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师姐的声音不小,两人周边的群众自然听到了她这一番揣测,开始频繁交头接耳,露出若有所思地神情,脸上带了几分相信。
作为当事人的厘玉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她哪里去养一个比自己还大的童养夫!
这个测根骨的法器是厘玉留给汤汤的,现在在白思手里,还找到了合欢宗来,想也知道是为了找个熟人好办事,拿着东西来碰碰运气。
不过他也确实有几分本事,能以一介凡人之身推演仙家阵法,让合欢宗众弟子啧啧称奇,拜入门内只是早晚的问题。
厘玉很想制止周师姐散布谣言,又怕亲自跳出来解释,反而引火烧身。
决心先让那两姐妹争一阵子,最好等她离开了合欢宗再放白思进山门修行。
而身边的周师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在人群中滔滔不绝,赫然有几分说书先生的架势。
厘玉听她越说越离谱,赶紧转移话题:“师姐你说他奇门遁甲涉猎得少,要是咱们点拨他一二,你说他能不能从这困阵里找出一条生路?”
“哦?”不止周师姐,大家伙儿都来了点兴致,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有赌白思靠自己上山来要用多长时日的,也有赌他进门会拜在哪峰长老名下的。
尤其是奕棋峰的弟子,很快开了盘口,用自己制的阵盘作为赌注。
发展到开始想点子要如何点拨他,是在树上做暗号,还是投下几个简单的小型阵法置于白思附近,等他去探索学习。
厘玉见众人讨论得差不多了,开口说道:“哪有这么复杂,直接丢几本阵法棋谱入门给他,真聪明总能找到上山的路。”
在合欢宗生活了好几年,两次逃跑经验,又有个研究阵法的老爹,厘玉对整个山门大阵的组成烂熟于心。
观看小半个时辰,厘玉凭借白思周身的景色认出了他所处的位置。
最外围的困阵本就是用来阻隔凡人,由花草树石组成,依靠内一层灵脉阵法逸散的灵力维持,每隔三五日便会自动断灵,好让困在阵里的凡人找到来时的路线,成功返回原地。
白思心心念念的要上山求仙,怕是反复多次出去了又进来。
厘玉想着丢几本书给他,等他真研究出来,自己也坐船离开了。
“厘玉师妹这个主意不错。”周师姐颔首,奕棋峰的弟子已经摩拳擦掌,成群结队的前往白思所在之处。
客来峰上的众人围在盆中镜前,等待白思的反应。
片刻之后,一本书从天而降,直砸白思头顶。
果不其然,白思先是唬了一跳,待看清楚来物后欣喜若狂。
他认定是那仙子听到了自己的祈求,把手中的镜子靠立在墙边,对着它感激涕零地仰天大拜。
紧跟着捡起书如饥似渴的阅读起来。
看人读书实在无趣,客来峰的三两散去,剩下的都是等待昆仑的人。
一股不同寻常的风吹过客来峰顶,留在此处的弟子都知道昆仑的船要到了。
众人让出身位,周师姐身边跟着厘玉,带头迎出去。
远处一列轻舟缓缓行来,厘玉听周师姐说道:“听闻你这次要坐昆仑的船去东边?我也要随这趟船去昆仑东,到时候路上做个伴也好。”
厘玉顿时后悔自己之前疯狂为昆仑东打广告的行为,笑得有些难看:“我要和思净一起……爹娘嘱咐了的,不好丢下他。”
她想去东边,完全是想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陌生地方,改头换面后,凭本事闯荡一二。
如果合欢宗的人全跑去了昆仑东,到处都是熟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周师姐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点头道:“你们修为低,若是遇上无法解决的事情,可以叫上我。大家都是一个宗门的师姐妹,出门在外更要齐心协力。”
厘玉真心实意的道谢:“那先多谢了,如果真有麻烦,少不得要劳烦师姐。”
正说着,昆仑的船越来越近,一个人走到厘玉身边停下。
她扭头,看见思净的样子,微微蹙眉。
厘玉很少闭关,被两位长辈盯了三个月,实打实吃了苦。
思净是常年闭关的,这段时间只需巩固境界,再听写宗主指点,竟然形容消瘦了好几分,瞧着比厘玉还惨淡些。
两人不同之处在于,厘玉的精神状态比之以往更上一层楼,如剑锋藏于鞘内。而思净神魂干涸如枯井,眼神都失去了两分光彩。
不知道他这三个月经历了什么,难道跟她一样,一听老爹讲阵法就头痛不已?
