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若离还是没等到林予安的电话，槟城与阿巴丹仅有不到四个小时的时差，算算时间现在的阿巴丹也到晚上了，为什么林予安还没回营地。季若离在惴惴不安中拿起车钥匙走出别墅，月色之下的草坪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睁着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季若离照常选择忽视她，加快脚步直径去往车库，未料这次的小女孩与以往静止不动的情况不一样。她拎起蓬松的裙摆追着季若离边跑边嚷嚷：“嘿，你就是林家养的怪物，听说你一旦叫起来就没完没了，你叫几声让我听听。”

季若离摇摇头，想摆脱这幕幻觉。

小姑娘越追越近：“听说你还杀了予安最喜欢的puppy，予安一定恨死你了。嘿，小怪物，我叫依诺，在予安的生日会上他牵着我的手走进宴会厅，我会是他的未婚妻。”

季若离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白色衣裙的小姑娘。只见她继续说道：“我会是他的未婚妻，我会陪伴他在成长中的每一次重要时刻，你会看见很多我和他的合影与报道。”

“你胡说！予安不会娶你！”季若离揪扯了下自己头发，控制不住地想要与幻觉中的人理论。

“我胡说吗？！如果没有那几颗弹珠，我也不会昏迷不醒，如果我没有昏迷不醒，这些年有我的陪伴他也不会关注到你。更不会有家不回、身赴险境，甚至杳无音信。”说道此，小姑娘的表情变得阴鸷，她逼向季若离如阵风似的飘忽移动，口里叫嚷着：“你还我的时间！你害了我，还敢害我的予安哥哥！”

季若离躲避不及双手护头，侧身躲避，下一刻周遭景物又恢复如常。没有穿白裙的女孩，没有咄咄相逼地叫嚷，只余树影婆娑与虫鸣唧唧。

他不单出现了幻觉还在和幻觉中人对话，他意识到自己的心理问题更严重了。他深吸了几口气，确认四下正常之后上车离开。

林海儿所住的酒店位于槟城市中心，配备了两名安保。季若离现身酒店大厅，一个负责外围盯梢的人就跑到他面前说道：“林小姐在X街的X酒吧。”

季若离蹙眉：“她怎么没去酒店二楼的酒吧？”

那人说道：“安保说林小姐嫌酒店酒吧没劲。”

“没劲？！”季若离感到些许头痛。

那人口中的X街是槟城的酒吧一条街，多接待外国游客，街道多为两楼建筑，霓虹镭射光影深重，外放的重金属音乐节拍如鼓槌敲击心门。季若离只站在马路对面就觉呼吸渐急，这样的环境让他焦躁不安。

他松了松衬衫领扣，喝了口冰水走了过去。

进入X酒吧，人群层叠中他首先找到了两个安保。全场狂嗨中，只有这两个人站着不动很容易识别。季若离挤进人群，来到两人身边说道：“林小姐人呢？”

“在上面跳舞！”其中一人昂了昂首说道。

季若离顺着两人目光望去，老实讲一路进来他以为站在台上跳舞的男女是酒吧的表演嘉宾。林海儿一身黑色裹身长裙，除了抹胸和包臀而外全是半镂空的钩织花纹，长发微卷肆意披散，黑色羽翼眼罩上碎钻满满，猩红色唇号将她的嘴唇勾勒得妖娆非常。她身边站着个身材高大的赤膊男子，露出的肌肉紧实，一看就是林海儿喜欢的那种张力男。

两人在跳贴身舞，在男子的引领下林海儿大秀其腰肢曲线，引得场下欢呼阵阵。

其实，就两人舞姿而言，季若离并未觉得艳俗，反而有些赏心悦目。然而随着节奏渐急，两人紧贴身体的动作也越发多了起来，男子双手流连在林海儿身体轮廓上的动作也越发大胆缱绻。

台下的季若离叫喊着林海儿的名字，被劲爆的音乐、鼎沸的人声掩盖。林海儿似有不悦，想要推开男人又挣脱不掉男人借着舞姿的骚扰。季若离回头瞟了眼那两个安保，发现两人已经看呆了。林海儿的魅力不小，季若离翻身上台一把拉开林海儿，摘掉她的眼罩说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你妈下葬的日子，你来这儿干什么？”

林海儿眼神迷离略微失焦一副醉态，季若离搂过她就要走被舞男拦下，那人说道：“这妞儿是我先邀请的。”

季若离一手挡在两人之间拉开距离，说道：“我是她家人，她该回家了！”

“家？哪里是我家，我住酒店的，我没有家！”怀中女孩嘀咕了句。

那舞男听了，伸手欲抓再度被季若离躲开。

林海儿一面挣扎一面叫嚷：“你们谁把我当家人？我的名字都没能出现在墓碑上，你这个入籍侄儿的名字倒还能刻上去！我住酒店的，林家的门朝哪边开我都不知道！我心情不好出来喝酒找点乐子又怎么了？”

