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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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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淮水畔,司马文善下了马,众军之前,他向着长风,向刘裕作揖,高声道:“老师——”

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一个了结。

在江陵的日子,司马文善渐渐放下了恨,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司马休之当初放弃他,伤害无可否认,但他的父亲作为领军之人,必须对得起追随他的将士,他不恨宁峦山,也不再恨父亲,他甚至也能平静地和人谈论刘裕又去哪里打仗。

但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只是因为短暂的和平带来了错觉,当问题发生的时候,所有的恐惧都暴露了出来。

直到那一年白雀南下,刘裕举兵荆州,他的二哥司马文宝被收付廷尉赐死,大哥随父亲远离故土,他开始动摇,这些年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朝中事务或多或少都留在了心上,他看着刘裕一步一步走上巅峰,直至长安相会,他终于幡然醒悟——

自己不动手,总有一天宁峦山埋下的祸根,都会落在自己身上,刘裕一定会杀他,他敬爱的老师对他的杀心,永远也不会消失!

他眼含热泪,却笑了起来:“老师啊!”

“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刘裕紧紧捏着那几枚断口还染着血,为他挡下了子弹,以至于伤口没有贯穿整个躯体令他当场毙命的汉白玉佩碎片,目光阴鸷,用力搓磨。

对岸的人上马,风一般离去,手下的将领寻来船只,欲要追击,也有人提议先以箭阵掩护,避免对岸杀个回马枪,击他们于半渡。

但他始终没有下令,帐下的将军们都噤声,古怪地张望,直到看见他将手里的玉佩碎片扔进了淮水,这才松了口气。

刘裕闭上眼睛,沉声喊道:“传令汝阴守军,不惜……”

“报——”

就在这时,一骑兵从军队后方策马而来,高声喊道:“将军!建康八百里急报!”

……

太阳从淮水上升起来时,建康的朝堂上,死寂一轮一轮碾过满座衣冠。群臣不敢相信,建康衙署一个姓魏的小官,竟敢身着白衣,在满朝文武面前指认黄门侍郎王韶之弑君。

此言一出,无不哗然。

那夜,魏平和荆白雀分道扬镳后,径自往宫城去,他不会武功,驰道载雪,他一步一踽走得缓慢,好似每一个脚印都经过深思熟虑,在加深他的决心。

等他到达大司马门下时,刘裕和司马文善都已离开,只留下玉桥前乱玉碎雪般的打斗残迹,他定了定心神,拿出在荆白雀掩护下,从王韶之书房里顺来的令信,口称乃受黄门侍郎王大人的委托,要进宫办事。

守门楼的乃是王、刘一派之人,见魏平面善,曾在宫中受王韶之的照拂,便去了戒备,又思及方才相斗,猜到上头必然会派人进宫“关怀”圣体,也就抬手放行。

魏平不疑有他,冒死直奔司马德文的寝宫,道明来意。

当今圣上司马德文,乃先帝弟弟,与之亲厚,早先便听说江左曾有谶语道:“昌明之后有二帝”,昌明即为晋孝武帝司马曜的字,在其之后便是先帝,为应和谶语预言,那么先帝之后必再有一位皇帝(注1)。

司马德文其实不大相信谶语的预言,但他清楚的知晓宗室大权旁落,迟早会有人对先帝不利,于是他自请入宫伴驾,同吃同住,一刻也不曾离开自己的兄长,就这么挨了好些年。

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年前,他突生重病,终于无法再行照顾之责,在朝臣的上疏下,他只能出宫休养。

这一将养就养到了年后,先帝暴毙的消息,传遍建康,他自病榻上惊醒,心道司马家就要完了,对着苍天明月,留下了滚烫的泪水。

国丧期间,古怪的是,并没有哪一朝臣起势篡位,把持朝政的刘裕早早中毒,似乎和这件事情无关,稍微有些本事名望的那位东武君,竟被下狱,而先帝之死仿佛真的只是巧合,更令他猝然不及的是,他被立为下一任皇帝。

从前他不相信的谶语,果然一语成谶。

入住台城的司马德文却并不见喜色,有了兄长的前车之鉴,他在宫中如履薄冰,夜夜心惊难安,每每午夜梦回,想起和兄长一道同御朝中虎狼的日子,便觉得悲切。

议政自有三公,他这个皇帝形如傀儡,又能做什么呢?能做的左右不过在八议之时拖延时侯,保下司马文善。

这些年他旁观在侧,见过朝中重臣如何打压剪除宗室的势力,虽然他无法判断司马文善是否是刺杀刘裕的祸首,但刘裕势力最盛,他私心希望权利仍然留在司马家的手中。

所以,当魏平深夜叩阍时,他披衣起身,耐心的听他道明原委,及至天明时下定决心,要用最后的一点力量,保下这些人。

于是,他将魏平藏在自己的寝宫,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早朝议事。

刘裕假死设局捉拿奸细的消息一日之间爆发,雪片似的折子往宫中送,大抵是建康乱象已平,请军追击逆贼,奸佞细作伏诛的消息公告天下安抚民心,最后便是不同阵营的群臣间,借昨日之事相互弹劾。

