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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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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烙了两个鸡蛋,就着隔壁老奶奶送的豆浆,齐蔚吃完早饭就去附近的城郊溜达了。南都的土壤能培植出上好的茶树,这里的茶农更是有独特的炒茶手法,所以能做出极佳的南明丝絮。

齐蔚除了自己开店卖钗妆,还有车队专为人运货。临城一家茶坊大量订了南明丝絮,齐蔚本该昨日就运着茶叶过去了,谁知半路上发现绑上马车的茶叶和胖老板给她尝的不一样,于是折回来找他算账。这么闹一出,时间也紧了,齐蔚怕又碰上次品,就决定绕过南都茶会,自己去乡下急收一批。

跟茶农谈妥之后,回来已经快傍晚了。她去自己的钗店,老远就看好些姑娘围在门口。小瓜这个呆瓜,这么多银子送上门也不知道捡。齐蔚恨铁不成钢,跑上前去招呼人,可挤到门口,才发现不能怪小瓜,是有尊大神杵里面。

“哟,小哥,您来给……心上人还是姊妹,或者母上挑花钗啊?”齐蔚迎上去问。

小瓜见她回来了,紧绷的脸都缓下来,“老板,你可算回来了,小哥是找你,等你半晌了。”

“啊?好说好说。”齐蔚手一转,引他进内室。

那佩剑的年轻人也像一柄剑,直挺挺地插在店里,冷漠地扫视这店里花花绿绿的女子钗妆,难怪姑娘不敢进来,但奈何小哥这副皮囊和南都的俗世样大不同,姑娘们又想看,便围在门口。此时,齐蔚领着他进里边,姑娘们就跟着进来了,小瓜终于能施展跟齐蔚学来的巧舌,把客人哄得花枝乱颤。

“您喝茶。”齐蔚斟上茶,问,“怎么称呼?”

“平荻。”年轻人言简意赅,“从枳阳到南都驻军处,十车药材,十天。”说着,推了一张纸给齐蔚,上面写着个数。

齐蔚端起茶自己先喝了一口,“平公子,枳阳到南都虽不远,但高山阻隔,来回少说得十七天。”

“你有办法。”平荻道。

齐蔚笑起,露出两颗小虎牙,“嗯,南都也就我有办法走这么快。”

“双倍。”

齐蔚啧了一声,道:“如今官家的钱都这么好赚了吗?可我走丛山峻岭,是玩命的事。”

平荻明白了,“你想要什么?”

齐蔚笑得眉目都弯了,“我就想添点小东西,但这东西可能得张公子点头,叫他来呗?或者我去找他好不好?”

平荻听这话,忽而眯了一下眼。齐蔚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从这冰山脸上看到了几丝玩味。

瞬息间,平荻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个“好”。

齐蔚转着眼珠不明白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勾了。那冷冰冰的平荻,一上来就砸钱,明摆着急迫,这不是给人坐地起价的机会吗。齐蔚想着他宛如什么富贵人家的傻儿子,那自然要多宰一宰,可没想到,居然这么爽快。

晚上,店门口来了一架马车,前后都有随从骑马跟着。

齐蔚急忙让小瓜去接一下,自己擦了脸上扮男装时画的黑点,洗洗干净才去见。

“张公子……”齐蔚几步跑进内室,“好久不见。”

张公子端坐在里边,嘴角带着笑,客气又疏离,“齐老板。”

齐蔚倒上茶,自来熟道:“张公子,你比昨天更好看了。”

“齐老板说笑了。”张公子端起茶,用杯盖孚了孚茶叶。

“我是认真的,不是拍你马屁。”齐蔚道,在他对面坐下。

张公子没接她这话,直问:“齐老板运我们这十车药材有何难处?”

“没难处,没难处,好走得很。”齐蔚道。

站在张公子身后的某人又一次眯眼,齐蔚厚着脸皮当没看到。

“那您的意思是?”张公子果然还是一副好脾气,温文笑着。

齐蔚捏了捏左手指尖,道:“我有一艘小商船,滞留在了泉宁。”

“嗯,运的什么?”张公子还是笑着,但齐蔚察觉出他的警惕了。

“就是普通的绸布和钗环,只不过还带了一味药材,贵重一点,但也不算罕见。我一个朋友等着入药,有些急。”泉宁前些日子因流民涌入,闹出了事端,有个知县还被人失手打死。朝廷便控制了出入,待查清才能放行。

张公子的食指在茶盏上轻微碰了两下,道:“我给你签一份通行令,但必须让我的人上船查看,另外,八天将药材运到。”

齐蔚眼神一亮,“成交。”说着,从袖里抽东西出来,但见平荻已经在桌上放了两份文书,便又把自己的塞回去。她在文书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抬头笑道:“原来你叫张以舟啊。”

张以舟起身道:“若无他事,张某便告辞了。明日送上通行令。”

“嗯嗯,八天内,药材保管运到军营。”

送走张以舟,齐蔚回内室收拾桌子,随手端了冷茶喝。

“诶,老板,这茶是刚刚那位公子喝过的。”小瓜道。

齐蔚翻看着手上的契约,应了一声,却还是接着喝。傍晚平荻没动那杯茶水,晚上张以舟端了茶杯,却也未沾半分。这茶上好,不喝浪费。

“张以舟,张以舟。”齐蔚默念着名字,心说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马车跑在路上,张以舟忽然撩起帘子,向后看了看。

平荻靠马向前,“公子?”

