和墩娃儿的学费，剩余的钱都寄给了老家，用来给老家患了尿毒症的老娘看病。她手里也存不下什么钱。

林非咬牙说：“红姐，你放心，这运费我来承担。不过能否给我三天时间？”

“行，红姐信你。三天之内，汇款一定要准时到账啊，否则老徐那边我就说不过去了。”

林非愁眉苦脸地放下话筒。

1997年，春城居民人均月收入为257元。500元是将近两个月的工资。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这笔钱都不算是个小数。

搬进老宅后，林非已经里外都翻找过一遍，比过去官府抄家还搜得仔细，什么值钱的物什也没找到。

她颓丧地望着天上的浮云，叹道：“老林啊老林，你在梦里喊我回来，我还以为你给我埋了什么传家宝呢。”

去哪里搞钱？

抵押房子？不行。老屋虽然还在老林名下，但房本在吴芬手里。

打工攒钱？也不行。按照打零工挣钱的速度，等她攒到钱，半年都过去了，这批库存早就被处置完了。

“到处找都没找到你，你窝在这里干嘛呢？”刘溪溪端着两个快餐盒坐在林非的身边，“今天有红烧鸡腿，我抢到了最后两个，还是热乎的，赶紧吃。”

自从肖丽离家后，刘溪溪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与其回去看着“狐狸精”在自己眼皮子下作妖，还不如在学校乐得清净。

她们捧着饭盒，并排坐在花坛沿上吃着午饭。刘溪溪的胃口没有以前那么好。她放下吃了一半的盒饭，托着腮看着不远处的篮球场。

“真好看。”

一个篮球架下，一群男生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打篮球；而在另一端的球架下，是混世魔王孤单的身影。他站在三分线上，反复起跳、投篮、捡球。他极为专注，似乎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面前的篮球架。看着他不知疲倦地重复一样的动作，林非的焦虑莫名缓解了一点。

林非点评了一句：“如果没有那么凶，是挺帅的。”

“你说谁呢？我说的是裙子。”

林非的老脸一红，顺着刘溪溪手指的方向，看到篮球场边一个粉色的身影。

毛蜘蛛今日穿了一身粉色的百褶连衣裙。这条裙子和上次那条公主裙的风格类似，充分融合了这个时代少女的审美元素：泡泡袖、蝴蝶结、蕾丝腰带、荷叶裙边……

这条裙子让毛蜘蛛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学生里鹤立鸡群。顿时吸引了许多女生羡慕嫉妒的目光。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令毛蜘蛛心里舒爽极了，忍不住往人多的地方凑。

赵思思轻轻抚着裙边，由衷称赞道：“哇，你这条裙子好漂亮啊，在哪里买的，我也想要一条。”

毛蜘蛛拍开她的手，傲娇地说：“春城可买不到。”

赵思思有点委屈：“连摸也不能摸么？”

毛蜘蛛：“我妈专门托人从广州买的，进口货，可贵了，要将近五百元一件呢。弄脏了，我怕你赔不起。”

站在一旁的韩露不露声色，心里不屑地想：要不是我爸，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新裙子可以穿。

林非看着像孔雀一样四处显摆的毛蜘蛛，扭头问刘溪溪：“你真的觉得这条裙子好看吗？”

刘溪溪收回羡慕的眼光，用力点头：“简直美翻了好吧，要是有人说它不好看，我怀疑她是外星人。”

林非心念微动：“那你想拥有这样一条裙子吗？”

刘溪溪再次点头。她双手托着下巴，眼中冒着粉色的泡泡：“当然了，穿上这条裙子，你不觉得自己就是女主角了吗？我要穿着它，在一片紫色的薰衣草海洋里，等待我的白马王子来吻我……可惜太贵了，我买不起。”

“你帮我个忙，我保证一周内送你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

“真的假的？你可要说到做到。”

林非压低声音：“你不是会画画吗？你把毛蜘蛛的裙子画下来，我就帮你变出一条真正的裙子。但是记住，一定要画得详细。”她细细描述了一遍服装图样的样子。

“这有什么难的。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画出来。”

话音没落，刘溪溪向篮球场跑去。她围着毛蜘蛛，像蜜蜂一样绕了好几圈，暗暗记下裙子的细节。毛蜘蛛见自己一向看不上的刘溪溪都拜倒在自己的美裙之下，心里更加得意了。

花了一节课的时间，刘溪溪就把衣服画出来了。她画了三幅图，分别是裙子正面、侧面和背面，一目了然。不得不说，刘溪溪虽然学习很差，但在画画方面很有天赋。

林非满意地将样图收进书包，去文印店复印了两份。她迅速在心里做了一番成本核算，在复印件的空白处添了一句话：“不要499元，只要49元，订做同款靓裙。定金25元，一周内交货，货到款清。”

她将其中一份递给刘溪溪，说：“你想要穿上免费的漂亮裙子，我们还得完成一个任务，至少要招揽到五十笔订单。你认识的同学更多，我相信这个目标不是困难。”

刘溪溪扫了一眼图纸，像是勘破了林非的秘密，摇摇头：“你想找裁缝师傅订做吧？没有裁缝能在一周内找齐所有布料和配件，更何况是一口气做五十条出来。万一交不了货，小心她们不会放过你。”

“你相信我，一周之内，保证让你穿上新裙子。你不想穿上漂亮裙子等你的白马王子了吗？”

刘溪溪踟蹰了半响，最终接过图纸：“行吧。谁让咱们是朋友呢。”

推销是林非最不擅长的。她生性腼腆又自卑，从来都是属于学校里默默无闻的那一类人。幸好刘溪溪的人缘不错，她领着林非去找“潜在客户”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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