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
一路上薇薇安都没有说话，原本跟在她身后的两名男侍从也在跟随途中被她随便找理由支去了其他地方。
耳边的吵闹声很快消失了，周围只能听见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一条铺有红色地毯的长廊一路向前走，不多时，来到了尽头的房间。
薇薇安打开门，转身说道：“进来吧。”
苏尔跟着走了进去，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气味，脚下的地毯变得更加柔软，踩在上面像是要陷下去一样。
他被薇薇安带到一张床前坐下，听对方继续说：“这里是我的房间，你放心，在这里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也没有人能偷听到我们的谈话。”
薇薇安从床头柜上取过一盏照明用的香烛点上，接着走到阳台前拉开窗帘，又打开了窗子。
等忙完了一切后，她转过头说道：“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苏尔没兴趣和一个陌生人聊天，单刀直入地问：“你真的能治好我的眼睛？”
“当然，”薇薇安自信地回答，说罢又补充，“并且我知道你的眼睛不是因为生病才看不见的，而是被亡灵魔法反噬造成的，我说的对吗？”
听到这话，苏尔不由地愣住了，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吧？但是很遗憾，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清楚一件事就行了——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苏尔，我可以为你提供任何帮助。”
薇薇安笑盈盈说着，坐到苏尔身旁：“我知道你在梅尔顿庄园的经历，也知道你过得有多痛苦，你一定十分憎恨兰德·梅尔顿吧？”
苏尔沉默，没有接话的意思。
薇薇安只当他是默认了，不紧不慢地说：“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有我在你身边，不论你想怎么报复他，我都可以帮助你。”
苏尔完全没有被她的话所打动，反而有些不耐烦，冷着脸说：“你是兰德派来试探我的吗？真是无聊的忠诚度测试，大可不必再继续下去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薇薇安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轻笑着说：“大概是我表现得太过唐突了吧？毕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突然对你说这种话，确实有点可疑，我吓到你了吗？”
苏尔没有回答，警惕地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让梅尔顿家族衰落而已。”薇薇安说。
“你和梅尔顿家族有仇？”
“也谈不上，说到底都是利益使然，你也可以理解为贵族间的内斗。”
薇薇安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发丝，轻描淡写地说：“皇都四大贵族之一的梅尔顿家族，盟友众多，权势滔天，可偏偏家中男性短命，基本活不过三十岁，就连唯一‘长寿’的梅尔顿公爵也在半个多月前突然猝死。”
“如今他唯一的儿子兰德·梅尔顿年满二十，却还没有留下子嗣，如果此时也跟着一起消失，那无人接手的梅尔顿家族将会从此一蹶不振，所有的利益也会由我们剩下的三大贵族一同瓜分。”
苏尔皱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自己派人暗杀兰德？”
“那可不行，毕竟对象是梅尔顿家族的少爷，很容易留下蛛丝马迹，一旦被人发现，还会牵扯到我们布莱恩家族。”
“所以我需要一个合作者——一个有理由憎恨梅尔顿家族，并且和我们布莱恩家族毫无瓜葛的人。”
“你还真是好算计。”苏尔冷笑。
“彼此彼此，比起能够悄无声息杀死梅尔顿公爵和梅尔顿庄园女仆长的你，我终归还是差了一些。”薇薇安同样跟着笑。
苏尔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猛地握紧了拳头，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怎么，很惊讶吗？怕不怕我告诉兰德这件事？”
薇薇安仔细观察苏尔神色的变化，觉得十分有趣：“如果我跟他说了的话，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你杀了他的父亲，又杀了从小带他长大的女仆长，他一定会对你恨之入骨吧？”
想到之前带苏尔离开时，修衍侧头在他身旁轻声耳语那一幕，她不禁嘲讽道：“到时候，你觉得兰德还会像刚才那样牵着你的手，心平气和地在你耳边说悄悄话吗？”
“还是说，他会恨不得把你挫骨扬灰，用最残忍的方法来报复你，让你见识一下贵族折磨犯人的手段？毕竟像苏尔弟弟你这样漂亮又倔强的孩子，能用来玩弄你崩溃到哭泣的花样简直多得数不清。”
“够了，你不会对兰德说的，因为你还需要我来对付他。”苏尔脸色阴沉地说。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简单，”薇薇安双手交叠搭在身前，弯起嘴角说道，“要知道，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苏尔，现在我的手里握着你的把柄，而你也知道了我的目的，那我们就是同一个阵营里的人了，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合作？别说得那么好听，你只是想利用我罢了。”
