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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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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话说得如此坦然,刘裕心中无比震动,竟差点拉不住缰绳,惊得□□的宝马来回逡巡。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身前从容镇定的弟子,对方对他的逼视却毫不避讳。

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亲疏之别,少年授学培育之恩如何抉择,一开始,司马文善并没有下定决心,但和荆白雀牢狱相见,剖白内心,且又从刘义真的口中套出局势后,他决心举身赴死。

在牢中,他对荆白雀说知道得太迟,发自肺腑,起于真心,只不过他知道得太迟不是知道未来刘裕会代晋太迟,而是有的事情阴差阳错,导致恍然大悟时已经错失了良机。

当初宁峦山自救之后,为了得到刘裕的认可并接近他,展露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本不该出现在孩子身上的过人智慧,招致他锋芒太盛。彼时的刘裕军中戎马,一心救国,半生为国,有一展宏图抱负的心气,却并没有要改朝换代的野心,反倒对他,对他这个和痴傻皇帝形成强烈对比的宗室子寄予厚望。

直到刘裕老来得子,而拏云台的一场暗杀,又打乱了棋盘上的格局,自己和宁峦山的互相残杀,两败俱伤,而当他决定出走拏云台时,历史的车轮就已缓缓向既定的结局推动。

他的离开,让不知情的刘裕神伤,但紧随其后的步步高升冲淡了心中的悲凉,朝中人才凋敝更是叫刘裕心中再起猛火,只是这团火,将不再为晋室燃烧。

只宁峦山一人,又有先知先见,或能成事,但宁峦山一死,他这远走江陵,无异于放弃一切,而士别三日,都当刮目相看,何况三年,三年对于时局的变数太大,就算宁峦山回来,也没法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在刘裕势大的情况下重新掌握权力。

这几年与白雀周转各国,不是没想过改变,而是等重塑心境,已经来不及。

虽然可惜,却并不后悔。

长安相逢后,他就知道,自己没办法亲手杀死刘裕,白雀说他敬畏,像调皮捣蛋的学生对严师的敬畏,却也不尽然吧,也许还有依恋和爱。跳出个人的成见和预见的历史结果来看,刘裕死了,天下也并不会回到司马家手里,他手底下的几个属臣,必定要叛,这样做只会让别国趁虚南下。

刘裕曾视他如救星,他又何尝不是,但权力对人的异化和扭曲太严重,直白相让,便是自己也不信,若不让,刘裕必定忌惮自己,他是见过“自己”的本事的。

他一定会杀自己!

这是死局。

在这之前,他必须让荆白雀死心,要为亲朋故旧安排好去路,甚至包括风骑也要妥善安排——在这场闹剧中,没有人背叛,没有人偷换更改伪造信件,因为信件本就是那么写的。

想到这里,司马文善难以自己地笑了起来。

刘裕凌厉的目光里,充斥着几分动容,叹息中也夹杂几分百转柔肠,事已至此,倒也没什么好再隐藏的:“你还真是聪明。你是我的得意门生,曾经是我的希望,你不在的那几年,我曾盼着你回来,又害怕你回来,你要是没有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该多好,你要是一直在江陵当一个小捕快,多好!”

那样,他就可以继续装不知道。

但情势已将他推上风口浪尖,司马文善会为风骑亲友谋划,自己又何尝不得给追随的手下一个交代,于是他深深提了一口气,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他抬起手臂,箭楼上的弓手张弓搭箭,大司马门附近人头攒动,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能将这残兵败将格杀当场。

但司马文善既没提枪擒王,也没有掉头即走,竟是下马,向他走来,刘裕见此,即便半生戎马,心中也是风波难定,连连后退。

“你……”

司马文善紧紧盯着他,瞧他风雪扑面,遮眼乱目,眼中沧桑,光影在脑海中变换、分离又重合,他和当年一样,却又不一样,这几步,像走出了大半生。

……

宁峦山设计从桓玄手中脱困后,前来里应外合的人正是北府联军的盟主刘裕,在这之前,刘裕因剿灭卢循叛乱,获封彭城内史,走出了他高升的第一步,但没多久,就因为桓玄篡位剿杀北府军旧将而差点遭到灭顶之灾。

