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了一份快递，快递盒子里是……我父母的人偶。”

她忽然这么说，那边的安曼一头雾水。

安曼提高了音量：“人偶？什么人偶？”

“我拍给你看。”

左檀飞快两张照片，发给了安曼。安曼沉默了一阵，开口：“我让同事尽快过去一趟，我现在不在明海，本来是明早的飞机，但现在我去看看有没有今晚的。”

她看着那人偶，心里涌现出强烈的不适感：“你知道这是什么？”

“不清楚，等我们去了再说，你把它拿到外面去，尽量别放家里。”

左檀挂断电话后，唤出系统。

这是七天来她第一次和系统交流，她使用了“灵域识别”功能，得到的结果是当前范围内不存在灵域。

也就是说，这是两个实打实的人偶，没有什么影响现实的特殊能力。

但她实在想象不到什么人会做出这种东西来。就算她无比怀念父母，现在看到这俩人偶也丝毫没有亲切的感觉，反而一层层冒冷汗。

她找到发货人的电话，打了过去，毫无意外无人接听。

左檀有些生气了。她将人偶重新塞回袋子里，合上盖子，将它们拖到了门外走廊。

然后反锁了门。

回去后她打开了电视，随便找了个台当背景音，便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笔记本。

她要看看潜知研究所现在的情况。

左檀父母是国内最顶尖医药研究所的技术人员，主要从事精神类药物的开发研究，这也是这家研究所最主要的研究方向，因此左檀被诊断“精神分裂”后，父母试了很多种药物来帮助治疗，但效果甚微。

左成霖对此无比愧疚。左檀偶然瞥见过他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新药流泪，她能做的只有不断地配合治疗，希望能赶快好起来，父母就不会为了她的病如此痛苦。

可现在她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精神疾病。

就算吃了再多的药都无济于事。

话说回来，潜知研究所不仅做药物研发，也在进行最前沿的医疗技术实验，左檀记得她小时候去过几次，里面装修得相当高端，就像电影里那种科技实验室，到处都是她看不懂的仪器。

但现在这些全部都被烧毁了。

网上搜到的新闻铺天盖地都是损失了多少钱，多少研究成果，伤亡了多少人。

算上左檀的父母，这次爆炸一共造成了五个研究人员的死亡，受伤的有二十多人，爆炸中心是左成霖所在实验室的隔壁，一个设备室，目前调查的结果是，设备室电路老化，遇潮发生了火灾，导致设备发生爆炸。

左檀觉得这个结果非常扯淡。她去过左成霖的实验室，尽管那是很多年前了，但里面的安保设施是国家级的，设备室安装有警报器和监控，一旦发生火灾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葬礼的时候她问过父母研究所的同事，他们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天按理说是休息日，但左成霖有一个重大项目需要他去盯着，当天研究所除了正常的值班人员外，只有他们那个项目组的人在。

但是项目组的核心人员全部在爆炸中死亡了，剩下的都受了重伤。左檀去问过，他们只是做一些基础的研究，或者打打下手，对项目的核心内容并不了解，只知道他们正在开发一种稳定精神的药物。

在网上搜了一圈并没有搜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能寄希望于安曼能带给她新的线索。左檀想起被丢到门外的人偶，她又在“潜知研究所”的后面加了“人偶”做关键词搜索。

这次的条目少了很多，左檀一目十行看过，在一堆无用的信息中找到了一则新闻。

时间是今年的三月份，潜知研究所和一家儿童福利院展开合作，为一些患有自闭症的儿童进行治疗。因为是面向儿童的义务诊疗，研究所没有使用药物，而是深入福利院和孩子们交流沟通，带着他们玩，送给他们礼物。

这不太像治疗，倒像志愿服务。

不过新闻提到他们送的礼物中就有玩偶。新闻里说研究所和福利院提前沟通过，了解了这些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希望什么来陪伴他们，于是特意按照每个孩子的愿望做了一个符合他们心意的玩偶送给他们，这令孩子们非常开心。

左檀点开新闻里的配图，上面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捧着一个兔子泥偶，笑容腼腆望着镜头。

这个兔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它和门外那俩人偶都属于泥偶，兔子小巧可爱，制作起来也比较容易，不会像人一样这么古怪。

再往下划一张，是一个穿着粉裙子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她的身旁放着一个跟她一样高的男孩人偶。

