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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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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司马文善又故意耽搁了些时候,方才去见来使。

曹始音在门口徘徊,听不见说话,不知两人在里头说了什么,之后的拏云台更是热闹,热闹得他都脱不开身。

蓉馆主令人把琼芳馆打扫了出来,一应器具都尽力维持从前,但裴拒霜离开的时候她还未拜师,尽管竭力,也仍有疏漏。

裴拒霜对此并不在意,她却很是执着:“师父在世时便常提起您这位义兄,如今得见,却天人永隔。”

说到此处,两人都有些伤感。

裴拒霜失神了一会,走时把她叫住:“你们君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蓉馆主疑惑地看着他。

“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随即展颜:“各人有各人的评断,但师父说过,君上就像她自己的孩子,是她愿意用生命守护的人。”

凝视着那道步入绵绵秋雨中的曼妙身影,他仿佛看到了昔年的阚如。

接下来的日子,裴拒霜留在拏云台查案。

他想从那个叫九官的“证人”入手,但却一无所知,不过人既然是虫鱼带来的,那么和虫鱼应该有所联系,虽然蓉馆主告诉他,事发之后,能查的都查了,只能查到他是个装神弄鬼的方士,远道而来,参与了谋害东武君一案,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用信息,但他还不死心,非要去虫鱼的居所看看。

只能带他到了东苑,打开了锁起来的库房:“他的东西都在这里。”

裴拒霜拱拱手谢过她,在杂乱的旧物中翻找起来。一直这么弯着腰,实在疲累,一个时辰后,他有些站不住,往后退到墙边想要靠一靠,被脚下一根马扎绊着,他便把那根灰不溜秋不起眼的矮凳拉过来,往屁股下垫。

马扎未刷桐油保养,年久开裂,他这一坐坐断了一条腿儿,裴拒霜干脆把凳子拎起来,要席地而坐,扔一边去,没想到这一甩,却发现手感不对。

随即用力一拳,砸出一只锁盒。

这盒子无论形制还是花色,都和装锦囊的那只盒子相同,连上头的机关锁也一致无二。

当时虫鱼看裴拒霜到处流浪,怕他把东西搞丢,于是在准备锦囊的同时,也给他准备了那只百垒锁盒,还教了他怎么开锁。

这锁盒开锁独特且复杂,且一旦弄错,便会自毁,就算是盒子的主人,也没法同时记下几种不同的方法而保证不会出错,裴拒霜三思后,决定赌一把。

眼下这一只样式相同,没准开锁方法一样。

他当即便拨动了上头的锁盘,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裴拒霜面生喜色,大概虫鱼没有算到自己会失败,在交代的时候觉得他不会回到拏云台,因而托大,没想到一系列阴差阳错之下,竟然促成了如今的机缘。

拨开盖子,他发现里面装着的都是书信,往来的人正是九官。他找到最早最旧的一封,从后往前读,大概复原了始末。

这个叫九官的人从龟兹东来,听说拏云台广招食客,尤其属意一些有本事的奇人奇士。

入关之后,他的钱花得七七八八,因为汉话说得不好,一度穷困潦倒没有饭吃,为了活下去,所以便寻拏云台的人碰运气,结果刚到门口就发现好几个骗子被乱棍打了出来,他深知自己并没有继承神门宗的本事,心虚徘徊,然而将要离去时,无意间听到前来选人的虫鱼跟人说,要留意寻找会秘术的能人来治病。

犹豫再三,虫鱼还是决心赌一把,于是向拏云台毛遂自荐。

从第二封信能确定,他确实成功了,和他对接的人正是虫鱼。他以为拏云台就是个普通江湖势力,虫鱼就是个普通江湖人,没想到这里的东武君却姓司马,和王室有关,这让他很是惶恐。

从后面几封信的自述与推脱来看,他确实没有真才实学,但如果阵法又是在他的辅助下设置的,那么能让全盛时期的东武君中招,怎么看都形容不符,像是过分自谦。

但不管是真是假,他稀里糊涂上了虫鱼的贼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反正从他与虫鱼的周旋来看,应该是慑于王权,本想骗一票就跑,结果虫鱼威逼利诱,将他强行扣留下。

“方老五?”裴拒霜呢喃着,这个名字在倒数第二封信里出现,九官似乎办了什么事,办妥后向虫鱼复命,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很大,他的汉话和汉字本来已经学得不错,至此却潦草起来,那是精神崩溃的人才会有的表现,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向东武君动手,是什么令他如此?

裴拒霜匆匆翻完最后一封信,最后一封的答复是对时间地点的确认,估算起来,应与司马文善所说飞星阁一役前后一致。

不过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虫鱼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就算找他,也都是旁敲侧击,连个锦囊都恨不能上十八道锁,怎么这些信都没有阅后即焚,甚至还留在拏云台里?

