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不好?”
乔乐池刚把手里提着的药袋子搁在桌上,就冷不防听身后的人问了这样一句话。
“啊,是。”他回过头,这才意识到成泽看到的是之前放在柜子里不怎么对症的胃药,柜门未关。他倒了杯茶递给已经转过来的成泽,又走过去将柜门掩上:“老毛病了。你坐。”
家里不常来客人,秦年也经常不在家,乔乐池更习惯的是一个人。
一个人随便窝在沙发里,找部剧,泡杯茶,总之随便做点什么都好。以前还能盼着秦年能够多回来住住,现在就连那点念想也不知道已经在什么时候消失殆尽了。
“你跟他,就打算这么继续下去吗?”
对方问题之直白,本来兀自发着呆的乔乐池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脑袋里一空。毕竟成泽现在问的算得上个人隐私,他们俩初次见面也没熟悉到这种程度,但乔乐池短暂的怔愣过后,还是答了,“……我不知道。”
其实之间经历过的每一件事都是会留下痕迹的,感情总会一点点变化,就像最初不认识的两个人最后能够走到一起,那么也就必然有最初圆满的两人最终分崩离析。
早在上次胃出血的那次□□,乔乐池就已经有数了,只是那时候他自己都没发现罢了。
“我给你时间考虑。”
乔乐池转头,这才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点不差正在自己身上,他眨了一下眼避开成泽的目光:“考虑什么?”
“跟我在一起。”
成泽将手里的茶杯搁在茶几上,瓷质的杯座磕碰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明明不是很大,但是听在耳朵里却是格外明显。
微不可查地,乔乐池抖了一下。
这点反应半点不落地落在成泽眼里,成泽其实忍不住想笑,心想眼前这小子胆子确实是个谜。
说他胆子大吧,一个动作都能被吓一跳;但是说他胆子不大吧,他竟然敢把陌生人带回家。
“这个习惯可不好。”
乔乐池攥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明明他才是这屋的主人,倒是显得比客人还不自在:“啊?你,你说什么?”
心里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成泽还是那个成泽,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和:“没什么。”
成泽不急,但是不代表他会错过机会。
如今不给他一条新的引线,后面的事会麻烦得多。
对,他怕乔乐池走不出来,也不想他被别的人先一步拐走。
原本没那么喜欢的,有一刹那却像是吃错了药,他语气平静得让人咋舌:“从现在开始,我喜欢你了。”
“可以追求你么?”
“……”
乔乐池后来回想起来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
好多情绪堆积在一起,他想起来的,只有当时的一片惊诧和慌乱。
那种不稳定的爱意是让人窒息的,一个人的患得患失太累,乔乐池体会够了,也不想再感受了。
可是或许有些东西真的是缘分。
成泽不远不近的距离,乔乐池不进不退的态度,其实怎么也没想到,让两人打破这僵持关系的神助攻,竟然是秦年的报复。
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乔乐池一个人在家。这房子虽然换过锁,也是他自己买下来的,但到底有着另一个人的痕迹。
这些痕迹就像一只无形的抓手,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他自己有多可笑。
从那之后没多久他就一直在找房子,成泽几次提出要帮忙,他都没让。
早点搬出去,换个地方换个心境好好工作和生活。可是直到现在,要不就是因为工作太忙,要不就是被监督着养身体,到现在也没搬动。
秦年已经消失了大半年,这六个多月里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成泽做了什么,这段时间以来没有任何烦心的消息传进乔乐池的耳朵。
可乔乐池还是没来由地心慌。
刚把手里的平板放下,他准备去倒杯热牛奶喝。
找了一天的房子,眼睛也酸涩胀疼得没办法,他从沙发里起身,眼前不禁短暂地黑了一瞬。
乔乐池赶紧扶住靠背,闭眼忍了一会儿。
今天成泽没来。
热牛奶喝下去的时候带起来一阵暖意,他不禁在心里吐槽自己想得真多,怎么这时候也能想起来人家,成泽不过是——
——“喂?”
“乐池,我今天要加班,如果太晚了你就先睡,今天可能不过来打扰你了。”
乔乐池不禁打趣:“大老板还要加班?”
“没办法呀,你早点休息。”成泽语气里满是自嘲的无奈,乔乐池唇角不自觉泛起笑意正准备说“好”,就听对方传来一声——
“明天见。”
“嗯。”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么过下来乔乐池却觉得自己好像把曾经的那五年都翻了一遍。
五年来从心动到失望,再到无奈和死心,本来以为是翻不过的坎,可现在,好像都变成了昨天的事情。
时间能带走太多东西,也能带来太多东西。
乔乐池看了一眼漏水的厨房,想去洗漱的那点心思突然没了,他重新窝进沙发,抬手按了按眉心。
“有人在吗?”屋外有人敲门,“这边小区维修。”
最近小区是在维修,但是现在已经八点多了……
一打开门,一张熟面孔出现在眼前。
“大伯?”
