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十二三岁,看起来文弱乖巧。就是似乎与姜知不太亲,始终低着头也不说话,还悄悄挣脱姜知的手。
可是姜知并没有发现男孩的抗拒,甚至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乐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对了,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
一堆问题砸下来,姜乐依然不吭声。站在姜乐后面的男子倒是先开了口,“姜管家放心,他没事。”
“你是?”
姜知这才注意到姜乐身后还站着个人,刚刚他一心扑在姜乐身上,也没有多加留意。
那人礼貌地笑了一下,“在下贺荣,刚巧碰上。”
说完一招手,四五个个半大的小叫花子押过来两个五花大绑的人。
姜知,“……”
刚刚一定是错觉,这人哪里文质彬彬了?简直像个丐帮头子。
巧吗?自是不巧的。
那天与夏厘在酒楼分开之后,贺荣便开始着手调查姜乐。与旁人不同,他的切入点是很多人都注意不到的下九流。
这些人生活在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地方,自然也能看到普通人注意不到的秘密。
这几天他使出浑身解数,调动所有人脉,利用雷霆手段迅速控制住榆林所有下九流,并发动他们,几乎把榆林翻了个底朝天,直到今早才把这货给翻出来。
为防打草惊蛇,他倒是没有动小黑镰的人。话说回来,她的人要是能找到,这活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他找的这些人都是生活在阴沟里的地鼠,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自然也没有人在乎他们在干什么,以至于他们如此浩大的行动都没有引起注意。
经过此番事件,贺荣觉得他打开了一片新天地,这些人远比他想象得好用。
将五花大绑的人按跪在姜知面前,那群小乞丐又迅速地撤了出去,看起来可比赵延竹的修罗卫都训练有素。
“就是他们绑架的你孙子。”
贺荣简短地介绍道。
姜知紧紧地抱着孙子,一脸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贺荣胸有成竹地对绑来的两人道,“把你们告诉我的,再跟姜管家说一遍。”
也不知道贺荣上过什么手段,这俩人点头如捣蒜,竹筒倒豆子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的祖宗八代都交代出来。
他们俩原本就是街头的小混混,后来被赵家管理田庄的孙喜盛给收了,专门帮他收租。
孙喜盛这人姜知知道,他是赵延竹三夫人的亲侄子,靠着裙带关系才混了这么个营生。平常狐假虎威惯了,在田庄也是一霸。
但远在田庄,平常跟赵家也没什么深入接触,姜知只知道这人交活还算及时,别的印象就再没什么了。实在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劫他的孙子?
据这两人交代,一个月之前,孙喜盛突然叫他们绑的姜乐。
他们本是不愿意的,虽说他俩没怎么去过赵家,但姜乐他们还是知道的,姜管家的孙子啊。姜管家在赵家那是什么地位?剑皇都给他三分薄面,绑他的孙子,不想好了吗?
他们倒是听孙喜盛说,要成什么大事,具体是什么大事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只知道那是姜管家的孙子,以姜管家跟剑皇的关系,除非剑皇死了,否则跑得掉?
可虽说万般不愿,但有钱能使鬼推磨。
孙喜盛答应他们事成之后,给每人五百两酬金,并送他们离开榆林。
这个诱惑太大了,要知道他们累死累活一个月,一两银子都不到。五百两,够他们辛苦几十年的。想想到时候拿着钱到外地,买块地,再娶个媳妇,也算一方土财主了,日子不要太逍遥。
姜乐说到底也不是赵家人,两人真跑到外地,相信赵家也不可能真当自家孩子那么去追。
这么一合计,两人便一咬牙答应了。
绑人过程十分顺利,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姜小少爷除了最初有点惊慌外,居然全程都很冷静,预想中的吵闹、哭喊都没有发生。
说怕,姜乐还是怕的。
但是怕有用吗?没有。
虽然岁数不大,姜乐的理智较很多成年人都不遑多让。
最初的惊慌过后,姜乐便冷静下来,并开始分析。
绑他除了威胁他爷爷,还能干什么?若是找他爷爷,又能要什么?钱吗?就算要来钱,他们有命花吗?这两人明显不会武功,不过仗着身强力壮把他掳来的。
爷爷就他这么一个孙子,虽然他武功不行,在赵家也被各种无视,但赵家也不会待他太难看,他大小也算半个江湖人。
普通人得罪江湖人,不要死得太顺利,更何况这还是两个蠢货。
蠢吗?