季若离把林海儿交给安保说道：“带她回酒店。”

林海儿抗议：“你们还想把我关在酒店？！我不回酒店！”

舞厅喧哗，舞男听得只言片语，只当季若离想要强制带人离开。“我说哥们儿，你到底是她谁？先去我包厢等她清醒点再说离开！”见季若离并不理会自己，舞男拉着林海儿手腕说道：“你不是说跳舞后跟我到包厢喝酒吗？”

不知是否受环境影响，季若离焦躁不已，舞男纠缠更是燃爆他暴虐的临界点。出其不意的一拳打开舞男，旋即原本站在台下观舞的舞男同伴们上台。想当年在T高补休的卷毛兔唯一没上优等的就是体育成绩，在纽约州州立大学学习犯罪学的时候也多是案件分析之类的理论课，除去枪械修了满分而外的搏击格斗课也只走了个过场，在面对群殴时能自保少挨几个黑打就万幸了。

但今晚的季若离只觉不管是挨在身上的拳头还是自己会出去的拳头都能给他带来股焕然之力！好爽啊，从没有过的畅快，就像吃过帕罗西汀一样，打散了围绕在他身体周围的阴霾。

于是乎在对方已经被安保制服的情况下，季若离也没收敛，直到酒吧保安出现叫停音乐，关闭镭射灯时，打到虚脱的季若离才任由安保把自己架走。接到通知赶来的眼镜男看到被打至出血的季若离对两个安保咆哮发火，酒醒大半的林海儿扶着季若离道：“还是去趟医院吧。”

季若离摆摆手说道：“就一点小擦伤去什么医院，回去擦点红药水就行了。我先送你回酒店。”说罢拉着林海儿就往外走，被打得很惨的舞男一伙儿自然不肯放行，几番推搡后，两拨人眼看又要开打。

“是谁XX敢在我的酒吧里闹事？”

季若离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的抖了下，回头一看果然是卡布提.马塔其。

卡布提一看是他和林海儿也很是意外，再看季若离那张血糊糊的嘴角瞬间笑得有些颠，他从怀里摸出张手巾递到季若离面前说道：“快擦擦血吧，把这张脸打坏了，林予安怕是要从昆达山连夜游回来。”

季若离冷道：“这间酒吧是你的？”

卡布提：“当然，这间是槟城最嗨的酒吧！”

季若离抓住林海儿的手，感到她浑身肌肉紧绷盯着卡布提说道：“绑票犯！”

卡布提无所谓地笑道：“妹妹，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那只是个误会。你看你现在好手好脚，也没什么损失。哥哥还有很多不同风格的酒吧，想喝酒想找乐子的话随时来，哥哥给你免单！”

妹妹？那几个被打惨的玩客一听卡布提叫林海儿为妹妹，纷纷缩退到角落。

感到林海儿的颤抖，季若离紧抓她不放手：“我们走！”

一个酒吧喽啰跑到卡布提跟前低语了番，同时，一个安保也跑到墨镜男身边说道：“门口来了几个警员和移民出境署的调查员。”

墨镜男对季若离说道：“我们赶紧走。”

卡布提旋即对几人说道：“不想被人发现你们在酒吧闹事就走后门。”

“好，后门在哪里！”

卡布提示意，一个喽啰过来领路。几人跟着那个喽啰从酒吧后台再穿过储物间走入一条仅能容一人的小道，七弯八拐之后他们到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墨镜男看了看周遭环境，问季若离道：“你的汽车呢？”

季若离从兜里摸出车钥匙递给他道：“停在酒吧正门对面那条街的。”墨镜男把自己的车钥匙连同季若离的一起交给两个安保说：“把季少爷的车直接开回家，开我的车过来接人。小心点，不要被警署的人看见了。”警署的人要是知道了，林予安也就知道了。想到此，墨镜男额头沁出薄汗。

两个安保走了，季若离也终于捂着肚子嗯哼了声。墨镜男和林海儿赶紧把人扶到街角坐下，林海儿撩开他衣角露出一团淤青。

“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吧！”林海儿说道。

季若离：“不去，他知道了又得叨叨！”

林海儿：“那我去药店给你买点跌打膏贴贴？”

“嗯嗯！”季若离歪嘴嗯哼。

墨镜男蹲下身，解开季若离衣扣查看伤势，见淤青部位没在内脏位置才松了口气。

林海儿买好药刚走出药店迎面就被人撞了下，差点跌倒。还未站稳，一手就被人抓住，一个女孩惊慌地对她说了句马来语。意思是求你救救我！

林海儿定睛一看，这是个约莫十五六岁，身穿白蓝色公立学生裙的小姑娘。虽然说的是马来语，但眉眼清秀、皮肤白皙像是个华人。女孩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不断重复请带我离开这里之类的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海儿回答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女孩丢下林海儿躲进药店。几个酒吧喽啰追了过来，凶神恶煞地四处张望，林海儿抱着药后退到街沿避开他们。而药店老板则默不作声地对为首喽啰使了个眼色，喽啰们冲进药店，从药柜下拖出小姑娘抱起人就往小巷深处跑。小姑娘继续用马来语惊呼：求求你们放了我，我不去外国当帮佣了，我不去了，我会让我妈妈赔你们违约金的。

