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住王端端痛到无力的身子，看着院中一片血腥的惨烈，抱起她，腾空跃起，远离了战场。

而司南苑中，公子承已经陪着公子耀和王世柔在祥林院静坐了许久，三个各怀鬼胎的人，也并没有刻意去寻那些虚假客套的话来说。

“二位若只是想在我祥林院赏月吃酒，请自便，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公子耀急急拉住他，“承弟，这里不是王宫，我们自家兄弟难道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相处吗？”

小时候，倒是有那么几年真正的兄弟和睦，不过也就只有那么几年。

公子承的话还未开口，四下便飞入许多的刺客，黑衣蒙面，像一群乌鸦飞压过来。

公子承和延吉半步往后，立马进入战斗状态，夙夜卫以及公子耀带来的亲卫，持戈拼杀，刀剑交击声将祥林院的静穆化为乌有。

公子耀不明白，明明应该在悬医堂的刺客，怎么出现在了这里，他拉着王世柔低声问：“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儿？”

王世柔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这时候，她终于不用再装了。

公子承抬腿横扫，犹如重鞭猛击，将近身的刺客全部打倒，荼妩这时发现了一个空机，剑直直指向躲在一旁的公子耀，公子承发现了她的动机，就在她快要得手的那一刻被他拦截。荼妩的眼神立马变得狠厉，招招逼向公子承的死穴，半点不给他留活口。

王世柔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荼妩带来的杀手个个身手利落，但对在场的人却并无区别对待，只要得到机会立马见血封喉。

他们分明，是冲着他们所有人来的！

王世柔的心惊可想而知，她迅速转变在一旁闲散观看的姿态，此时真正还能救自己的就只有公子承了，她绝不能离开公子承，否则谁也无法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她寻准机会，扑向公子承，“南承，小心”，即便这时，公子承分明对付这些刺客还尚有余力，她却偏要挡在他前面，替他挡了一刀，刀划破她的轻纱羽衣，一道刀口便在玉臂之上裂开，血迹斑斑。

公子承单手将她扶住，看了她一眼，眉毛皱的那一下，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嫌弃，但王世柔顾不得，捂着手上的手臂躲到他的身后。

丫鬟银翘已在乱战之中，倒在了血泊里，而公子耀，眼看着护卫他的亲兵一个个在眼前死去。

“延吉”，公子承一个眼神示意，延吉便飞身到了公子耀面前，将靠近他的影士逐个击破。

“受死吧！”莲生趁其不备，一剑刺过去，刺穿的却是延吉的右肩，延吉迅速回击，将他逼退。

公子耀又一次被救了下来。

莲生后退的时机，公子承自腰间拿出鹰眼令，箭矢的速度快得几乎没有人看清方向，便已射入了莲生的心脏，莲生面目惊恐地倒下，嘴角却微微上扬。

荼妩见状，只得加快攻势，她叫来燕青，两人一左一右主攻公子承，一个空机，燕青只需提剑便可刺伤到公子承，但她却选择了抬腿将他踢开，进而转身去刺杀公子耀。

萧啸的话回荡在其耳畔，临出发前，他曾说：“燕青，如果两位公子同时在杳庵郡被刺杀，北庆王室必将动荡，杳庵郡本就处于边境要塞，敏感之地，其后果我们谁也承担不起，到时候天下大乱，遭殃的只有无辜百姓，你当真想看到那种局面吗？”

燕青知道她并不想，这么多年，相比起做暗门的影士，她更喜欢燕商总这个身份，天下太平，才有往来营商的繁荣之景。

“你放心，公子承虽然近来名声不好，但他为百姓做的那些事情我是看得到的。”

刑、法、律、令、典，无一不是在维护世间公正，改善营商环境，保护底层百姓利益。

至于公子耀嘛，就当是她为公子承登顶出一份力了吧。

燕青虽然在暗门里选择智略，但并不代表她不善武，只见她动作灵巧，很快便逼入公子耀身边，她的软剑，似游龙般穿过了他的腹部，扯出来的时候竟半点血都没有沾上。

等她想要再刺一剑时，武晓青带着夙夜卫赶了过来，挑开了她的软剑。

有了这批夙夜卫的加入，暗门这边很快失去优势，眼见伙伴一个个倒下，燕青拼死冲到荼妩面前，一边抵挡着一边说：“门主，再不撤来不及了”。

荼妩杀红了眼，这是她离报仇雪恨最近的一次，她并不想放弃，但她知道她的机会已经随着时间慢慢地消失了。

如果逃回去，从长计议，会不会又得是个十年，她耗不起了。

“你先走”，荼妩将燕青推出去，自己则秉着全部的力气做最后的拼杀。

她看到了躲在公子承身后的王世柔，心下一计，调转方向刺向王世柔，此时，武晓青刚好在王世柔的旁边，侧背对着她，与还未撤走的影士对击，王世柔忽然使力将他拽过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一刻，鲜血汹涌而出，这位少年侍卫长，再也无法回去见他的新娘。

