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艾泽如约来到白塔顶层。

与此同时，修衍也刚洗完澡，披着浴袍从白塔的楼梯间走上来。

一头白发的祭司沐浴过后，面色罕见地染上了几分薄红，纤长的白色眼睫半掩一双秘银色的眼眸，看上去冷淡出尘。

互相打了个照面后，两人都愣住了。

半晌修衍首先反应过来，开口打招呼：“这么早就来了。”

“嗯，因为没什么事可做。”艾泽回过神来，垂下眸子，移开了视线，尽量维持表面该有的礼节。

修衍原本是不介意当着同性的面脱下浴袍换衣服的，但因为那天听蓝麟说主角对自己的好感度高到不正常，也就不敢太过放肆，老老实实走到床前，将帘幕和垂纱拉上，然后才开始宽衣解带。

艾泽安静地站在外面等候，隔着帘幕能看到一个纤细朦胧的影子在晃动，就好似之前日日夜夜在他梦中出现的那个身影一样。

他感到心底一阵悸动，忍不住偷偷用视线勾勒那个单薄漂亮的影子，又怕自己亵渎了对方，迫切想要按捺下心底的欲望，几番自我折磨下来，越发感到焦躁难耐。

“久等了。”修衍穿好衣服后，收起帘幕，走了过来。

艾泽侧过头，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皂角香。

他极度沉迷于这种味道，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些，正巧修衍也要使用魔法卷轴，迎面走到他身旁，对他说：“准备好了吗，殿下？”

“嗯。”艾泽低低应了一声，装作配合修衍使用卷轴，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袖。

修衍低头看了一眼，也不在意，他按照月迦记忆中的做法，向手里的传送卷轴注入魔力，直至半分钟后，卷轴被成功激活，一道耀眼的白光从中迸发而出，将两人的身影一同笼罩。

等到影响视线的光亮消失后，周围已不再是白塔顶层那个空旷的房间。

眼前的景象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光是用“美丽”或者“惊艳”只能显得太过苍白。

脚下是一片绵延无尽的花海，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波浪，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花交错生长，一直蔓延到山谷边缘，和视野尽头处的蓝紫色天幕相接。

头顶说不上是白天还是夜晚，穹顶高悬，星河满天，视野中明亮如白日，将一切尽览无余，却又带着三分夜色那般的朦胧含蓄。

站在花海中，欣赏着眼前如梦似幻的景色，修衍轻喃：“这里简直是奇迹。”

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这样一番景象，也不枉他辛辛苦苦跑来这个世界做反派。

艾泽没有接话，只是出神地看着修衍映出花海的秘银色双眸，直到修衍有所察觉，将视线转向了他。

“很美的地方，可惜卷轴是一次性的。”

“不可惜，只要能和月迦一起看过就好。”艾泽摇头，说出了无异于表白的话。

说话的同时，试探性地将手伸向修衍，如同在梦中时一样的动作，不同的是，这次眼前这个身影不会消散。

轻轻触碰到对方的手背，他心底的占有欲得到了几分满足，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抬手解下自己束发用的银色丝带，缠绕在修衍的小指上。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曾告诉过我一种巫术，像这样将丝线系在爱慕之人的小指上，然后再念上一段咒语，就能同样收获到对方的爱意。”

“只可惜她没有教给我咒语。”

修衍当然听得懂艾泽话里的意思，但想到几天后自己就要走上反派的道路，和对方彻底决裂，便不想让对方在自己身上陷得太深。

于是他抽出自己的手腕，淡淡说：“殿下放心，像您这样优秀的人，就算不用巫术，也可以得到无数少女的芳心。”

艾泽身子一僵，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又听修衍继续道：“几日后的成年礼，应该会有不少他国公主慕名而来，殿下尽管与她们相处就是了，想必会比现在过得更开心。”

艾泽咬紧了嘴唇，面容是失去血色的惨白，他紧盯着修衍俊美冷淡的侧颜，嗓音沙哑苦涩，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月迦，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是你捡回来的，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能再把我丢掉。”