喽啰们骂几句再是打了她，小姑娘惊呼之后便是呜呜哭泣。他们走的太快，林海儿看不清楚也听不真切，她正要追上去，就被一人拦下，她一看是跟在卡布提身边的人。她下意识的后退躲避，那人却笑着对她说道：“小姐，这个小孩子是家里新招的帮佣，不懂事，打扰小姐了。”

林海儿冷声道：“你们这是在绑票！”说完绑票二字，她重重一抖，越发回避来人。

那男子跟卡布提的其他喽啰不一样，利落的寸头之下五官端正。他略微躬身端详着林海儿说道：“小姐，我刚才解释过了，不懂事的小帮佣不安心干活整天就知道偷懒。”

林海儿很是害怕，躲避着他的目光说道：“你不必跟我解释，你快走！”

她双肩略微颤抖，侧头回避，男子居高临下能看见她线条优美的侧脸，散发着暗香的蓬松卷发下的脖颈应该很白皙很纤细。在正常照明灯光下的林海儿更加妖娆漂亮，男子兴味渐浓，摸出张名片递给她说道：“小姐，下次想要出来玩提前打个电话，我会安排些干净且知分寸的舞伴陪你。”

见她不接，男子将名片放进她怀中的药品袋子，告辞离开。

待其走后，林海儿才拿过名片，上面印着Lee Hui Pin，和一串电话号码。

她把名片装进手提包，跑向与之相反的方向。

季若离还是坚持不去医院，几人只能先回酒店，季若离在卫生间给自己上好药之后。走到客厅，而林海儿也换了身衣服，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见他出来了，忙不迭的奉上杯温热无花果奶浆。

季若离尝了口，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

林海儿：“予安哥哥说的，予安哥哥让我照顾你了。”

季若离哼笑了下，放下杯子说道：“你要再去几次那种酒吧，你就得真照顾我了。”

林海儿：“其实我跟他们说说就能离开的，我也不知道你真打啊！”

季若离：“如果我没来找你，你是不是跟他们去包厢鬼混了？”

林海儿：“什么鬼混，若离哥哥你说得太搞笑了，大家年轻人聊得来，喝喝酒而已啊！”

季若离：“哼，你这样我就得住你隔壁守着你。”

林海儿嘀咕：“那你住啊，有你在我还能找人说说话。”

季若离：“爷爷让我带你回趟吉打州老家，清点下姑姑当年的嫁妆。姑姑名下还有住宅地皮以及耕地，爷爷说都可以过户给你。”

林海儿脸色微变：“急什么，我不想这么快就回纽约，我还没玩够呢。”

季若离起身说道：“海儿，你不要去接触马家的人，有些事与你无关的。”说完他拿起电话打给别墅管家，让其收拾个衣物送到酒店，还真开了套房守着林海儿。接下来几天，两人逛完了槟城又去了趟吉隆坡。

在吉隆坡时，两人从电视上看到警方逮捕卡布提的新闻，消息称警方从其住所找到一失踪少女的尸体，案件正在侦查中。新闻还放上了失踪少女的照片，林海儿一看愕然，居然就是那晚拉着她求助的小姑娘，被李伟平带走的那个小姑娘。当时两人在大排档吃饭，邻座食客也在看电视新闻。那人一面剥蟹一面对同伴说：“你看这次他多久能出来，我赌最多两天。”

“嗯，赌这个干什么，赌这个还不如赌今晚回去你老婆闻到你喝酒要不要再吵一架，一点悬念都没有。来，喝酒！”随即便是推杯换盏的喧闹。

新闻一晃而过，林海儿抬头再看，电视已经开始播放娱乐节目了。

季若离夹了一筷子烤鲷鱼肉在她盘子里说道：“再吃点，明天我们回趟槟城，再带你去沙巴潜水。”

“喔！”林海儿味同嚼蜡，她问道：“为什么他总能逃脱？”

季若离轻叹了声：“有的案子没实证，有的案子查出的真凶非他，有的案子则是受害者家属撤诉。”

林海儿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伪证、顶包与威逼利诱。她放下筷子黯然低语：“就像他绑票我，在纽约都没立案。”

季若离轻轻嗯了声，当年华裔与意裔帮派先警察一步找到两人，警方遂将案子定性成帮派私斗加上没有抓到卡布提一伙所以未予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