虽然他不是宁峦山,那个时候也没有完全觉醒,但彼时并没有防备他的宁峦山的经历和记忆,在其消失后被他继承,他永远也忘不了,刘裕牵着他的手,一路走下拏云台山门的长阶,向着东升的日初时心潮的澎湃。

一直到去大漠寻找石油前,刘裕都没有子嗣,他不仅对自己这个半路弟子倾囊相授,甚至可以说得上对他关怀备至,他们名义上是师徒,他却将他当亲儿子养。

这些温情,都是他实实在在感受得到的。

宁峦山与司马休之没有任何接触,也不可能把他当父亲看待,入主拏云台后,借着当年被抛弃的旧事而拒不联系,但对他司马文善来说,心里有恨却不全然只是恨意,尤其随着年龄及阅历的增长,也渐渐明白世间的无奈。

所以,当刘裕费心帮他打听父亲司马休之被桓玄迫害后的下落和消息,雪夜跑死了三匹马而来,就为了让他安心的情景,他永远也难以忘怀。

他也记得,那年他因为生病窝在颍川,岁朝未去建康赴宴,他在除夕的夜里提着热腾腾的饺子来和他过年的样子。

司马文善眼里隐隐透出泪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我都没想过要杀老师你。”

他毕竟是个古代人,虽然从宁峦山那里接收到了现代信息,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世界,更没有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过,对他来说上承儒家思想,依然是天地君亲师最重,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手刃先师的事情。

宁峦山作为未来人,把这一切都视作机会,但他不一样,从小缺少父母疼爱的他,被抛弃在战场上的他,将这一切视为救命稻草,视为真情和爱。

那时在飞星阁,穷途末路的宁峦山试图说服他,搬出刘裕会代晋立宋的预言,试图骂醒他,试图将他骂到一条船上:“你亲爱敬爱的老师,会颠覆你的江山,即便我死,你也依然避不开和他为敌,那又为何不与我联手?”

“从前我与他亲近,不过是为了借他的势,重新介入朝堂,获得足够傍身的军功和兵马,再通过战争要他的命,他的生命中还有几次重大的战役,你我既然同体,何必互相残杀,让他人白白捡了便宜,不如趁此机会,让他死得顺理成章,死得理所当然,待我得到这天下,我的心愿也就完成了,我不必操劳,这具身体随你主导,整个明堂都白白送给你,你就是天下的主宰,不好吗!”

他没有应诺。

他拒绝了。

……

宁峦山消失以后,他对待刘裕依然是从前的态度。奉他为主,期盼他逐鹿天下的并不只有虫鱼一人,风骑之中大有人在,在旁人看来这一切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是图谋的假象,但只有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一夜风雪那一夜山灯,当他捧过热腾腾的饺子,咬下第一口时,眼泪决然而出,或许在那一刹那,连宁峦山自己都懵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流泪,也不知道自己的喉咙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我会一辈子对老师敬之,重之,爱之……”

而身前的老将握着他的双手,目光灼灼地回应他:“老臣也绝不会背叛司马家!”

司马文善立在他身前,只要他拔剑一刺,便可轻易刺穿他的喉咙,但他无所畏惧,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除了心里那道翩然的影子,再无牵挂:“你动手吧,杀了我,但请不要忘记,风骑也曾随您北伐,乃有功之士!”

在他幼时被囚禁的最脆弱的时光中,他遇到了一生中对他最重要,也影响他最深的两个人,一个是阚如,在劣势之下仍然坚定不移地选择他,还有一个便是老师。

正因为曾遇到过很好的人,尽管过去曾痛苦,但却并不黑暗。

他恨过很多人,恨司马休之,也恨过虫鱼,恨过宁峦山,恨过朝廷,也恨过老天,更恨过自己,最后又和自己彻底和解。

刘裕锵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剑气如白练,贯向他的脖子。

冷风撞在肌肤上,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司马文善眉头一紧,猛然睁眼,只见闪烁着银光的大夏龙雀从天而降,愤然砸断了那柄刺向自己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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