“诶。听你朋友说你厨房那边哪里的下水管坏了,我也是这时候才抽出空来,来给你看看。”
“哦,”乔乐池带着人去厨房,“是有点儿。”
“在这儿……”
“……”
大伯一顿捣鼓,乔乐池除了在旁边打打下手帮忙递下东西也没别的什么能帮上忙,他就干脆出去找个毛巾,结果刚到门口,他就发现刚才一时疏忽竟然忘了关门。
这时候一人陡然出现在门框边,手中拿着一条叠起来的厚毛巾,顺势捂住了乔乐池的口鼻!
“唔——”
“小乔啊,毛巾找到了吗?”
大伯敲完螺丝钉,回过头喊了一声。
“小乔?”
人呢?
门还是开的,人却不见了。
大伯赶紧去门口,往楼梯间里看了一眼。
灯是黑的,没人。
门口地毯上有一串钥匙。
维修大伯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慌乱地给成泽打了电话,这下完了,本来这时候过来也是成泽授意过来顺便帮忙看一眼人的,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人影了?!
秦年带了好几个人。
毛巾沾了水,有没有药物成分他暂时还不清楚。
只是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应该有哪里被拖拽着撞到了,骨头疼。
乔乐池被一脚踹下车,车停在一处荒废的旧巷子里。
来人有5个,大多都是生面孔,如果说曾经的秦年对他还有什么怜惜的话,那么现在是任何的情分都没了。
“挺贱的,这么快就跟别人搞在一起了。你那个新的男人——叫什么来着?”
旁边有人语气不太好地答了:“成泽。”
“噢对!成、泽。”秦年啐了一口,掐住乔乐池下巴,“手挺长的啊。”
“这半年来搅得人没有安生日子过,你说这笔账,是不是该跟你算算了?”
乔乐池的下巴刚从秦年手里挣开,紧接着一只手腕就被一人大力卡住。
旁边的人笑着什么,然后就是撕开包装注射器对药水的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
乔乐池慌了。
今天落到他们手里,什么后果实在是不用多想,只是刚开始他还祈盼秦年能有几分良心,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药水很快从被钳制住的那只手注射进来,那一块的血管都胀得发疼,很快,手背手心一片冰凉。
du 品?
致幻剂?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被绑出来的时候身上手机什么的都没带,唯一从玄关小树上揪到的钥匙留在门口了。
乔乐池想着要不就跟他们同归于尽——
“放心,乐池,”像是故意强调这个称呼,秦年突然凑近他耳边,气息热度直接喷在乔乐池耳廓,“兄弟们也不想要你的命,就是给你个教训。”
见到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只是没想到会被用这种方式对待。
乔乐池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的一切,男人拉拉链的声音,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在众人围过来的那一瞬间全都涌进了耳朵里。
可是力气也正在以他无法想象无法控制的速度流失,舌头好像都变得僵直,思维渐渐卡顿。
出不了声。
一直到完全动不了。
不要。
救。救。我。
身上衣服被扯开的时候,他想到晚上成泽给他打的那个电话。
还有来维修水管的小区大伯。
家里新买的一束雪柳,刚养了一天多,还没发芽呢。
不远处明晃晃的车灯亮着,鸣笛声响起来的时候,乔乐池的最后一件衣服刚被撕开。
他一丝 不挂地躺在那儿,僵得像具尸体。
身下的石子硌在皮肤上应该是很疼的,可他感受不到。夜晚冷空气潮湿又凝重,他也感受不到。
只是。
很想哭。
“乔乐池,乔乐池!”成泽将自己的大衣一把脱下把人紧紧裹起来抱住,“我来了我来了,乔乐池我来了——”
“没有明显外伤,但疑似被注射药物!快!送医院!”
声音很杂乱。
救护车的,警车的,还有鸣笛声,说话声。
“乔乐池!”
耳边总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很多人。
乔乐池能听见,但听不清。
这时候所有人的声音都好像揉成了黏糊糊的浆糊,像是坨掉的面团。
乔乐池的心跳在药物作用下变得很慢,即使在呼吸机辅助下,他还是整个人都几乎被冷汗浸透,唇色脸色俱是苍白如纸。供血不足情况下,他很快心跳剧烈加速,几度都有休克的危险。
“放平!腿抬高!”
“把他腿抬起来一点!”
大晚上进医院真的怪瘆人的。
好多次了。
可是这回乔乐池突然有点怕。
躺在抢救车上看着头顶的灯光都晃成虚影,好像好像,像走马灯。
他突然就想抓住点什么东西。
成泽一直跟在抢救床旁边跑,见乔乐池意识不清醒眼睛却还是半睁开的,知道人还有意识。
其实他手指头总在动,虽然幅度不大,但成泽好像总没看到。
怎么没有人抓住我。
抓住我。
“乔乐池——”
成泽的手用力握了上去,他的手指是冷的,可是掌心却很暖。
很暖……
进抢救室刚刚停下转病床的时候,乔乐池晕死了过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成泽正好看见他无意识落下的手。
成泽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电话震动近十秒的时间他才终于接通,对面是陈商,同样在场的还有几个手下,还有被制住的秦年等人。
“泽哥,那人怎么处理?”