厘玉心下嘀咕,面上和他打个招呼,朝他颔首问道:“你也来付钱搭船?”
思净轻轻应一声。
周师姐也看到了思净,知道他三个月前筑基成功,笑着恭喜他。
说话间,昆仑的船已经停泊在客来峰半山腰。
此次昆仑的船似乎有些不同,厘玉经周师姐提醒,才看出这些船全都换了铭牌,昆仑二字后多加了一个小小的“西”字。
一名黑衣男子从船首出来,却并不是谷令风。
他瞧着和谷令风差不多年纪,腰间配着一把浑厚的玄铁剑,握剑的右手布满老茧。
这名男子神采奕奕,薄唇轻含笑,目光锐利,有种摸爬滚打出来的精明强悍。
他从船舱内出来后立刻看到了厘玉一行人,远远的对着周师姐抱拳行礼,态度谦逊。
“在下玄铁剑,来自恶人山。”
“两个月前,昆仑山于恶人山建立了昆仑西第一座摘星楼,作为昆仑山在魔族前哨地。昆仑山曲先生下令,我恶人山山主担任此摘星楼主。”
“从今往后,昆仑西商队的一应事务转交恶人山摘星楼打理。”
“玄铁为楼主所派,作为谷领队的副手,帮谷领队处理杂务。”
玄铁剑走过来后说的话很客气,忽略他言语中令人震惊的消息,算得上是如沐春风,和总是装作一副死人脸的谷令风完全不同。
“为什么我合欢宗没收到昆仑来信?”
“谷令风人呢?”
周师姐和厘玉面面相觑,同时出声问道。
昆仑山这种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宗门,到邪魔横行的西边来盖摘星楼,其行为中的深意非寻常修士可以揣度,周天蕴和厘玉听过便罢。
虽说交易方都是昆仑山摘星楼,看起来只是把西山城摘星楼换成了恶人山摘星楼,可两个楼主的分量完全不同。
西山城摘星楼主曲如晦,是正儿八经的昆仑弟子,昆仑第三代唯他一人,如无意外,昆仑山将来会交到此人手中。
恶人山山主此前就是个占地为王的散修头领,在正道邪魔之间反复横跳。
玄铁的话一出,周师姐和厘玉心底便清楚,这是昆仑临时将恶人山上下临时收编,为其效力。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不通知一下合欢宗,就有些太不把合欢宗放在眼里了。
“怎么,怕我死了啊?”
玄铁正在斟酌如何回答,便听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厘玉和周师姐看去,船队首座大喇喇出来个人,不是谷令风是谁。
谷令风没了厘玉第一次见他时的严肃沧桑,整个人懒散松弛,脸上多出好几道新的疤痕,唯独缺少毛茸茸那条。
修仙界愈伤祛痕的药物多如牛毛,不知他是嫌麻烦,还是将这些当做男人的勋章。
他眉眼原本耷拉着,说完这句话后,抬眼看向厘玉,忍不住地冷笑。
上次行船离开合欢宗,抵达女儿国后,谷令风将身上的灵石都赔了个干净,才将女儿国的客人安抚住,打消了她们向摘星楼投信谩骂的想法。
等回到西山城,曲如晦那里就没有这么好糊弄了。
曲如晦最恼恨谷令风毁坏了贵宾室的阵法,其余事情可以推后,这些船是曲如晦师父闲来所作,如有损伤,需要曲如晦亲手修理。
彼时恶人山摘星楼刚刚挂牌成立,曲如晦忙得脚不沾地。
他一边到处找人出任昆仑西第一座摘星楼的楼主,一边被闻一道人催着编书。
恶人山地处魔族边缘,产出低迷,诸事不断,昆仑东无人愿去。
唯一个剑王谷的剑修,与魔有深仇大恨,常年混迹在万魔窟周围,行除魔卫道之事,在魔头中都小有名气。
可惜境界太低,贸然上了恶人山,山中散修倒好说,怕就怕化神巅峰的山主暗中阻挠。
曲如晦焦头烂额,还要抽出时间来收拾谷令风的烂摊子,亲自上手重新刻画船上的阵法。
他干脆将昆仑西的船队全部重新更换铭牌摆设,对于谷令风犯下的事,一刀切的惩罚。
将整个商队的私下买卖统一收回昆仑手中,再去信给恶人山,让他们派出人来对整个商队连带形成监管。
最后把谷令风欠的债务又翻了一倍!
