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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8 水为佩·玉碎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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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庭没想到,两个月后,在谢府的小花厅里,她再一次见到了沈佩之。

他竟真的来求娶她了!彼时谢兴宗和谢少爷都有点手足无措,这完全是个意外之喜。本以为这个庶出的女儿得罪了韩郡守,像样的人家,哪个也不会再愿娶她。可是现在人家找上门了——沈氏也算是望族,更可喜的是沈佩之在外学艺十年归来,转眼就拿到了朝廷在京的官职。前途不可限量。谢长庭当真算是风光大嫁了!

谢少爷更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一个韩郡守算什么!往后有沈家助力,自己还愁没有官途吗?

谢长庭被请了过来,她立在屏风前,看着那个和自己父兄谈笑的男子——其实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五官。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没有那种旷放不羁的神态,反倒是眉目清和,举手投足之间颇为谦逊。谢氏父子显然很满意这一点,已经在商量娶嫁的事宜。

谢少爷这时转头看见了她,忙满面笑容地招手:“六妹来了,快来见过沈公子!”

她走上前来见礼,沈佩之也在看着她。他是个极为细心的人,那时她身上没有一件钗环,脸色微微发白,便可看出她的生活没有想象中优裕;谢家人对她表面亲热,但实则连个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不屑,可见她在这个家里过得并不好。

谢兴宗还在一旁热情道:“沈公子,你看什么时候请二老过府。咱们也好早些把这亲事定下来……”

“我要带她走。”沈佩之突然道。

谢氏父子都是一脸愕然,虽然是嫁庶女,但也没有这么轻易吧!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谢家这几年挥霍无度,早已快走到山穷水复的地步。原指望借着嫁女儿得些好处,可沈佩之这样的态度……父子两人的脸色都沉了来来:“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长庭虽是庶出,到底也是谢家捧在掌心里的明珠,您就这么带走,岂不是作践她么!”

沈佩之轻轻挑了下眉,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但很快他又微笑起来:“二位误会了。实则是朝廷公文催的紧,在下不日便要上京任职,若为了婚事停留,只怕要耽搁了那边。再者,我是爹娘膝下独子,长庭是个知进退的,我爹娘见了她,必定会喜欢。往后自然不能够亏待了她娘家。”

谢长庭在一旁听得几乎要笑出来。这个沈公子当真是个擅于察言观色的人,谢家父子最在乎的是什么,他短短几句话便道了出来。果然,谢兴宗和谢少爷一听是这样,立刻转忧为喜,比方才要热情几分:“……那可万万别耽搁了!长庭,还不快回去收拾着!”

她忍着笑应下。转身时看见沈佩之正托腮望着她,嘴角也抿着一抹笑,有种彼此心照不宣的意味。

她心下忽而一暖。那就和他走吧!似乎也不坏。

江宁这个地方、谢家这片泥淖,已经没有什么让她留恋。她原以为自己亦要溺毙于其中,而他的突然闯入,应许给她一段崭新的人生。

之后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他带她离开了江宁,在京城安置下来。那段时日里,似乎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女孩的生机都回到了她身上。京城地贵,他们只有一间不大的府邸,但是她精心布置,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序。待落脚平稳之后,他们开起了绸庄——千重这个名字是沈佩之取的,取的是那一句寓意“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街坊邻里都以为他们是夫妻,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婚事,一直拖着未办。

沈佩之确实是太忙了,初入官场,所有人都免不了要走那么一点点的弯路。其实就他个人而言,已经做得很好——沈佩之这个人谨慎、细致,并且有着超乎寻常好的脾气与耐心。这在大族子弟中是极为罕见的。

出身高贵的人往往性情骄傲,他完全不是。这原本是谢长庭很欣赏的地方,可到了这时候,他却仿佛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不能忍受自己犯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于人前谈笑自若;于人后,却会时常陷入一种长时间的自我厌弃之中。他变得自卑又敏感,有一次谢长庭借着一起用膳,劝他不必那样拼命,可说完的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完全变了。

她几乎有点害怕。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也看不透这个人……尽管他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可此刻他眼里的那种狂热,是她永远无法触碰的。仿佛只要靠近,就能将她灼伤。

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不是那个纵马山间、快意潇洒的少年。

“你不懂。长庭,你什么都不懂……不,对不起……”那时候他几乎有一些失态。往常,他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的。

在她迷惑的目光中,他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管怎样,我一定不会委屈你。我、我会让你幸福的。”

我已经很幸福了,只要你好好的——

她想这样说,但面对这个有些陌生的沈佩之。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第二年春天,沈佩之升任丞相长史,俨然是朝堂上的后起之秀。说到底他是个聪明人。肯用心钻营,不会比任何人差。