“让季戊去一趟泉宁,此外,联系韩江月再查一遍齐蔚。”

“是。”

张以舟算过齐蔚车队的脚程,赶一赶,日夜兼程就有可能在八天送到。所以在平荻说她还要点东西的时候,就想着不能白给。他没料到齐蔚要的“小东西”是通关文书,但齐蔚显然猜到了他会给,甚至连他会加价也猜到了。她袖中的契子必然也是写好了八天。

昨夜钱竹荐人为军队运药,对齐蔚盛赞有加。虽然所说皆不假,但难保没点私情在里头。齐蔚送南明丝絮的时候就想着要从官府拿通关文书了,她看到钱竹在闻茶坊,晚饭前便找了钱竹。

这个钱竹的确容易起私念,但如今正是要用他之时,凡不逾越底线,小事便可暂搁。至于齐蔚……“啪”一声脆响,张以舟低头见手中揉搓的青玉碎成了两瓣。

燕山国地势高,耸然的高原是生存的桎梏,却也是天然的屏障。譬如和雍梁国打起来的时候,有沉鹄关将高岭与平原割裂,燕山国便易守难攻,只等着看雍梁国吃瘪。

“自咱来了,毛人就只敢站城头问老子祖宗,下楼屁都不敢放一个。”站岗的兵卒中,不知谁骂了句,引起一片抱怨。

自从雍梁国的增援到了,燕山国便不再出关,只骂人。该国驻守沉鹄关的将士打战未必是把好手,骂人倒是绿林豪杰,把雍梁国上至国君,下至优伶,骂了个遍,还不带重样。雍梁国的兵马听得都有些心烦气躁。

“咳。”忽然有人猛烈咳了起来,守卫皆会意,立马正襟站岗,然而还是晚了点,言语飘到了大人物的耳朵里。

“大人莫怪,大家伙被骂得心火盛。”随行的右部督打圆场道。

“哼,老夫听着都快喷火了。”定远左将军愤然道,“骆羌,我们合该打进去,现今我们的兵马占绝对优势,还怕攻不下?”定远左将军从戎数十载,骆大将军以前也是在他手底下干过,现在哪怕封职远在其上,但依然对老将军尊敬有加,也不介意老将军直呼其名。

“陈老将军消消气。”骆羌道,“打是一定要打的,但不能拿兄弟们的命去垒云梯。你说是吧?以舟。”

“嗯。”张以舟应了声,接着堪绘舆图。

骆羌从平荻手里接过那两尺长的舆图,一把卷了起来,“这哪需你亲自动手,我们谈正事。”

“正事?”

“你这么沉得住气,定然是有法子破这沉鹄关,透透底,我们也好放心。”

张以舟眉角扬了扬,勾唇笑道:“不出三日,他们不想出关也得出。”

几位将领都围了过来,“张大人如何知晓?”

张以舟点了点那舆图,“沉鹄关受水患影响,水土保不住,因此能驻军,却不能养民,军队用度都是从临近的汾谷调拨。但前几日,有匪徒胆大妄为从官道劫了军粮,堵了道路。”

“难怪贺家的龙霆虎兵迟迟没来。”定远左将军大笑起,“这是老天要燕山国拱手送出沉鹄关啊。”

“哪有这么巧的事,这边刚打了两次,那边就出匪患。”骆羌道。

张以舟道:“他们能让细作乱我泉宁,我们自然也能引匪患烧他后院。沉鹄关得不到补给,必然会冒险来最近的南都掠杀,那时,南都百姓的安危便倚仗各位将军了。”

“那正好收了他们家大门。”骆羌道。

张以舟却摇头,“降了他们的驻军便够了,届时我去沉鹄关等着人来和谈,水库一事便能解。我们若收了沉鹄关,一来燕山国不会善罢甘休,二来不是时候。”

“我们雍梁岂会怕他?”定远左将军还是想打到底,急欲争一争,却被骆羌揽住了。

“张大人说不是时候,就不是时候。”

“将军,”一小兵忽然来禀,“军需药物送达,十车是否全数留置军营?”

十车药材虽都是军队常用来治刀伤的,但按照现在的军队规模来算,用不了那么多。

骆羌看向张以舟,后者道:“按之前商议的来。”

“不,我想问的是……”骆羌语调带上几分揶揄,“张公子一起去检查药材吗?”

