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我提醒得太迟了么？黑魔法的事竟然已经被人拿来做文章了。”

茶室里，灰袍老者坐在会客桌前，听完苏尔讲述修衍受伤的经过，不由地摇头叹气。

这位老者是苏尔先前为了救修衍从皇都请来的医师，和梅尔顿家族交情颇深，也知道苏尔能够使用亡灵魔法的事。

“是我太大意了，才牵连到了兰德，”苏尔哑声说，“另外，多谢你告诉我用亡灵法术救回兰德的方法。”

“你用过了？”老者挑眉。

“嗯，那二十几人的灵魂应该足以帮兰德续命一段时间，之后等他养好伤，若是再发病，我也能按时杀人，再用这种方法帮他续命。”苏尔盘算着回答。

说话时嗓音冰冷漠然，像是完全没有把除了修衍以外的人命放在眼里。

“就此打住吧，你这样的做法跟当初梅尔顿公爵拿你来做实验品有什么不同？”

老者皱眉，叹了口气说：“实不相瞒，当初梅尔顿公爵之所以会研究亡灵魔法，说到底，是我告诉了他汲取灵魂之力的方法。”

“需要找到一名天生黑发的亡灵之子，每当将他折磨到濒死之际，他的身体就会无意识地吞噬吸收萦绕在自己周身的亡灵，以此来保护并修复自己的灵魂，而只要在这个时候夺走那份用来治愈灵魂的力量，就可以帮助任何濒死者续命……这些事你应该都很熟悉吧？”

“原本看你一头白发，我还没认出你来，可当听说你能用出我所说的亡灵魔法，我基本上就能肯定，你就是梅尔顿公爵找来的那个亡灵之子。”

“所以呢？”苏尔抬眼看向他，冷漠地反问，“知道了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恨我吗？比起梅尔顿公爵，作为始作俑者的我，才是更值得你憎恨的那一个吧？”老者有些意外苏尔的态度，不禁出言提醒。

“无所谓，你根本不值得我去费心思，况且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认识兰德，这样说来，我还得要谢谢你才对。”苏尔毫不在意地说。

他能够不做多想地杀人为修衍续命，也能够无视曾经给自己带来痛苦的仇人，一视同仁地漠视除修衍以外的所有性命，只因为别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

老者缓缓摇头：“看来你的心智已经彻底扭曲了，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思考共情，想必十分痛苦吧，就算你不恨我，我也想向你道歉，是我毁了你的人生，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用不着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我都说了不需要你来可怜。”苏尔皱眉，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自己进行怜悯和同情。

老者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似是无言以对，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说道：“罢了，我没有资格劝阻你，只能靠你自己日后慢慢悔悟了。”

说罢无奈地转身离去。

从茶室离开后，苏尔再次回到了修衍所在的房间。

卧室里，修衍安静地躺在床上，柔软的金色发丝散落在枕头上，苍白到失去血色的脸上毫无生气。

苏尔走到床边，抬起手，轻轻帮修衍撩开额头上的乱发，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这些天，苏尔的脑海里一直不断重演着修衍帮他挡箭的一幕——明明平日里总是喊着怕痛，可事到临头，那个看上去无比脆弱的身影却几乎毫不迟疑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苏尔从未料想过修衍可以为了救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本以为自己因为率先被修衍吸引，甘愿低下头对仇人之子臣服，任由对方随意拿捏，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却没想到身为赢家的修衍，在本可以依仗着这份感情，肆意驱使他做任何事的情况下，会选择为了救他差点失去性命。

“为什么要这样做，兰德，用你自己来保住我，值得吗？明明你可以站在谁都触及不到的高位，可以谁都不在乎。”

苏尔不知道该怎样适应这种陌生的情绪，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攥紧，这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被保护、被珍惜的悸动感，可他却因为修衍的重伤，对这种感觉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兰德，拜托，不然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

修衍受伤后，昏迷了整整一个周时间。

期间苏尔再也没有出过那个房间，每天一言不发地守在床头，像是一具缺失了全部情感和欲望的行尸走肉，与整个世界隔绝，完全不在意周围发生的任何事。

直到某天早上，女仆照例来到卧室门口送早餐，正打算敲门，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压抑的惨呼声。

“嘶，好痛，别，苏尔，放过我……”

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小女仆脸一红，连忙选择回避，端着餐盘又匆匆忙忙退了下去。

“别乱动，只是换个药而已，干嘛那么大反应？”

房间里，苏尔两手举在半空中，被修衍的剧烈反应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下手已经很轻了，刚才拆绷带的时候，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伤口，修衍就痛得蜷起身子，胡乱挣扎，差点没把他踹下床去。

“都说了让别人来，庄园里又不是没有专业的医生，就算随便拉来一个女仆，动作也肯定比你轻，你该不会故意想害死我吧？”

修衍罕见地有了情绪波动，喊得嗓子都哑了，却怎么也躲不开苏尔要帮他上药的手，几番折腾下来精疲力尽，心里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醒过来。

苏尔尽量放轻了动作，嘴上说道：“不行，我不想让别人碰你。”

修衍因为他所表现出的占有欲而沉默，没办法直视他灼热的眼神，半晌翻了个身，小声说：“小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苏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只是怕修衍无法接受，所以才隐忍到了现在。

顿了顿，似乎有些介意修衍的称呼，执着地纠正：“还有，不是小鬼，我只比你小两岁。”

一边说，一边继续帮他拆绷带上药。

“你又来？”修衍要疯了，“好痛，你个变态，虐待狂……”

好不容易结束了上药，两人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苏尔侧过身，试探性地伸手揽住修衍的腰，把头埋在他的发丝间，低声说：“兰德，我能抱抱你吗？”

“嗯。”修衍任由他接近自己，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倒也知道苏尔缺乏安全感，却没想过对方会直接把他当成心理依靠，毕竟在此之前他还曾怀疑过，认为苏尔所表现出的迷恋和顺从，只是为了复仇在忍辱负重。

得到了修衍的应许，苏尔像是受到赏赐一般，胳膊收力，将修衍完全揽进自己怀里，闭上眼，有些疲惫地说：“你总算醒了，兰德，我真的很担心你，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这些天他担忧到一刻都没敢入睡，此时好端端地将修衍抱进怀里，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只感觉困意上涌，想要窝在修衍的身旁安心地睡下去。

“吃完早饭再睡吧，我猜你最近也没有好好吃过饭，”修衍揉了揉他的脑袋，突然有点疑惑，“说起来这都几点了，为什么女仆还没有送早饭过来？”

“不太清楚，”苏尔双眼迷蒙地摇头，强忍住精神放松后袭来的困意，低声说，“或许刚才已经来过了，结果被兰德你的叫声吓到，所以没敢推门进来吧……”

“还不都是你的错。”修衍叹气，抬手敲了下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