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呐,死人啦!饭不给吃,也给点水啊!”
侯金球敲着栏杆朝外喊。这一着急,倒忘了走道里的大毛了。人没叫过来,倒是先把大毛给惊动了。
“吼!”
一声虎啸,侯金球心脏猛地一颤,敲栏杆的手差点没给抖掉了。
“怎么了?”
赵保风问。侯金球这焦急地呼唤,让赵保风察觉到些许异样。
刚刚侯金球跟夏厘的对话,由于声音太小,又被大毛硕大的身躯挡着,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见有人说话,侯金球胆子壮了些。他颤颤巍巍地避开大毛的视线,指了指靠坐在墙角的夏厘,“他好像快要死了,刚说要喝水来着,现在叫都叫不醒了。”
侯金球抹了把被大毛吓出来的冷汗,又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病啊?刚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对啊。”
说话的是顶着黑眼圈的赵叶青。“咱们武盟少主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你不知道啊?”
说完还表示表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没事,这种祸害,死不了。”
侯金球一脸懵:病秧子?
这他还真不知道,就听说是个喜怒无常的主,轻易不要去招惹。再说了,他侯金球的重心从来都不在武盟这,不知道也正常。
而夏厘,这事也赖他自己,由于乖张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把病秧子的人设都给盖住了。
看着夏厘这副随时要咽气的模样,他对赵叶青的话不太赞同。什么叫死不了?难道因为死不了,就可以见怪不怪,不管了吗?不正因为是病秧子,才更需要被照顾吗?
他对夏厘也突然有了一丝同情。因为死不了,所以伤痛就不再需要呵护了?不呵护就不会痛了吗?什么狗屁理论。
赵保风听赵叶青这话也不太顺耳,如果这就是他的处事原则,那么他这个大侄子似乎也不适合接任家主之位。家主可以打不了架,但不能冷漠。没有同情心的家主,会让这个家僵化。
赵叶青并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动摇了自己的家族地位,看到侯金球不落忍的表情,颇为满意地扭回头补眠去了。
想要给予对方帮助,不一定要做好人,坏人有时候也可以。他这么说,就是为了激起侯金球的同情心,看样子目的达到了。
毕竟他们之中侯金球是离夏厘最近的,物理意义上的近,也是最能够给他帮助的。
“吵什么吵?”
虎贲未见其人、只闻其声,随即一只水囊自长长的走道尽头飞驰而来,“啪叽”一声拍在侯金球的脸上,那叫一个严丝合缝。
把侯金球还在为夏厘打抱不平的脑子,瞬间拍出一片空白。
“吼吼!”
随着水囊落地,大毛十分应景地来了个二重奏。
“大毛,闭嘴!”
虎贲的声音远远传来,威风凛凛的猛虎一秒变家猫,乖巧地趴下睡觉。
拿着差点拍肿他的水囊,侯金球觉得这水要的有点亏。
不过难得要来的水,可不能浪费。侯金球拔掉塞子,毫无温柔可言地给夏厘灌了一口。
手法之粗暴,让夏厘觉得自己要被谋财害命。这一口下去,得有一半口给他怼气管里了。
夏厘呛咳着爬起来,“酒?”
这哪是什么水,分明是酒。虽说品质较差,还是有些酒味的。应该是自酿的酒,还不是很成功。跟酒味相比,更多的是丝丝甜味。
别说,还挺好入口。
侯金球疑惑,收回来一闻,还真是酒!
意外之喜啊,他好些日子没喝过酒了,正馋着呢。不论正不正宗,它都是酒啊。侯金球拿着酒囊,有些舍不得交出去,“你还要吗?”
最好不要,就全是他的了。
夏厘倒是不客气,“要。”
酒水也是水,更何况这种米汤似的酒。
“给我留点儿。”
侯金球念念不舍地松开手,眼巴巴地瞅着他喝。那眼神就是,你要是敢多喝一口,我立马给你夺下来,没得商量。
见夏厘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侯金球实在捉急,恨不得灌他两口,催促道,“你喝药呢?”
酒入喉肠,没有热辣辣的刺激,还意外地安抚了他那正造反的胃。夏厘对这酒十分满意,回头找虎贲问问哪买的,可以备一点当日常饮品。
好喝是好喝,他却也没敢多喝,毕竟是酒,他酒量可不咋好。且空腹喝酒本也伤胃,安抚一下也就罢了。
将酒囊还给侯金球时,夏厘顺便要回了之前的那颗糖。
糖很甜,可惜他不喜欢甜食。
为了不刺激刚安抚下去的胃,他一颗糖吃了很久很久,久到含着糖差点睡着了。
直到身边蓦地炸起一声嚎啕大哭。
“坏人……都是坏人……都是!呜呜呜……”
侯金球蓦地站起,泪流满面的对着赵叶青几人控诉,“你们说我偷东西,谁想偷啊?还不是为了填饱肚子。你们公子哥有吃有喝、有穿有住,哪知道我们老百姓的苦。谁没事喜欢钻狗洞啊,蹭一身狗屎,你以为我不恶心啊……”
可能因为他刚刚才对夏厘升起过同情心,而他又本就对赵保风有几分好感,这火力几乎全朝赵叶青一个人去了。虽然他眼神是刀向赵叶青,但话可没分彼此,“这么多年,就老头子心疼我。现在……老头子被人害了。你们呢?……不找真凶,还在这勾心斗角抢家业,恶心透了!”