蠢,只是姜乐的主观臆想。
这两人并不蠢,甚至还颇为聪明。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伤姜乐,还好吃好喝伺候着,便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上面的指示本是要姜乐出点血的,却被他们偷偷用鸡血换了。想着一旦这事暴露,在姜乐毫发未伤的情况下,以仁慈著称的剑皇定是不会要他们性命的。
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少爷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事情大概,已经够惊悚的了。更让他们意外的是,这小孩还表示不会逃走,甚至还帮着他们出主意威胁他亲爷爷,就连那勒索信都有姜知的润色。
起初他们是不信的,一度怀疑他出的这些注意,是暗中传递消息。因为他们俩都是大老粗,并不识字,孙喜盛也一样,不可敢把肉票的信送出去。
可他们的上家并未料想到他们一封信都搞不定。
这一封勒索信可难倒了他们,起初他们是画了图送过去的,却被人当小孩子的恶作剧给扔了。可这种东西又不能随便找人代写,绑架大计就要废在他们这里了吗?
正在犯愁之际,姜知给他们出了个主意:找个小孩被三字经,把对应的字圈出来,再对着描。
别说,这个还挺管用。
他们也算收了姜乐的人情,便决定这几天可以对他好一点,可姜乐反倒得寸进尺起来,还要跟孙喜盛单聊。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总之绑匪和肉票之间居然还达成了协议。孙喜盛之后带来个神秘人跟姜乐见了面,他们也不知道是谁。
“胡说!”
姜知不可置信,他的孙儿自幼体弱多病,胆小怯懦,怎么可能跟绑匪合作。
故事太过离奇,不说姜知不信,听众中也没几个信的。
“喜子呢?”
姜知向下属索要孙喜盛。既然提到了孙喜盛,那就让孙喜盛来说清楚,他孙儿可不是两个绑匪可以信口开河污蔑的。
孙喜盛这人没多大能耐,但拍得一手好马屁。有事没事就往三夫人院里跑,才叫他记住了这个名字。万没想到就是这么的一个人,绑架了他的孙儿。
“刚走……走了。”
下人嗫嚅道。来赵家十几年,他也从未曾见过管家发这么大的火,看来这回是真踩到姜管家的逆鳞了。话说谁家孩子被欺负了,家长能不生气?
“什么?”
这就跑了?
这孙喜盛别的本事没有,脚底抹油倒是快。
赵延竹黑着脸,这一天天的,一件好事没有,“来人,把他给老子抓回来!”
赵叶青跟姜知的感情很亲,见事已至此,便安抚姜知道,“姜爷爷别急,这不还没有问清楚嘛,咱也不能听信他们一面之词,乐乐你说是吧?”
被点到的姜乐头发散乱、衣衫破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亲爷爷,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满是无辜,小声辩驳道,“爷爷,我没有……”
自家孙儿怯生生的话语,回想他这些年受得苦,让姜知心中就是一阵揪痛。却还是绷着脸,严肃地问,“真没有?”
姜乐眼睛瞬间泛上水光,想上前拉住爷爷的衣袖,却又不敢,一时间委屈极了,“……真没有。”
“我好像记得,小公子当时有一封求救信是跟着威胁信一起送来的。”
那是姜知的笔记,书房侍墨的人自然认得出来。他又略带疑惑地看了看姜乐的手指,“况且小公子这手指也十分完好。”
随着威胁信来的,还有姜乐的手指,当时不少人都看见了。至于信的内容,那就是叫姜知送钱了,无甚意外。
姜乐眼泪夺眶而出,“——我怕……他们要砍我手指!爷爷,我怕……”
他将双手缩进衣袖,死死抱住姜知的胳膊。
“好了好了,姜爷爷你还不相信乐乐嘛,他怎么会骗人呢。”
赵叶青帮忙给打了个圆场。赵家人都知道姜知待姜乐严厉,这孩子打小就怕他爷爷,都给这孩子吓得抱上爷爷了,看来真是给吓坏了。
赵保风也道,“姜爷爷……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姜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姜乐一个回抱。
“你们别被他骗了!”
被抓回来的孙喜盛看着面前这个姜乐,他都蒙了,这还是他认识的姜乐吗?“那信要用血来写,就是他说的……不写具体要求,而要把姜管家约出来再谈,也是他说的……三换地点,最后在饮马槽见面,也是他的注意:他说那是他爸妈的去世之地,只有在那里威胁他这个孙子生命才能发挥到最大作用……”
姜知瞳孔微震,他知道他确实在饮马槽见了绑匪,也确实在那里颇为感怀,也是在那里下定了决心……
他突然觉得被孙子握着的手臂有点发烫,但他却无力去挣脱。
姜乐自己却缓缓地松开了手,躲在姜知的身后,低着头,没人看到他是什么表情。
“还有,那根小指不是你孙儿的……那你知道那根小指是哪儿来的吗?”
孙喜盛看着姜知的表情,嗤笑,“一个小叫花子的。你的好孙儿说……你不需要杀人,也不会暴露,随便给点钱,就可以买来一根。果然……十个铜板就买来了……而那个小叫花子后来感染死了,死前都没吃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