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这几年都是在替安格斯伯爵打劫商队？”

天已经完全黑了，马贼的伤口又重新包扎过。

帐篷内，一张简单的木桌，杰路、洛克和卡洛斯围坐在一起。桌子上只点了一支蜡烛，照亮马贼颓废的脸。

卡洛斯点点头，杰路在旷野上杀他们这伙人的形象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其实早就醒了，但是一听到杰路的声音哪里敢睁眼，只好假装昏迷，默默等待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杀神离开，手里又拿捏住了一个人质，他才有勇气逃走。

当他看到杰路竟然就在身后，卡洛斯又想起了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和大当家筋骨尽断的尸体，以前他做马贼的时候杀人毫不手软，现在到了自己头上，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伯爵为什么选你们？”杰路疑惑道。

卡洛斯这时候不敢隐瞒：“我不知道，我一直跟着大当家的混，是大当家的说要给伯爵办事。那个时候我们连固定的住所都没有，看到人数少的商队就干一票。大当家很会养马，他一直说，当马贼马一定要好，打不过也能跑得掉。

我们就是靠着这一点，才能一直活命，队伍也越来越大。

有一回，我跟大当家看到一队人，也就二十来个，我们觉得是个机会，等他们过土丘的时候，就把他们堵了。

没想到那次踢到铁板了，那队人竟然是安格斯伯爵和他的近卫，那些人太能打了，我们全都被抓了。”

“伯爵你们都敢惹？”洛克忍不住插嘴。

卡洛斯很委屈：“不怪我们，那时候他没打旗号，谁知道那是伯爵。

当时我们都觉得完了，袭击贵族是重罪，是要被吊死的。谁知伯爵没杀我们，也不要我们服苦役，反倒是问了些我们平时是怎么干活的话。然后就说，他可以放了我们，但是要把抢到的东西都给他。

他不白拿，会给我们一些钱。”

“你们就不奇怪吗？”洛克又问。

卡洛斯苦笑道：“当然奇怪，可那个时候能活命就行，哪里还敢拒绝。而且事后我和大当家的合计了一下，反正我们销赃也需要渠道，压价又狠，有时候抢到的东西上家不要，只能烂在手里，还不如卖给伯爵大人。

几次一合作，大人给钱也爽快，之后我们就抢到什么都给他。”

“他收东西有要求吗？比如指定你们抢某一类东西，或者某个商队的物资？”杰路忽然问道。

卡洛斯想了想，很肯定地说：“没有，他什么都要，粮食、盐、日常的用具，武器，还有人，他都要。一定要说有什么要求，他不要老人和小孩。”

“仔细说说。”

“有一次我们抢了一支车队，是一群路过安格斯的旅客。呃……然后大当家的……”说道这里，卡洛斯顿了顿，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杰路的表情，可惜杰路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大当家的把年轻的女人都留下了，男人和剩下两个六七岁的小孩，还有上了年纪的，实在下不去手……就扔给伯爵了。

那次伯爵托人来说，太小的和太老的以后就不要给他了。”

那些被留下的女人会遭受怎么样悲惨的命运，卡洛斯没说，不过在场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洛克的眼睛里马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频率，伯爵多久问你们要一次东西？”杰路继续问。

见杰路没有在刚才的事情上多纠缠，卡洛斯松了口气：“好像也没有，干我们这行，有时好几个月都不开张，抢到的东西多了少了也没个定数，伯爵倒是从来不催，有了就给。”

杰路不由思索起来，安格斯领地物产匮乏，如果说伯爵勾结当地劫匪抢劫来往商队，也不是没可能。问题是，一伙马贼一年才能抢多少东西？

安格斯虽然地广人稀，怎么也有几十万人口，这些物资对于一个家庭或者一个商队也许是一笔巨大的损失，但是分摊到一整个领地，那就犹如在海里打了个鸡蛋。

而且，就算缺物资，也是针对性的缺，什么东西都收，难不成安格斯伯爵是捡破烂的？

帐篷内的沉默让卡洛斯觉得有些压抑，他左看右看，忍不住问道：“大人，您……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您明明在我跟前，怎么又在我身后？”

杰路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说：“你昨晚就醒了吧，哼，挺能忍啊。既然你喜欢装死，我正好布置一个幻境，跟你说话的一直是幻境中我控制的傀儡。”

当杰路发现马贼醒了之后，杰路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拆穿他，严刑逼问他真相。又一想，这里毕竟是阿梅利亚的队伍，手段太激烈引起注意就不好了。

再者，从马贼的角度来看，杰路是抓他的仇人，不管是用暴力手段还是劝服他相信是自己救了他，都要花更多的力气。既然这马贼明明醒了还装，那就说明他一定是在等待时机逃走。

既然如此那就给你这个机会，也好让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言语之间就会松动很多。

杰路的魔法，卡洛斯听得似懂非懂，他只知道，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早就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想想自己从昨晚开始一动都不敢动，还憋着尿，又是突然爆发，又是拼死搏斗。原来对方一直就躲在旁边看着，现在看来简直是个笑话。

杰路轻轻扣了扣桌子：“别打岔，之后呢，听你的意思，你们和安格斯伯爵一直有合作，关系不错。那为什么刚才却说是伯爵害了你们？”

这话一问，卡洛斯的脸上忽然留出一丝悲怆，然后渐渐变成了怨恨，最后变成恐惧，他木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以往，如果有赏金猎人来围剿我们，伯爵会提前透露消息。偶尔有几个倒霉蛋被抓了，伯爵也会暗中放走。像这次全部被抓还是第一次，不过伯爵说，就跟以前一样，会放了我们，还会把我们的武器铠甲都还给我们。

有一天晚上，守卫都被调走了，新来了一队士兵。当时我一点都没有怀疑，就跟着他们走。当时天很黑，我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就听到那些士兵说让我们去前面取装备。

一看到东西我就气坏了，那些根本就是破烂。我骂了几句，但是根本没人理我。当时我想，咱们的东西肯定是被贪了，拿去换酒钱了，马贼命贱，有的用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就翻了两件差不多的皮甲，套一起勉强算防具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四周有人射箭，好几个兄弟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我运气好，没被射死，就赶紧躲到板车底下。等箭停了，那些士兵又冲了上来，太惨了……太惨了……这位，比您当初杀我们还惨呐！

我们所有人，没有一件像样的防具武器，盾牌一剁就碎，剑一碰就成了两截，有人跪下来磕头求饶，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杀我们就像杀鸡一样。

我是躲在死人堆里才逃过一劫，我看着身边那一张张脸，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有的跟我抢过女人，有的跟我赌过钱，现在都没啦！

然后我看到了虫子，我是说我的一个兄弟，我不知道他原本叫什么，他总爱咬一种草杆子，说里面是甜的。我从他怀里掏了一根草杆子，把自己埋在沙子里，就用这杆子呼吸，妈的，一股血腥味。

我一直等，等到外面没动静了，才偷偷爬出来。我不敢回老巢，也不敢去附近的水塘喝水，还好我当马贼的这几年知道几个很隐蔽的水源地。

我就这么一路躲躲藏藏，然后我知道我要不行了，我开始头晕，脚下也没了力气，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有人的地方。

唉，反正要死，渴死和被砍死，也没什么区别。然后就是被你们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