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友弟恭自然是做给老爷子看的。”
夏厘一本正经地道。老爷子指的是夏扶风,夏家当家人、武盟盟主谁不想讨好呢,更何况他夏厘还要在人手上讨生活。
“真的?”
说得驰道都快信了。
“就他这样,哪怕我跟老爷子都死了,他也当不了盟主。想拿他威胁我,再等八百年吧。既然如此为何不让老爷子开心一点呢?”
夏厘给驰道捋着背后的因果,就是眼中压制不住地跑出来一丝狡黠的笑意。
可惜这丝笑意驰道没能抓住,只觉得夏厘愈发可怕了。
驰道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不放,转而就事论事,问起了江云歌,“江云歌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些疑虑,想从夏厘那里得到佐证。
“他发现我起疑了。”
夏厘淡淡地道,一边拈了根咸菜放进嘴里,不得不说江小柒的咸菜真是腌得很好,“而他也承认出卖过我了,然后求我放过江小柒。”
榆林是赵家的地盘,江云歌能迅速在这里立足,必定与赵家达成了某种协议。
夏厘曾经以为江云歌是剑皇一脉的,毕竟剑皇默许了他的存在,而他与赵延竹因为野儿的事也闹得有些隔阂,戏楼却依然安稳地开到现在,想也不太可能是赵延竹。
至于合作条件,他猜可能是不许江云歌在赵家内部安插探子。这也是野儿明明就在赵家,江云歌疯了似的找了几个月,却没有半点消息的原因。
在榆林立足,得罪赵家显然不是明智的举措。江云歌或许想过安插,可一旦被发现,他可就又得去流浪了。对流浪半辈子的江家兄弟来说,这个高风险过高了,更何况江小柒还要有个合适的身份考功名呢。所以他便真的没有安插,又或许安插的不够深。
只是如今看来合作应该还是有的,只是那个合作对象或许并不是剑皇。
除了因为剑皇已死,更是因为野儿。
野儿出事,之前还可以理解为要陷害夏厘所以不公布。可现在,由于夏厘的提前察觉事情进行不下去了,却依然选择不公布,又是为了什么呢?
夏厘故意拖延时间,等到吃完饭才告诉江云歌野儿的事,就是想看看赵家的态度。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赵家给江云歌传递消息了,但是他们没有。
按理说这件事他们自己讲总比让夏厘这个外人来说更有诚意,如果现在不说,那就是要隐瞒到底。
为什么?
夏厘只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得罪江云歌,因为知道野儿是江云歌的逆鳞,便刻意回避,不去触碰。
如果上述猜测正确的话,那他在榆林如此寸步难行,怕是与江云歌也脱不了干系。
要知道,来榆林后他挑明身份的状态下只见过一个人,那就是江云歌,然后就被陷害了。能如此精准地陷害,怕也不是巧合。
其实很明显,只是他之前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
既然现在确认了,那思路就该换换了,夏厘朝驰道道,“帮我个忙。”
“什么?”
驰道条件反射地问,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夏厘的上一句,他怎么也没听出来那两句简短的对话还涉及到背叛,真是他理解能力有问题吗?
“抓只猫。”
想到那手感,夏厘十分期待。不得不说,六夫人虽然疯癫,但猫养得是真不错,油光水滑,补充道,“赵延竹六夫人的‘竹影’。”
“你要它干什么,丢了猫那女人会疯的。”
驰道不解,你都被背叛了,不抓叛徒,跑去抓猫?看夏厘那小表情,似乎还蛮期待,“那猫有问题?”
“跟我投缘。”
夏厘掩饰不住地开心,看来是真喜欢。
驰道无语,行吧,谁让他是主子呢。临走瞥了一眼隔壁,“我走了,你怎么办?”
隔壁有人,从呼吸和脚步声判断,应该是去而复返的江小柒。
“担心我?”
夏厘知道隔壁有人。虽说他武功不怎么样,但普通人的脚步还是瞒不过他的,更何况这么近。
他就是故意逗逗驰道,岁数也不大,成天那么严肃干什么。
驰道一本正经,“职责所在。”
夏厘:这人真没意思,相比较而言贺荣都比他好玩。
“放心,这可是江解元的府邸,不会有人在这动武的。”
夏厘道。
现在江湖与朝廷正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或许有很多人想打破这个平衡,但没有人会想当这个出头鸟。
如今江小柒算是半只脚踏入庙堂的人,江湖人不会轻易在他这里闹事的。
驰道将信将疑地走了。
他一走,夏厘便敲了敲墙,“出来吧。”
隔壁脚步声响起,人很快出现在门口,确实是江小柒。
少年虽然稚气未脱,气质却与跟夏萝拌嘴时完全不同,凌厉了许多,像是一只黑暗里的夜枭,“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夏厘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没练过武?”