张以舟冲他笑了笑,转身带着平荻走了。

“真是无情……”骆羌嘀咕着。

“嗯,很完好。”骆羌把几张银钞递给齐蔚,“小姑娘厉害啊,七天就给运到了。”

齐蔚道:“什么都能等,唯独治病疗伤不能。怕你们着急,就走快了些。”

骆羌心下一动,勾手指让齐蔚过来些:“过几日的战要大一些,你们长路的商贸都先放一放,免得敌军没清干净,路上碍着事。”

齐蔚一边把银钞往兜里塞,一边点头,“嗯嗯,看得出来,给军爷送完这单,就让伙计们先回家聚聚了。”

骆羌觉得这小姑娘倒是挺聪明的,不由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把。

齐蔚抬手去挡,却又咧嘴放下手。

“胳膊受伤了?”骆羌道,“我军营里有个小华佗,给你治治?”

齐蔚摇头道:“一点小伤,过几日就能好。不劳将军费心!”

说着,见那边的药材都已经卸完了,于是跟骆羌道了谢,便招呼她十几个伙计走。

领头的伙计是个有年纪的大爷,牵起马车打头走,后面的马便自觉拉着板车跟了上来。齐蔚一撑车辕,坐到后头,荡着两条腿同骆羌挥手。

春日的太阳还落得早,余晖斜照在逐渐远去的马车上,齐蔚仿佛跟着爷爷赶集回家的孩子,谁能想是她带着十几号人栉风沐雨地走南闯北。

骆羌看着路面上拉长的影子,忽而想回家也跟夫人生个丫头来玩玩。

齐蔚给手底下的人结了工钱,便让大家回家歇歇。她给的工钱高,七八号人不干事地歇个把月,养家糊口依然宽裕。她走货承袭她爹的路子,向来不走寻常路,有胆、有手段从丛山峻岭抄近路。手底下的伙计都是跟着她练过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年长的叫她一声丫头,平辈看她天天扮男装,都“齐哥、齐哥”地喊。

齐蔚谢了几个叔伯邀她去家里吃饭的好意,又踹走了说要把妹妹介绍给她的混小子,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进屋里,看到小瓜已经把那株辗转颇多的冬蓿草放她桌上了。从泉宁下来的船上带的就是冬蓿草,这草可入的药不多,但对于除蛇毒却有奇效,所以贵重难寻。齐蔚托了好些人,才找到一株。商船差不多是今日到,小瓜负责交接,大概知道她急,率先就把药送来,再回去整货物。

齐蔚很满意小瓜的眼力见,心想明天可以准她一天假,让她去会小郎君。

拿盒子装好冬蓿草,另放了一些常用的药和她自己做的小食,齐蔚把东西勾在了屋顶的飞檐上。

一会清完右臂的伤,下了碗挂面,齐蔚出去看,盒子还在。

“大兄弟,那个蛇毒得用冬蓿草才能清干净。”齐蔚坐在院子里一边吃面,一边道,“另外一点药是消疤痕的,我用过,有点用。你擦脸上试试,应该能消下去些。”

没人应,齐蔚就自顾自地说。

“当然啦,你现在也是丰神俊朗,我见过的人里,你排美人榜……一二三……第八吧。”齐蔚想起了某人,面都更香了,“无名兄,我跟你说,我最近又见到美人榜第一了,他比以前还好看,笑起来像神仙下凡……”

齐蔚唠唠叨叨地讲她的少女春事,等吃完面,那盒子也不见了。

“无名兄,虽然不知道你干嘛老跟着我,但总之谢谢啦。”

齐蔚离家之后,就感觉有个人总是跟着自己,起初以为是谁在打她主意,埋了几次陷阱却兜不到人,搞得齐蔚天天胆战心惊。后来碰上一起命案,官府觉得她女扮男装,必然心有不轨,把她逮去蹲大牢了。

可一晚上没蹲完,就被县令亲自放出来,还送她去客栈,一路上都在阿谀奉承。齐蔚从县令嘴里套话,得知是有个男子去县衙保她。从形容里,很像跟着她的那个影子。齐蔚这才意识到他应该不是想害她。

前些日子,钱竹孙子钱悉死皮赖脸要跟着齐蔚走货,企图偷师学艺。倒霉孩子在深山老林里走丢了,齐蔚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挂在树上,上有蛇,下有虎。

齐蔚跃去树上救他,谁知他被吓破胆,攀在齐蔚身上鬼哭狼嚎。齐蔚施展不开拳脚,两人都得被撕了。

千钧一发之际,是无名兄打退了白虎,斩下了蛇头。齐蔚也是那次才知他长什么样——身形笔挺,自桃花眼角到下颚有一道经年的疤。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每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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