他听着听着听烦了,便不置可否回了宫,只令几个老臣将需要批议的奏章送过来。

风骑如风卷残云之势离开,皇帝的配合令刘裕十分满意,他放心地亲自领兵追击,而王韶之因为丢了华襄这个重要人质,气得七窍生烟,加诸刘裕一走,他还需留阵京畿,根本无暇去寻魏平清算。

在他看来,府衙没有点卯,人估计已经跟随风骑离去。

但王韶之越想越是心气难平,在处理刘裕假中毒这一事上大做文章,并将先帝之死这一屎盆子火速扣在了司马文善头上,新帝司马德文和魏平听到这一消息时,皆是不忿,但眼中又透着隐秘的欣喜,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敌人戒备最松懈的时机。

这一天,他们终于等到了。

魏平白衣入朝,手持金刀,跪坐正殿不去,检举揭发王韶之鸩杀先帝之举,誓要为先帝讨个公道,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有司马德文掩护,还有朝中一系并不服刘裕的大臣和稀泥,一时间倒是无人敢动这小官,魏平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在群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干脆拿起了怀里的册子。

他手边并未带笔,只静默地翻看过去,直到听到刘裕返京的消息,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钱家的人在吴兴跟人通了个气,悄悄在内城散布消息,魏平知道刘裕一定会回来,而且首要之事并不是对付自己,而是先把流言按下来,只要他一日有称帝之心,便不可在称帝之前让暴行暴露于太阳之下,而他们已经展示了手里的证据和散出消息的实力,那么对方一定会来找他谈。

他这一手,是为了给司马文善开路,也是为了保证摇摇欲坠的司马家最后不至于倒得那么难看——刘裕不可能丧心病狂连杀两帝王,也许会采用温和的手段,司马德文及宗室的其他人便能在狂风巨浪中保住一条小命。

他耳边只有吵嚷,殿中群臣又争议了些什么,他充耳不闻,格格不入地将手里的册子翻完。

群臣散朝,殿中已空,他才将那手册宝贝似的贴身收好,踉跄地起身,回望大殿。

司马德文在宫人的簇拥下回望一眼,日初的金光柔和地铺落在魏平的头顶,他才发现,一夜之后,这个不过而立的年轻人已经华发胜雪。

——

刘裕退兵后,汝阴士气大减,即便得到了军令,但对散兵游勇并不放在心上,以至于刘裕人还没到京畿,中途便收到消息,说司马文善等人可能已经跑出了汝阴,接着便进入河洛地带。

洛阳西去有山,地势做掩,更是无可奈何,刘裕此时的重心都放在了江左。

要杀魏平实在容易,但对方手里握着证据,又有渠道散布消息,若是扼不住流言,于他不利,倒不如就此达成交易,魏平包括司马德文都是聪明人,真到了那一天,不会想不清楚,什么叫大势已去。

过了洛阳之后,便要进入关中,关中如今为夏国控制,荆白雀自揭身份后,还未踏入过夏国国境,心里由是忐忑,建康出了那么大的事,各国都有眼睛盯着,未尝不知风吹草动,他们手头都没有正式文牒,想要过关本就艰难,不能再受自己拖累。

荆白雀便打算脱队独行。

好在初桐回返,并带来了钱六的人。

钱家出马,向关外出货,押送的人在晋阳附近和他们交接货物和文书,司马文善等人伪装成商队,利用钱家的关牒出关至敦煌。

书馆去信晁晨,永嘉之乱,关中一线并非所有人都趁势南渡,不少人则西去河西逃难,其中便有不少名儒,他们的后人留待此地,一直想回到南边,但个中或因名望,或因政治,都得不到支持,眼下,他们便可以借同一批官牒回去,唯一的问题是,他们需要一个擅长易容又愿意帮他们的人。

为此,他们在晋阳逗留数日,就在束手无策将要放弃此计,另谋出路时,他们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荆白雀大惊:“余女官?”

而一旁的司马文善却颔首致意:“或者应该称呼你为‘骑鱼女子’?”