是觉得这个锁盒万无一失?还是抱有必胜的决心,能够成功拿下拏云台?

又或者……

他将信纸重新展开,平摊在地上,果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纸上或多或少溅着一些墨点,单看并不惹人怀疑,但把所有的信结合起来,便能发现端倪。裴拒霜重新拼接了一番,果然发现排列有序的图案。

裴拒霜并不懂奇门遁甲和秘术,但约略也能猜出,这应和布阵有关,这个叫九官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竟还布了虫鱼一道。

虫鱼在中途和他起过冲突,原因无他,九官并不想参与接下来的事,虽然最后被迫无奈应下,但这件事都造成了两人的不安定。

九官怕被卸磨杀驴,虫鱼则害怕他坏事,最后必然各不放心。

不放心的情况下自然要留后手,所以虫鱼应该借口提前布置,要他在信上传递阵法信息,即便有一日九官死了,他还能把阵法复盘出来,所以这些信也就留到了最后。

结果毋庸置疑,虫鱼败北,仓皇逃窜,东西也就留在了拏云台。

想到这儿,裴拒霜收起东西,往外去。

他借由方老五,找到了九官去过的方家村,方家村在距离颍川不远的庐江山里,这个方老五是当地的柴夫,不算特别有名,他在附近转转,费了几日的功夫才找到方家昔日的邻里。

“你说方老五啊,早死了,喏,看到那破房子没有,那就是他家!”邻居指着山坡上的破烂棚屋。

裴拒霜心里凉了半截:“死了?怎么死的?”

“喝酒溺死的。”

“那他的家人呢?”

“日子太苦,婆娘早跟人跑了,膝下倒是有一儿一女,说起他那儿子才惨,生出来没多久就得了疯病,整日魂不守舍的,来了个方士说他中邪,身体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就做法驱邪,最后还是死了!”

一听驱邪,裴拒霜立刻警惕起来,向其询问具体的情况,而后恍然。

虫鱼手脏,为了确保成功,竟然提前找人试验。他找到了柴夫方老五的家里,方老五有个儿子,出生就得了恶病,乡里乡亲都说这娃子小时候贼机灵,但后来却蒙了头,因而渐渐传出了鬼邪之说,于是他借此要求九官前去,去杀死孩子身体里所谓不干净的邪物。

“那方士俺瞧着不像江左的人,口音也不是,驱邪没多久,那孩子就死了,你说惨不惨,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死了,从前也就是不咋聪明,现在连命都丢了!”老妪沉痛地大呼。

裴拒霜听完,满背的冷汗,他一个壮年大汉竟需要手扶门前的桑树,才能站直脊背。

如果他没有记错,在九官回信禀报方老五家的情况后,虫鱼曾经质问过情况,他没有治好人,在当时的背景下,比起事后被杀人灭口,九官更怕自己不会秘术的事情暴露,所以在信里他编造了一段谎话,说对方的灵魂已经被鬼邪侵蚀,杀死了恶物也就杀死了自身的魂灵,一个人只有一个灵魂,恶灵一灭,人自然就死了,除非这个人能有几个灵魂。

他忍不住又问:“大嫂子,那孩子死了方老五家就没人找那方士的麻烦么?”

“找,怎么找?还不是赔钱了事呗,要我说什么方士不方士的,那就是个骗子,驱邪根本就没成功,那是谋财害命!”另有一老头义愤填膺地搭腔。

根据后续的往来来看,虫鱼应该信了九官的话,这让裴拒霜感到奇怪,连乡野村夫都能反应过来是骗局,为什么虫鱼还是把九官留下,没送去见官?连山中妇孺都能事后断言是骗局,虫鱼会一点看不出来?他是不是觉得这种邪术能神不知鬼不觉对付司马文善,所以才留下来?

裴拒霜越查越觉得扑朔迷离,就像前方有一个无底洞在等着自己往里跳。

但他已经踏出这一步,只能继续。

然而四邻八舍的都只是旁观者,对于内情知之甚少,如果能找到当事人自然最好,他记得刚才那妇人说方老五还有个女儿。

“那他女儿呢?”

“在建康。”那老妇人摇摇头:“你找不到的,那姑娘已经很多年没和家里联系,最关键的是人已经死了!”

裴拒霜要往建康赶的心一热,又迅速冷下来:“既然没和家里联系过,你怎么知道人已经死了?”

妇人道:“听别人说的啊。”

“谁说的?”

“前些年来过一位官大人,就打听过方老五的女儿,俺想想,俺记得他说,他说他叫丁酉春!”

作者有话说

第229章 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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