“警察来之前,给人留一口气。”成泽拳头越越紧,甚至能听见皮肉绷紧之下骨节咔咔的响声,“别死了就行。”
手下快速又忐忑地问出声:“其,其他人呢?”
然后就听到成泽明显急躁不耐烦又慌乱的回答:“一样!”
对方听得出来成泽此刻的心情并不好,也只能快速答了几句之后就按要求办事了。
挂断电话,成泽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也不知道是刚才下意识抓住乔乐池的手那时候沾到的,还是自己的。
他站在门外,死死盯住门上方的抢救指示灯。
乔乐池。
你可别出事。
*
“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成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心脏都顿了一秒钟。
“那种药物静脉注射的方式对身体损伤不小,剂量虽然危险,但好在抢救及时。主要是病人身体底子不怎么好。”
“后面得好好养着。”
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成泽把人供起来的心都有了,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人藏进怀里好生护着。
“那种药……”
“γ-羟基丁酸。”医生自是认得出成泽身份,干脆说了个学术语。
这种东西坊间也称为“快活液”“听话水”,是一种无色、无嗅、无味液体,医学上可以用来治疗失眠、抑郁的全身麻醉剂。
“这也是为什么他被注射后,会逐渐丧失意识、心率缓慢,甚至出现幻视、幻听、昏迷等症状的原因。”
“好我明白了。谢谢何医生。”
“嗯。你多照顾照顾病人,多的我就不问了,等修养好了,有时间带他过来吃饭。”
“是,何叔。”
“对了,”刚走出几步的人又转头叮嘱他,“我看那孩子精神状态还可以,但你不能大意,多注意一下他的状态。”
成泽一一应下:“我记下了,谢谢叔。”
乔乐池转进普通病房后恢复了不少,气色也渐渐好起来。有时候闲心上来甚至还能逗逗成泽。
成泽提心吊胆的日子也终于熬到了头,每天励志于寸步不离地守在乔乐池方圆三米的地方,专心致志地把人养得白胖起来。
太瘦了。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天把乔乐池抱在怀里的样子。
乔乐池基本没了自主动作,在光下,成泽清楚地看到他眼睛里有泪。
成泽不自然地咬紧了牙关,一只手却突然搭上了他的手背。
“嗯?怎么了?”
乔乐池只是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
成泽回望过去,四目相对的时候听见他说:“谢谢你,成泽。”
“跟我说什么谢谢。”成泽眸色一沉,“还是说,你没打算考虑之前提过的那件事了。”
“嗯。不考虑了。”
成泽强硬咽下一口唾液,正无力开口犹豫不决的同时听见乔乐池说:“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这四个字,成泽等了三年半。
心脏好像重新跳动,他重重回握住乔乐池的手,半晌,在他手背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夕阳透过白色窗纱照进病房的时候,成泽挨在乔乐池身旁,把他轻轻搂进臂弯里靠着。
“你那时候虽然是第一次见我,可我不是第一次见你。”
“那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大二。”
他知道成泽跟他不是一个学校的,而对方也看得出来他脸上的疑惑神色逐渐凝重,主动开口解释道,“我去你们学校参加一个投资项目座谈会,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和……在一起。”
乔乐池去拿水果盘的手一顿:“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成泽似乎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是这样,转而笑着答道:“怕你觉得我套近乎。”
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那时候的他生怕自己一点闪失把人追丢了,一边想要跟上去一边却要强硬克制住自己的脚步。
“当时看你过得挺好,”他突然不想对两人那些恩恩爱爱进行陈述了,“后来也下意识查了查你,但仅限于此了。”
乔乐池明白,以成泽的手段和能力,想做点什么完全不是没有可能。
“后来就只知道你在这座城,本来想着也不是非你不可,可后来遇到的人都不像你。”
他忍住没有去打扰,也没有强求,再遇到乔乐池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是在那种情景下。
“缘分把你我带到哪里就是哪里,”这句话可能真的对,成泽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或许良缘都是注定好的吧。”
只是这一切不确定的事情一路变成确定结果的时候,成泽还是觉得很神奇。
他又凑近了些,眼见着就要亲到乔乐池侧脸上。
乔乐池看了一眼病房门的方向,他这儿是单独的陪护病房,可还是保不齐会有护士进来换药,乔乐池匆忙推他道:“有人,有人。”
“没关系。”
可后来乔乐池才发现他的答非所问。
“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让你有足够的安全防护。安全感不够也没关系,我任何情况下,都在。”
小幅度推开的动作一顿,乔乐池平和、清晰地答了声:“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PS:完结啦!小池跟成泽回家啦!结芬结芬!!
第一章那个作话应该懂得都懂,上一章口口掉的是“情 事”两个字。
那个那个那个,医学方面我实在是个门外汉,大家就当剧情看好了~
这篇还有点意犹未尽哈哈,但是有关的文字虽然暂停到这里了,他们的生活还是在继续的。成泽和乔乐池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幸福过日子呢。
日常表白看我文的小伙伴们,爱你们爱你们~咱们下一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