这个人偶的风格就跟门外那俩很像了，技巧精湛，五官清晰，它被绘制了一个开怀大笑的表情，但左檀还是感觉别扭。那个小女孩却很开心，好像正在抱着人偶说话，这一幕就被摄影师抓拍了下来。

新闻很正能量，但她认为这种事应该由慈善组织来做，科研机构为什么要特意做这个活动，她想不明白。

又或者……这两个人偶是研究所的人给她寄过来的？他们觉得她失去双亲一定非常痛苦，于是将这个东西寄来陪伴她，他们觉得这样做能宽慰到她吗？

不能理解。

左檀合上笔记本。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电视里正播放着综艺，嘉宾嘻嘻哈哈笑得很开心，她抱着枕头躺在沙发上，像小动物一样蜷缩着，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听得累了，她的意识逐渐昏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左檀是被一股熟悉的香味唤醒的，她茫然地睁开眼，客厅里的灯光刺得她双眼发黑，她赶紧闭上揉了揉，紧接着瞬间清醒。

她睡着的时候应该没开灯吧？

这个认知令左檀浑身一震，蹭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客厅里没人，但她骇然发现对面的沙发上坐着那两个人偶！

它们端坐在沙发上，面对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绘制的五官在客厅的灯光下清晰分明，但不知为何，它们的眼睛却似乎比之前更黑。

没有瞳孔，黑漆漆的双眼对着左檀，仿佛蕴藏着某种情绪。

左檀鸡皮疙瘩起来了。

怎么回事？它们怎么进来的？

它们之前明明没有表情啊。

家里很明亮，但是左檀却感到巨大的恐惧。

为什么她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她再次使用了灵域识别，系统给出的结果仍然是不存在灵域。

不是灵域，那就是现实——可是现实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人偶直直地盯着她，左檀竟然在这两张僵硬的脸上看出了一种莫名的慈爱。就好像它们真的是她的父母，此时正满含温情地望着她。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左檀头皮发麻，她攥住手机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她面朝着两个人偶，一步步缓缓地后退。脚尖落在地板上，发出微弱的声响。可就算是那么轻微的动作，左檀都感到地面在震动。

明明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她却好像怕惊动了什么。

直到她的肩胛骨被厨房与客厅交界处的酒柜抵住，那股香味愈发浓郁，从厨房飘来。

左檀猛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气味。

是辣椒炒肉的味道。油烟味散去后，辣椒味有点刺鼻，辛香混合着肉类的香气充斥着整间屋子，厨房传来“啪”的一声，是电饭锅设定的时间提示音。

锅里应该煮着米饭，左檀闻到了米香。

这些气味理应无比诱人，可那股辛辣的香味不仅没有刺激到她的味蕾，反而让她的胃隐隐作痛。

辣椒炒肉是她妈妈陈嘉敏的拿手菜。

左檀一点点转过脸，看向厨房。那盘菜现在就摆在厨房的餐桌上，还冒着热气，应该才做好没多久。

……是谁做的？为什么她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这段时间她的睡眠都很浅，一点声响都会把她吵醒，为什么这次她什么声音都没注意到？

左檀产生了一个荒唐怪诞的想法。

……该不会是那具人偶做的吧？

就算这味道和陈嘉敏做得一模一样，她都没勇气去尝——哪怕是幻想一下泥偶做菜的场景都要胃痛。

这么想着，她的后颈发凉，连动作都变得迟缓。

她的后背抵在酒柜上，缓缓将头转向客厅。

原本背对着她的人偶此时转过脸来，它们微笑着，沉默地看着她，无声无息。

它们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原本嘴角只是向上提起微小的弧度，现在却露出了明显的笑纹。

那种笑容里带了点纵容的意味，好像是长辈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左檀立刻冲向玄关，她握住门把手往下拽，房门没有活动。

她才意识到门是从里面锁住的——和她睡着之前一模一样。

这一认知令她越发毛骨悚然。

她干脆利落地转开锁，冲出了家门。

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地上两个快递盒倒在那里，包装和纸盒都被撕得乱七八糟，里面当然空无一物。

身后屋子内忽然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左檀回头看去，那声音顿时停住。

客厅里的灯和走廊里的灯同时灭了。在一切浸没入黑暗前，左檀看到了那两个没有生命的泥偶一点一点、迟钝地把头颅转向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涨收藏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