劈头盖脸一顿骂,将其他三人整懵圈了,“啥情况啊,这是?”
“你!”
侯金球一指赵保风,赵保风心中就是一突突。就听侯金球继续道,“不就偷你一匕首嘛,至于往死里追杀我吗?”
侯金球的情绪发展速度很快,几句话一过,就不再去分谁跟谁了。
“……不是。”
被按了一脑门官司的赵保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追杀你了?”
他是绑了他,但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只是想问点事情,也没把他怎么样啊。话实话,那待遇可比他们四个现在好多了。有这么委屈吗?
再说,关匕首何事?他在意的明明是碧玉短箫啊。
至于幼年的那枚没匕首,他是真没想起来。他家富甲一方,虽说亲爹不太待见,可他也是正牌的少爷,银子方面从未短过他,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那枚匕首只是他众多儿时玩具中的一个罢了,小孩子心性,当时宝贝得紧,过段时间也就忘了。
侯金球压根没听赵保风的辩驳,自顾自地说着,“还有二哥,还有寨子里的兄弟们,没了……都没了。……都是你们害的!”
“一把火,全烧了……”
“大家都是走投无路,讨口饭吃罢了。”
侯金球泪眼汪汪,“不说劫富济贫,我们也从未谋财害命,罪不至死吧……那满寨子的血啊……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混蛋,哪个手上的血,比我们的少?你?你?你?”
夏厘三人被他挨个点名。
“我说……他醉了吧?”
赵叶青艰难地赶走瞌睡虫,发表意见。
赵保风也有些犯嘀咕,“不能吧,我瞧着他好像只喝了一口?”
“谁醉了?我没醉!”
侯金球红着眼睛瞪回来。
夏厘捂住眼睛,醉鬼都说自己没醉。这酒都能一杯倒,也是见识了。
又或者他是故意借着这个由头发泄情绪?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嘛。
“侯老板,酒壶给我。”这么好喝的酒,别被这醉鬼糟蹋了,夏厘决定回收一下,顺便试试他知否真醉?
“谁是侯老板?我是球球,黄金做的球球,金球!”侯金球蛮自豪地介绍自己名字,说得好像“球球”这名子多好听似的。
这醉鬼现在是逮谁怼谁,句句都怼。
夏厘却是从善如流,立刻改称呼,“那球球,能把酒壶给我吗?”
“不给!”
侯金球抱着酒壶警惕地跑开,离夏厘远远的,想抢他的吃食,门都没有,“我的,凭什么给你?”
只要是能入口的东西,谁也别想从他嘴里抢走。
结果,侯金球这一跑,恰好跑到了大毛的跟前,大毛对这个突然疯癫起来的人类没啥好感,“嗷”一嗓子就给怼了回去。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回不但没把这胆小鬼吓跑,反倒让他来了劲,直接冲着它的血盆大口开呛,“叫什么叫?嘴大了不起啊,有本事进来我打死你!”
赵保风,“……”
那它是真进不来。
都敢跟老虎叫板了,看来是真醉了。夏厘想了想,往墙角一靠,“球球,我不太舒服,给我喝点呗。”
知道这家伙吃软不吃硬,那他就示个弱。
见无甚大事,不过是醉鬼的闹剧,赵叶青便准备继续回到黑甜梦乡。夏厘这话游丝似的钻进他的耳朵,他回梦乡的神魂悠悠地转了个弯,无情地戳破夏厘的预谋。“墨墨啊,你骗一个醉鬼的酒良心不会痛吗?”
好在醉鬼并没有听到,不过他也不甚在意,继续闭上眼睛补眠,“你可不像会多管闲事的人呐。”
“吵。”
夏厘回了他一个字。能看出来,这羚子寨的三当家酒品可不怎么样,酒量又不行,这一壶酒够他闹三天的,他还想睡个安稳觉呢。
醉鬼的关注面很窄,他们更多以自我为中心,进而发泄情绪。所以虽然赵叶青和夏厘的对话声音也不小,但侯金球并没有听进去。
他在认真地看夏厘,虚弱的少年让侯金球产生了不知是怜悯亦或是同病相怜的情绪。就见他一步一步地蹭了回去,蹲在夏厘旁边,纠结半晌,还是一咬牙将酒壶递了过去,“喏。”
侯金球做过最大的坏事就是偷盗,小时候苦怕了,平常扣扣搜搜的,但面对可怜人时,终是狠不下心来。
若真十恶不赦,赵延兰又怎会放任其不管呢?甚至两人交情还不错。
看着递过来的酒壶,夏厘并没有伸手接,继续装虚弱,“麻烦扶我起来。”
“嘁。”
侯金球虽一脸不情愿,却还是凑了过来,伸手扶着夏厘的肩,要将人拉起来。就见夏厘搭在侯金球背后的手突然动了,准确地劈在侯金球的颈项之间。
侯金球晕倒时松落的酒酿被夏厘一把接住,没有溢出来半点。
一套动作堪称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