一瞬间的情绪崩溃，让他暗蓝色的眸子里染上了一片赤红，他有些昏了头，心底被涌上来的悲伤灌满，只能掐紧手心靠疼痛来维持清醒，防止自己做出什么失控的事。

他明明已经努力地收敛爪牙，学会了乖巧，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够好，要被对方如此无情地抛弃。

看到主角眼中受伤的神色，修衍难得感到有些于心不忍，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下去，转而说：“我没有想丢掉您，殿下，只想让您有一个好的归宿。”

他同时也在用这话来告诫自己，他是反派，注定和主角没有结果，当初因为一时的悸动和留恋，已经伤害过苏尔一次，现在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完自己的剧情，从主角面前消失，让主角的人生回归正确的结局。

“可我只想留在你身边。”艾泽想也不想地回答。

从见到白发祭司的那一刻起，他就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对方，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害怕听到修衍口中说出与自己划清界限的话，光是想想就难受到快要窒息，为此他宁愿自欺欺人地留在对方身边，只有每天注视着对方，才能勉强填补内心的空虚。

能够猜到艾泽的想法，修衍没有接话，任由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意识到修衍在用沉默表达拒绝，艾泽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他知道自己不能强求，如果不想被对方彻底推开，就要一步一步慢慢来，靠实际行动来让对方接受自己。

这样想着，他转头望向漫天星光，半晌问：“月迦，能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吗？你为什么会成为亚塔尔的祭司？”

修衍不清楚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看到他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心下也松了口气，于是说道：“很多年前，亚塔尔的皇族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为了报答他们，我便留在这里至今。”

“那你有想过离开吗？”

“离开？”修衍迟疑地重复，他记得蓝麟提供的剧情里，月迦基本一直都呆在塔顶上，就连结局也是从白塔上跳了下去，从来没有过离开的选项。

想了想，继续按照月迦的记忆说：“不会，我和亚塔尔的先帝定下过十世契约，契约未满之前，我会一直留下来辅佐皇室一族的。”

“如果皇族中有人想要对你不敬呢？你也愿意委身屈从吗？”艾泽扭头望向他，眸色深沉如暗海。

修衍想说貌似整部小说里除了你也没有谁敢对我不敬，但没有说出口。

仔细过了一遍月迦的记忆后，如实说道：“亚塔尔的皇族从未对我不敬过，但若是真的发生什么，也没办法。”

“毕竟我和皇族之间有契约存在，这使得我所有的法术对于亚塔尔皇族一律无效，如果不能用法术自保，我其实也与常人无异。”

听到这样的回答，艾泽神色微变，想到白日里大皇子亚伦说的那番话，他的心底腾起一股十分强烈的不安。

他不允许有人可以掌控眼前的祭司，这是他所敬仰爱慕的人，除了他以外，谁都不可以产生触碰的念头。

混乱和焦躁令艾泽一时间有些失去理智，皱起眉说道：“你就这么相信亚塔尔的皇族吗？居然和他们订下这样的契约，如果我现在要对你做什么，你是不是也完全没办法反抗？”

说话的同时，忽然伸手抓住修衍的肩膀，一使力将他按倒在花丛中，一双沉郁的暗蓝色眸子里压抑着如浪潮般汹涌起伏的情绪，像是要将面前毫无反抗能力的白发祭司彻底拆吞入腹才肯罢休。

“殿下会对我做什么吗？”修衍偏过头问。

“如果我真的做了，祭司大人是否还愿意宠爱你最虔诚的信徒？”艾泽附在修衍耳边低声问，说话时滚烫的唇瓣几乎触碰到了他的耳垂。

“不，我会恨你。”修衍眨了眨眼，平静地说。

一个“恨”字让艾泽全身一震，彻底清醒过来，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亲吻修衍垂落在耳边的发丝，眼中尽是讨好的意味。

发现修衍没有因为自己的冒犯而动怒，艾泽被恐惧攥紧的心脏总算重新恢复跳动。

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向后仰躺进花丛中，暗蓝色的眼瞳里没有星光，只有一层被夜色晕染的、抹不开的阴沉。

在这一刻起，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要成为亚塔尔的皇帝，无论通过什么样的方式。

他没办法容忍有人亵渎眼前的白发祭司，为了守住对方，他必须要清除掉一切有威胁的障碍，站在这个帝国的最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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