谷令风看出曲如晦被只做甩手掌柜的昆仑山二老逼迫,已经在疯魔边缘,对增加的债务内心无一丝波动,甚至觉得好笑。
再怎么加元婴到头也就一千岁的寿元,想让他把债还完?恐怕还要你曲如晦先帮他修到化神呢!
恶人山是昆仑西最大的一股散修势力,谷令风也在那里混过一些时日,和玄铁剑是老熟人了。
他当然知道玄铁剑的小心思,不就是散修当久了,想混个出路和保障。
谷令风很清楚曲如晦并没有要把自己换下去的心思,派玄铁来管监,更像是给驴吊上萝卜,好让那位新官上任的楼主干得卖力些。
他见到玄铁的殷勤劲儿,仿佛见到当初的自己。
“哪里,怕你还没死呢!”
谷令风出神好一阵,听到厘玉的话,气得心中直骂。
他见另外人都等着自己发话,暗自冷哼,朝她们一抬下巴,“玄铁说的没错,以后有事就找他谈吧!”
玄铁来时做足了心理准备,不想他痛快放权,脸上浮现错愕。
谷令风双手抱胸,乐得清闲,放弃还债后海阔天空一片。
他心想曲如晦还说自己不适合谈生意,他倒要看看一个打架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野路子剑修,有多会做买卖。
周天蕴细品谷令风的态度,大概明白了这是昆仑内部的新老斗争。
本着和谁谈都是谈的想法,她主动招呼玄铁去抚琴峰,再慢慢打听其中的弯弯绕绕。
厘玉见谷令风一侧嘴角都要歪到耳根,很有某种王者之气,挑挑眉头。
她没有跟在周师姐身后,与师姐道别后上了船,对着谷令风左看右看,好似见了鬼:“怎么,赚了我好几万灵石,这是金盆洗手不干了?钱都不赚了?”
厘玉才看到谷令风脸上的疤痕:“咦?你在哪里受了伤?原来的小红去哪了?!”
“还不是你的好猫好鸟!”谷令风脸色青了又白,咬牙切齿道:“不要给我的噬面虫起名字!”
“啊?!”厘玉真实震惊,她听过小七金雕同谷令风大战三百回合,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本以为是小猫吹嘘,现下一看,居然是真的?
她上下打量他:“不是吧?你一个元婴打不过金丹?”
没好意思说谷令风太废,表情不言而喻。
谷令风一口气堵在胸口,恨声道:“下次你可以去海里找条鱼过过招,我倒要看看合欢宗少主有多厉害!”
他气极,转身狠狠推开门,进了船舱。
厘玉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招呼着一旁安静观察的思净跟上。
谷令风已经回到阵法室坐下,见厘玉直接进来,气还未消,恼怒道:“你进来干嘛?!”
“哪有把上门买卖往外推的?”厘玉不以为意,饶有兴致笑道:“还是去西山城,这次两个人,你开个价吧!”
她指了指思净,顺便提醒谷令风:“你这次可别狮子大开口,上次你能赚到钱,是因为姥姥想罚我,她老人家现在还在合欢宗呢!”
谷令风一瞥思净,合欢宗这另一位少宗也是奇怪,立在厘玉身旁一言不发,倒像个保镖门神。
他重重冷哼一声,随手拿起桌边一本册子扔给厘玉,说道:“托你的福,我再也不用操心生意了,现在明码标价!”
厘玉接过打开,果真如谷令风所说。
以前要跟船队去别处,都是通过同门介绍,或者直接找上每艘船的舵手,打听位置价钱,双方商量后决定。
这本册子上给每艘灵舟都编了号,将舱室人数固定,价格写得清清楚楚。
除舱室外,每艘船还有休息室,并规定仓储室不得进人。
首座因有一间贵宾室,自然是整个船队最贵的一间。
厘玉认识谷令风,也不想再和其他人费劲打交道,于是将手里的书册递给思净,问道:“到时候我就在这艘船的贵宾室,你呢?”
思净眼神扫过她身后贵宾室的铭牌,没有伸手去接,直接应下:“我同师妹一样便是。”
两人各自拿出储物袋,按标好的灵石数量,付给谷令风。
作者有话要说:键盘冒火。
但是要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