“没有。”
在江小柒看来练武并没有多大用。
能以一敌百又如何,不过是匹夫之勇,根本无法左右事态的进展。权力才是关键,武夫不过是掌权者的利刃,而他要做那只握着利刃的手。
所以他明明有习武的条件,却依然选择弃武从文,成为榆林史上第一个解元。
夏厘点点头,“那江云歌有没有告诉过你,普通人再怎么隐匿气息都是无法躲过高手耳朵的。”
夏厘毫不脸红地把自己说成高手,跟普通人相比会点武功的都算高手吧。
江小柒掸掸衣袖,同样脸不红心不跳,“本来也没怎么想躲,见你们在议事,不好打扰而已。”
他跟夏厘是同一种人,那就是不要脸。因为人只要不要脸,很多事情就容易多了。
“是吗?”
夏厘也不揭穿,言归正传,“找我何事?”
“野儿真死了?”
江小柒问。没能追上江云歌,问问这根搅乱池水的棍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夏厘点了点头,“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这你管不着。”
江小柒不想多聊野儿,自她决定嫁给赵延竹时起,便于他江家再无瓜葛,喜不喜欢早已没有意义。
本来他在乎的也只是他哥,任何伤害他哥的人他都不会放过,他不动野儿只是怕江云歌伤心而已。现在死了正好,虽然他哥肯定会伤心一段时间,但时间是治愈这种伤口的良药。这边彻底断了念想,以后才有机会给他重新带个嫂子回来。
直觉告诉他,跟野儿相比,眼前这人或许才是个真麻烦。这两人最后那没头没尾的对话,让他十分在意,“我哥跟你有什么恩怨?”
“恩怨大了。”
夏厘看着他,笑意很深,却不达心底,“他背叛了我,还想置我于死地。”
夏厘不难猜想,可能在江云歌眼中,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跟赵延竹斗注定没有胜算,所以选择了赵家。
况且赵家繁盛、根系庞大,而他们夏家虽说占着武林盟主之位,但人丁凋零、衰势已显。
坑了他之后,就算知道他已经起疑,还依然不跑,坚持留在他身边一探究竟,完全不怕他报复,看来江云歌是真的不看好自己啊。
想到这里,夏厘心里有点酸酸的,自己真有这么不靠谱吗?
这么多年的交情,他原本还抱着一丝幻想,或许是江云歌手下的人背叛,他本人并不知情也说不定。
可惜不是。
野儿是江云歌的软肋,也是他的爆点。
赵家想要把这颗炸弹扔在夏厘头上,但是江云歌知道昨夜夏厘不在。所以他们需要瞒上一晚上的功夫,再把夏厘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回来顶罪。
对比陷害他谋杀剑皇,这次操作过于不周密了些,或许野儿的死也打了赵家一个措手不及。
那么野儿到底是谁杀的呢?
野儿既然藏在六夫人院中,那么怎么都绕不开六夫人。回想那只唤作“竹影”的黑猫,夏厘总觉得有些怪异,这才会叫驰道去抓猫。
“现在看来……他选错了。”
夏厘老神在在地笑了笑。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他夏家如何凋零,想弄死一个小小的情报探子还是易如反掌,“怎么,想我放过他?”
“需要我做什么?”
江小柒敛下眼眸中的锐气,显得十分恭顺。就像江云歌不想让他出事一样,他也不希望江云歌出事,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夏厘也不客气,“帮我查个人。”
江小柒:“谁?”
夏厘:“一个死了很久的人,赵家发家的那位——赵延梅。”
赵家钱财的积累从他开始,榆林镇的繁华也从他开始。但他在江湖中却籍籍无名,跟江湖人相比他更像是一个商人。
可夏厘觉得他不仅仅是一个商人,那些年他是榆林这个小地方的实际掌权人,能掌控一方兴衰的人绝不会那么简单。
要想弄清赵家这一大烂摊子,怎么都绕不开这个创始人。
“我怎么听说少盟主跟赵家的小剑皇关系颇深,你怎不去问他?”
江小柒问。
夏厘笑了笑,“江解元还蛮关心江湖事的嘛。”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单,有时候亲人看到的跟外人看到的并不一样,他需要了解真实的赵延梅。
江小柒“嘁”了一声,“满城风雨,我又没聋。”
“死的可是他二爷爷。要是死的是你哥,你能不查我?”
夏厘言下之意,赵叶青对他有防备,不可能什么都跟他说。这也正常,他本也是嫌疑人之一。不关他已是难得,能放他出来更是天大的信任,再要其知无不言,未免太强人所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