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静的父亲打电话告诉她,大概从去年年中开始,越来越多的公司选择把订单交给南洋那些国家,自己的厂子接到的业务量锐减。
后面,公司的财务链跟着出现了问题。现如今,公司已经支撑不下去了——简单来说,就是你爸要破产了。
曾文静惊讶了一会,便冷静下来。她告诉父亲,倒闭个厂就倒闭个厂,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从来不花天酒地;另外,遣散员工该得的补偿一定要给;自己大学想报的专业,还是会报,不需要父亲干涉。
高二下学期的学习任务重了不少,各种各样的考试也多了起来。学生们最关心的是四月份举行的青桦大学标准化学术能力测试(THUSSAT)。
这是顶尖学府组织的自主招生预选拔考试,优胜者将参与该大学的“领军计划”,有望提前拿到顶尖学府的门票。
这个阶段的学生们钟意于那些“玄学”的东西:比如买“孔庙祈福”的文具,抽一条上上签,再似懂非懂地占个卜之类的。
诸类风气屡禁不止——毕竟大家也不是真的“迷信”,图个好彩头而已。
林星念同样“染”上了这种习气。闲暇时间,她翻出一本粉色封面、有关星座星运的杂志。沈云思见林星念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好奇地把册子拿过来看。
“双子座二零一七年四月整体运势平稳…学业任务繁重,但是学业运佳”,沈云思拿小册子拍了拍林星念脑袋,“原来你也开始信这些东西了?”
林星念拿回小册子,翻到魔羯座那章,佯装成一个“半仙”,掐着手指说:
“让老夫来帮你算一下哈…魔羯座二零一七年四月运势…嗯,会感到压力的增大,但坚持下去会有意外之喜哦。哈哈,说不定你就入围领军计划了呢。”
“这不就是巴纳姆效应吗”,沈云思低笑着,“这个和最近流行的MBTI不一个性质吗?那玩意儿我测出一个ISTJ,你测出一个ENFP,咱俩不挺好的?”
后座的曾文静听得来劲了:“可是网站上说ISTJ和ENFP就是官配啊。俺测的ESFJ,蒹柔姐是ESTP啦——俺们宿舍还挺平衡的?”
“是吧!”林星念朝沈云思眨了个眼,“偶尔信信这些东西也是挺好的…”
沈云思:“你啊,信这些东西,还不如多做一道题来得实在。”
“好好好,我再看一眼”,林星念再次翻开小册子,抓住一句话,兴致勃勃地读着:
“魔羯座四月爱情运势…少把自己的建议加给对方,要毫无保留地选择对方哦…”
沈云思听得一脸黑线,而后觉察到有哪个地方不对,赶紧把涨红的脸扭向一边,装作在看风景。
什么鬼“爱情运势”啊。
在紧张的学习节奏中,转眼间就是三月底。四月越来越近,安秀市再次进入令人烦恼的雨季。好在庚信的中学花多,雨水携来的花香,或多或少可以让学生紧绷的神经舒缓开来。
三一三宿舍的女生,除了沈云思,都被卷入了这阵热潮。她们一合计,决定在寝室窗台养几株百合花。
在她们的“计算”下,百合花是她们的“幸运花”,可以给她们带来好结果。
“是百合花的香味啊。”
沈云思看着是好的。作业多起来的时候,每门科目每天布置一张试卷,不做到半夜是做不完的。静谧的夜里,一阵风吹过,百合花的香氛随之飞舞;那种清新淡雅的花香有点像早晨的露珠,既不争艳,也不冲鼻,有的只是心旷神怡之感。
眼睛有些酸涩,沈云思放下笔,走到窗台前,打算看看花儿和远方。
林星念也走了过去,和沈云思一起观赏着。她轻抚着花瓣,又开始畅想着说,如果以后大学能继续在一起读书,活着以后能一起教书,一定要像这样,一起养一株花儿——就百合花吧。
她们长大之后,无比赞同学生时代的这个决定。
“好啊”,沈云思看向林星念笑着,“就听星念姐姐的了。”
沈云思,笑得真是越来越轻快了。一年多前,她还只会机械而僵硬地笑,很不自在。
这股“占卜”和“求好运”的风气越刮越猛。夏从谦在班上经常公开吐槽道,当今的年轻人真是好哄好骗啊——这些都是商人的阴谋,你们怎么就这么容易入坑呢?