“这么说也太见外了，我也可以为你提供帮助的。”
薇薇安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一小袋白色药剂，塞进苏尔的手中，同时说道：“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连续服用三天，可以让服用者失去大部分的记忆和思考能力，你把这个给兰德吃下，到时候他记不起自己曾经学过的法咒，没办法做出任何反抗，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这就是你帮我治疗眼睛的代价吗？要我替你下毒？”
“当然不是，我说过我只是个局外人，愿意为你报复兰德·梅尔顿提供方便，具体要怎么做，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薇薇安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托着下巴问：“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蛮好奇的，你究竟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才能连续杀死两个人还不被发现？”
“如果我告诉你，你也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苏尔反问。
薇薇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开出这样一个条件，但也没多想，点点头答应下来：“当然可以。”
“我能够控制亡灵，”苏尔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我的身上有连接着地狱的‘恶魔之眼’，一旦恶魔之眼睁开，所见之人的灵魂将在梦境中被恶鬼吞噬——没了灵魂，人自然会死。”
“难怪他们都是在睡梦中猝死，”薇薇安若有所思地点头，转而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用这个方法来对付兰德？”
“就这么干掉他，也太便宜他了不是吗？”苏尔垂下眸子，遮掩住自己的情绪，淡淡说，“原本我用这个方法，折磨了梅尔顿公爵三天，才让他彻底断气，后来发现他死得还是太痛快了。”
“为了能将游戏继续玩下去，我决定换种方法对付兰德，比如你刚刚给我的那种能让人失去思考能力的药，就很对我的胃口。”
听到这里，薇薇安已经完全相信了苏尔的话，嫣然一笑说：“既然你愿意把这些事告诉我，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你之所以会知道关于我的事，是因为在梅尔顿庄园安插内线了吧？那个内线的名字是不是叫茉莉？”苏尔问。
“咦，茉斯缇娜给自己取了一个这么柔弱的名字吗？”薇薇安忍不住笑，笑够了点点头说，“我确实在梅尔顿庄园安插了线人，不过她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也不清楚，或许真的是你说的那个茉莉也说不定。”
两人互相摊牌，心中也不再有所顾忌。
薇薇安站起身来，走到苏尔面前说道：“不管怎样，为了今后我们的合作能够顺利进行，还是先让你恢复视力再说吧。”
说罢抬起手轻轻覆在苏尔的双眼上，同时提醒他道：“过程可能会有点难受，你稍微忍耐一下。”
伴随着薇薇安口中念起的咒语声，一道象征治愈的白光从她的手指间点亮，柔和的白光源源不断渗入苏尔的双眼中，一点点驱散他眼瞳里的黑气。
不多时，薇薇安有些虚弱地停了下来，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说：“好了，差不多了，你睁开眼试试看。”
苏尔浓密的银睫微微颤动，半晌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恢复神采的眼睛下意识眯起，暗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不太能适应眼前的光线。
他茫然地四下打量，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惊喜，半晌哑声喃喃：“我能看见了……”
偌大的房间里，浅色的羊绒地毯，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还有阳台外的夜空……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恭喜。”薇薇安微笑说。
见苏尔转头看过来，她指了指自己说道：“现在相信我是站在你这一边了吧？”
“嗯，多谢。”苏尔生硬地表达谢意，暗蓝色的眸子里平静无波。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薇薇安问。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有自己的计划，”苏尔站起身来，冷漠地说，“至于兰德·梅尔顿，他是我一个人的猎物，我不想任何人碰他，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很难保证我们的合作能继续进行下去，希望你能记住。”
说罢也不等薇薇安回答，丢下一句“我先走了”，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