几个交战的轮回，暗门影士死伤过半，除去少数几个随燕青逃走了的，其余的，连同荼妩一起被抓进了牢狱。

夙夜卫清理着战场，有司南苑的仆从和夙夜卫的兵士在这个晚上，再也回不了上京。

武晓青的尸身放置在最明显的位置，公子承和延吉都十分震怒哀恸，“武晓青在这儿，那悬医堂呢？”

公子承猛然意识到了一个更为吓人的情况，他顾不得多想，飞身往悬医堂去。延吉捂着流血的右肩，指挥几名夙夜卫立马跟过去。

悬医堂内的情况也并不乐观，黑衣影士和郡尉府兵亦各有死伤，铁锈般的血腥味充斥着这所救死扶伤的医馆。

阳良正抱着小厮的尸体，痛哭：“我就说不让你出门，你非要出，非要看热闹啊，这下好了”。

公子承大步一跨，直接将阳良从地上拽起来，问：“人呢？我问你她人呢？”

阳良甩开他，唯一陪伴他的小厮都被连累得丢了性命，心中有火无处发泄，于是冷言：“你自己找去，是不是害怕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公子承也想，或许呢，她那么狡猾，肯定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他又看到了坐在门槛上，手持匕首的辜弱弱，赶紧跑过去问她，也并未得到答案。辜弱弱一直躲在床底下，直到打杀完全消失，她才尝试着走出来，是以什么都没看到。

李冉正指挥着府兵清理现场，看到公子承，急急过来拜见，犹豫着说道：“公子，我们已经翻遍了悬医堂，都没有找到小端”。

“没有找到是什么意思？”他身上还有鏖战过后的血腥气息，两丝额前细发散在眉宇间，不知是受了伤还是被溅的血点，刚好点在双眉中间，称得他整个人像从地狱里力战诸魔后回归的神佛。

“下官会派人继续找，直到找到”，李冉下意识做出保证，即便公子承的语气里甚至没有半点怪罪之意。

这一找，便又是半个月过去。

半个月里，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李卿卿醒了，拄着拐杖，勉强可以下地行动。李卿卿还是继续住在司南苑里，一是因为她的伤势不宜再移动，二是......公子承并没有就她搬或者不搬，做任何指示，是以也没有人做主。

李冉见自家女儿清醒后，倒是提出过将她接回府，却被李卿卿拒绝了，李冉生起一丝忧虑，找机会试探着问过李卿卿：“卿卿，你莫不是对公子承，还有什么心思？”

李卿卿露出了她醒来后最为复杂的一个表情，说：“父亲，你想什么呢？小端为了我至今下落不明，我怎可，怎可还留着那种心思”。

李冉提起的心这才回到了肚子里，问她：“那你为何要继续住在这儿呢？”

“这司南苑里还有谁，父亲又不是不知道，我得在这儿帮小端看着，免得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被鸠占鹊巢了！”

这个“鸠”指得必定就是那个仗着自己为公子承挡了一刀，就死皮赖脸，非要赖在这儿的王世柔了。

李冉悄悄为女儿竖了个大拇指，笑道：“你现在也是个手脚不利落的伤患，你还能怎么看着”。

李卿卿不在意地拍拍手，“父亲大人就错了，这女儿家争这些，靠的可不是手脚麻利”。

李冉瞧着李卿卿恢复后，又回到往常的调皮任性，心中十分欣慰，眼下，就盼着能早日找到王端端，祈祷着她平安无虞，便也就算万事大吉。

王端端确实并无生命危险了，萧啸将她带走后，直接去找了暗门里的鬼医，鬼医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在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这些天里，她感觉到自己整个身子一会坠入冰窖，一会又在烈火上烹烤，伤口的疼痛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

人在虚弱时，意识总会将埋藏得极为深刻的情绪拉出来，让人无法逃避。

她感觉自己回到了那座小镇，阿娘在竹林中舞蹈，自己和王翊围在一旁烤着红薯和野鸡。旁边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影，在向她招手，她愣愣地走过去，阿娘和阿弟都在她身后拉她，“小端”，“阿姐”，他们在呼唤她，但她还是控制不自己，慢慢地向那个人靠近。

她挣扎着，却使不上力。她告诉自己不能再往前，却对自己的身体丧失了控制权，猛地，她忽然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在陌生的房间里，她敏捷地抓住一双正在给自己擦汗的手，四目相对里，她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萧啸？”

“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