不过很少人想理会他。觉着他无趣是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虽然他们不知道准确性,不过“绯闻”仍传了一个班又一个班。
他们说,夏从谦的父亲,是一个谈吐气质优雅的成功人士。但是他经营的东西,说出来总让人有些膈应——
他父亲主营像灵柩、棺材、骨灰盒、寿衣和香坛这样的祭祀用品。少不更事的同学们很少对“死亡”这个字眼有自己的感触,加之“驱散霉运,加分喷雾”的气氛甚浓,有些同学看到夏从谦都绕着走,生怕“厄运的传递”。
夏从谦长得帅,不乏有女生“喜欢”。最近,那些围着自己的女生少了很多。夏从谦浑身舒爽,但感到疑惑。
这个传闻属于空穴来风——是属实的。夏从谦的父亲着实从事这个行业。
在夏从谦被确认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LS)后,父亲一度想把他的这家公司卖了;他愧疚不已,认为是从业这么多年沾染上的“邪气”害了孩子。
夏从谦并不这么想,他坐在父亲身边说,即使你要信这个的话——你风风光光把人送走,那是在积阴德、积福报,何来的邪气之说;而从自然科学角度来讲,他的疾病属于基因变异,和这茬事情更没有关系了。
他嘻嘻哈哈的,好像并不害怕这些。有一日,他还跑到父亲的店铺里,拿出一份他绘制的寿衣和骨灰盒的设计草图,让工作人员帮他设计好。
他给自己设计的丧葬品上,画着各种自己喜欢的动漫形象——高达、变形金刚、迪迦、盖亚、蜘蛛侠这些。
工作人员和他父亲甚是疑惑。他摆摆手说,你们就这样给爷去设计。都要死了,还想这么多鬼东西干嘛,为何不死得艺术化一点呢。
工作人员照他设计的办。但他的父亲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点,他不能接受有朝一日自己的儿子可能穿上自家的寿衣,永远地闭上眼睛,被送进焚化炉,烧为灰烬,然后放在自家的骨灰盒里。他的父亲,时而会为此偷偷躲起来,崩溃大哭。
夏从谦看见了它们生产出来的样子。他凝视着那些可能是自己最终归宿的东西,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喉结颤抖着;而从他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回到学校后,他还是我行我素、特立独行。他似乎捕捉到一个外号——“死神之子”。
“死神之子!!太酷了吧!!”
“无穷的力量啊”,他犯起“中二病”来:“大威天龙!”
他不反感这个外号,甚至逮到别人这样称呼自己的时候,还主动要求别人以后继续这样叫他。然而,在了解到那些人这样叫他的原因之后,他的表情怔住了。
本可以像之前巧舌如簧那般把这一群人“怼死”,但这牵扯到他一直隐藏的秘密,便也不好说些什么。
苏以诚和夏从谦说,智者少闲语。你就把这些人全部当成傻/逼就得了。生傻/逼的气,跌份儿。
“死神之子”这个外号从外班传到高二(10)班和高二(11)班的耳朵里。林星念并不明事理,同样觉得这个称呼很酷,向他题目的时候,也这么称呼了他。
“滚!”
夏从谦向林星念吼着。
“对…对不起。”
吼声很大。几个班都听得到。
这并不能阻止其他人继续称呼他为“死神之子”。徐蒹柔每次来向夏从谦问题的时候,明显看出夏从谦不像以前那么“灵光”了。
徐蒹柔推推他的肩膀:“皮啊,怎么不皮了。来来来,抬起你的脑袋,展示你那下颚线给老娘看看啊。”
夏从谦无言。
翌日午后。徐蒹柔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时,她撞见了夏从谦之前在高一(1)班时的三个同学。
领头的是一个五官长得皱在一堆、耷拉着鼻涕泡、还给自己做了一个不伦不类发型的人,他们大笑着,以“死神之子”为乐子,讲极为侮辱人的“地狱笑话”。
夏从谦还在一班的时候,奇异发型男就是考不过他。他拿到该校唯一的“冬令营”入选资格后,奇异发型男还到处举报说夏从谦作弊。
徐蒹柔气不过,便走向奇异发型男跟前,与他对峙。她的声音仍和以往一样凌厉,奇异发型男并不怕他。
“夏从谦家里是做死人活的,你就不怕也变得霉运缠身吗?”
“我怕啥啊怕”,徐蒹柔叱道,“我见着他就开心,怎么就霉运了啊?”
奇异发型男气不过,先动起手来。徐蒹柔并非吃素的,两人互相推搡着。
夏从谦恰巧路过,看到这一幕,忙把徐蒹柔拉开,并挡在她的身前:
“你们…开黑打不掉对方Boss就去打对方辅助,要不要点脸啊?高一你诬陷老子作弊这事,老子还没跟你算账呢。”
接着,奇异发型男便与夏从谦扭打起来。如果放在高一夏从谦身体正常的时候,奇异发型男绝对是怵惕、根本打不过他的。
但放在现在,没过多久,夏从谦就败下阵来,跌倒在地。
“呦,果然是死神之子啊”,那人挑衅,“你看,霉运这不就来了嘛!爬起来啊,你爬起来啊!”
夏从谦颤着手指,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一切是徒劳无功。徐蒹柔为夏从谦抵抗着,但她一个人也不是对方三个男生的对手。
后面从宿舍出来的林星念、沈云思、曾文静见此,加入了这个“战场”。
她们把夏从谦拉起来,要帮他问一个道理——就像上次夏从谦帮她们在网暴中证明清白那样。
“你们四女一男,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奇异发型男挽起袖子,似乎要玩场“大”的,“你们来啊。”
围观的同学很多,这引起了老师注意。老方及时赶来,并疏导了剑拔弩张的局面。
回班级的路上,他表示会在年级组例会说明此事,让奇异发型男得到应有警告——同时,以后这种事,一定要先和老师说。
守仁楼。夏从谦注视着走进高二(10)班的徐蒹柔的背影,暗自念叨:
“多好啊…是啊,多好啊…”
一片“手忙脚乱”中,四月这场最重要的THUSSAT考试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