那夜,鱼娘与桓照分开后,替他引开了一部分府兵,比起那个假冒世子刘义符,极有可能是桓玄后人的杀手,她实在微不足道,所以追兵并不多。她运气好,走投无路之时遇到了风骑。

当日动手前她曾留意城中动向,知道风骑叛变,便想借他们的手对付刘裕的兵,借此抽身。

但她伤实在太重,风骑并没有功夫管她,而她失血过多,却也离不开建康。

将死之时,她只觉白光一闪,等再醒来,人已经到了荆州。

“坛主告诉我,他这辈子最对不起三个人,一为抚养他长大的弄碧夫人,弄碧夫人已无亲故,此生唯一在乎的就是侯信,侯信虽死,侯家却在,所以他将西蜀分坛以及陇南分坛留存的精锐和财物都留给了侯明之。”

“二么,则是你。”鱼姐抬头望着荆白雀,目光颤颤,没多赘述,只叹了一句:“见你至此,他应该了无遗憾了。”

“……”

荆白雀动了动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鱼娘微笑着,话锋一转:“至于第三,便是阁主夫妇,尤其是阁主夫人。我其实不姓鱼,也不知是哪里人,有记忆以来一直被伢子倒手,先夫人与先王救我于水火,于我有恩,这冤冤相报何时了,所以我要帮他还这一份情,平这一分怨。”她顿了顿:“不过师昂前辈并不需要我的恩,就叫我来找你们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异常古怪,尤其是华襄,他这些日子已经知道了他父亲和桓家的纠葛,内心十分复杂:“这得是多大的恩情啊,难为你还肯帮他。”

或许是因为司马文善的缘故,他对桓照的印象并不好,倒是司马文善本人,并不觉得诧异,毕竟在雀儿山上,白藏的忠心有目共睹,便是怨女,若非为罗乾象挑拨,也不一定会与桓照拔刀相向,况且白衣会能成气候,他本人定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追随的人也不真是傻子。

鱼娘瞥了一眼去,并不生气,只是有些哀伤:“坛主有他的苦衷吧,他不见得就真是坏人,你我道不同,我这样说,你们定然不信,不过信与不信,都见仁见智。”

话是这么说,但过后,她心里还是生出几分不服,毕竟她是要还报帝师阁,却不是眼前这些人,免不了多添了两句解释:“白衣会复立之初,他与怨女还有我,在河西商路上其实救过不少人,尤其是身世凄苦的女孩子,那边有几个善施处还是我们悄悄设立的。”

“真的假的?”

“假的。”她没好气的故意说了反话:“不过是不是真的想救人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有什么执念呢。”

在那之后,她便不再和他们攀谈,只埋头做好手头的易容工作。

七日之后,他们顺利离开了长安,踏上了河西的土地。

新柳抽枝,荆白雀再三确认没有追兵,他们当真全身而退后,总有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连话也多了不少,和司马文善靠坐在板车上闲谈,一度仿佛回到了那年长安,和熊大娘杀猪送货的日子:“幸好这条路有你我一起走,要是只有我……我不敢想象。阿善,你就没想过,就算你死了,就算保住了历史保住了因果,我也不一定能回家,毕竟宁峦山的情况也只能证明,历史变动会改变我们的存在,这条件充分但不必要,也可能最后闹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时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天下也再无我的立足之地。”

“谁说没有,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条后路么?”司马文善猝然起身,玉门关外,春回大地,一朵朵雪莲竞相怒放。

“你看——”

荆白雀跟着翘首,却发现并不是风中的花朵,而是他们的老熟人。

乌牙大喊了一声,连幽人也忍不住冲他们挥手,而站在他们身边的,正是天城圣女焉宁。

“你还记得我向圣女提的请求么?这一切本来就是留给你的,无论你回不回得去,天下总有你的容身之地,而你都会有踏实安稳的生活,没有人能再约束你。而且你本来就是这一届五城论剑唯一胜过城主的人,天城上下有目共睹。”只是说到这里,司马文善的脸色蓦然一沉,神神秘秘道:“不过现在出了点变数。”

“什么?”荆白雀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都是留给你的,所以我一点财产都没留,这下只能靠你养了。”他贴到她耳边,小声说:“老婆大人。”

其实这篇文,男女主甚至是看起来完美的男二,都不是尽善尽美的人,各有各的坚持和执念,也各有各的遗憾,大概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因果~。之前白家两篇文写完我都不甚满意,但是这篇写完,和当初写《冠剑行》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可能因为这个系列完结了吧

接下来是番外~

注1:来源网络,但我在《南史·宋本纪》和《宋书》王韶之的生平里都没有找到这个谶语,不排除后人杜撰,这里为了戏剧效果(对男主的栽培动机是复杂且根据时间变化的),所以引用关于谶语的传说。

第286章 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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