得知此事后,谢长庭也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的目的达到了,总该过几天清闲日子。可没想到,自那之后,沈佩之几乎每日超过十个时辰都在相府,忙着处理各样公务、打点上下关系……她竟连他的面都甚少能见到。

“主子昨天后半夜回府的时候……您已经歇下了。一早上天没亮,他便又出门了,嘱咐我们不用吵醒您……”谢长庭坐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听着丫鬟的禀报,唯有默然。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日,她生活的环境很封闭,但是她知道沈佩之这样子不正常。

临近年关,京城里连下了几场雪,处处银装素裹。街坊几家都在准备着过新年,时不常的,也送一点年货过来,都惊讶于沈府的冷清。除夕那日,沈佩之还是没有消息,谢长庭自己斟酌着打赏了府里的下人。又强颜欢笑,嘱咐厨房做一桌好菜。

下人们不敢反驳,噤若寒蝉地去了。

那日的饭菜端上桌,被反复热了四次。在场的下人们,到最后都已经面露不忍。谢长庭却非常之平静,仿佛又回到了李氏刚去的那个清晨,她一脸苍白,瞳孔漆黑,没有表情。

“都撤下去吧。”她终于说道。

她起身向内屋走。这时候,沿街的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摇铃声,辘辘的车轮轧在结冰的路面上,由远及近传过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沈府门前。

谢长庭心头一跳,转身回到前厅里,则看见管家引着一个鸦青色冬衣清瘦的男子从门前走来。在檐廊下,他抬起了头。谢长庭对上那双疏淡狭长的眼睛,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阁下是?”她犹豫着开口。

“在下卓偐,是佩之的同僚。”他的声线单薄,如一串珠玉落下,“他今晚还有些旁的事。着我来知会府上一声,夫人恕罪,他不能回来了。”

“是这样……有劳您了。”谢长庭点了点头,心里说不上是失望,反倒是隐隐有些恐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卓大人,佩之在外面……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卓偐本已转身欲走,听到这话,他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隐约有一丝悲悯滑过。

“没有。”

她翘首站在门前,闻言愈加迷惘,缓缓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的,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夫人不必担心,佩之甚得丞相器重,今日只是有公务耽搁了。”她将信将疑。他不擅安慰人,静默了片刻,将手中提的小纸包递给她,几乎是柔声道,“夫人早些休息吧。”

那纸包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几块松子糖,或许是买回去给孩子吃的……见她可怜,一转手的恩惠。她虽然感激,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一年后千重再遇,他看她的眼神里还有隐秘的惊艳,而她却已经忘了那个孤单的除夕夜中、一场仓促的初见。

而那天晚上,沈佩之究竟是没有回来的。

直到几日后,谢长庭才见到他——他回来得非常突然,几乎是破门而入,彼时她在屋内也是陡然一惊。见他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却带着异常的亢奋,不免连多日的别情的冲淡了,只急忙问:“你怎么了?”

沈佩之却没有回答,忽而走上前,紧紧搂住了她。

她有片刻的僵硬——说出去或许没有人信,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第一次这样拥抱。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同样是最后一次。愣了一小会儿,便柔顺地靠在他肩头,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他深深凝视她,身体不可自抑地颤抖,“长庭,我能做到的,我不会输给任何人……我说过让你幸福,我一定能做到……”他有些语无伦次,“你相信我……你要等着我!很快……我很快会来接你,丞相压制不住我,湘王陛下对我青眼有加……你要等着我,知道吗?”

谢长庭完全被他说得混乱了。可对上他那双几乎要吃人的眼睛,她心中微撼,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他像是终于得了某种保证,这才放开了她。那个动作太用力,以致她被冲得连连退了几步。再回过神的时候,门却已经砰一声被重重甩上。他走了。

“他再也有没回来。”

黄昏的日光投进雕花木门,打破了屋内凝滞的空气。谢长庭停止了漫长的述说,抬头看着书桌对面。

符止也看着她。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她的回忆太沉重,一层层揭开斑斓的表象,真相是血腥、残酷,甚至丑陋的。那些她心底最最痛苦的东西,从来没有人窥探过全貌。

可是她告诉了他。

或许是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或许是压抑太久她无法承受了……总之她说了出来。她经历了十七年漫长的黑暗,沈佩之是唯一一束光。从他带她离开谢家那一刻起,她便决定要用一辈子,去还他的恩情。

可是他熄灭了。王丞相、湘王……他们打碎了她最后一点希望。她或许本可以有爱情,而终究是被时间所冲淡、被仇恨所埋葬。

她和沈佩之的爱情。

她和卓偐的爱情。

她所记得的,只剩下仇恨。这仇恨压得她直不起身,可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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