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倾入喷泉池水,晶莹的水花四溅在瓷砖上,悦耳的流水声从寂静花园之中传来。
红到发黑的玫瑰在夜晚愈发娇艳,微风轻轻吹拂,枝叶和花瓣随之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花朵之间交流的低语。
白色石砖修砌而成,镂空圆顶的小亭上雕刻着一幅重复的画像。
神明站在神子的背后,默默的张开了圣洁的羽翼。祂低着头,注视着看向雕像的人。
而神子则将一根手指轻轻放在了嘴边,表示缄默。
灰川注视着画中的神子,没有五官的脸上仿佛看到了笑意。
微闭上眼睛,灰川的视线从亭子上的画像移开。
真糟心。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灰川有些烦躁。
“喵。”
黑色的猫咪从未知的地方出现,跳跃到了水池的台沿,它转过头看向灰川。
看到熟悉的碧绿色竖瞳,灰川知道这是早上的那只猫。
灰川尝试着靠近几步,此时的他已经脱下了厚重的盔甲,一身便衣,猫咪没有吓得惊慌失措的逃走。
黑猫的尾巴略快的摆动几下,似乎是有些困倦,甚至还在陌生人的面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用爪子蹭了蹭耳朵,猫咪看了灰川一眼,站起身跳下了台沿。
无奈的轻笑一声,灰川跟了上去。
“难道在幻境里面,猫咪也会成精吗?”灰川调笑道。
黑猫没有反应,只不过奔跑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它灵活的穿梭在草丛、枝头、房檐,专走崎岖的路,将两条腿奔跑的灰川甩开了一大截。
攀越上城堡的墙壁,翻身跃下,一直向山脚跑去。
猫咪带着灰川来到了城堡的下方,快要到最底部的时候,出现了被繁密枝叶掩盖住的石碑,眼前是一座高高的山丘。
前面没有路了。
黑猫脚步未停,如同黑色的闪电一下窜进了草丛之中。
灰川在跟进去之前,迟疑的看了一下旁边立着的石碑。
石碑长满了青苔,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遗憾的是灰川无法识别出文字的含义。
只不过,在石碑的最上方,雕刻着一个醒目的图案。月亮与太阳被分割,各一半融合拼接在一起,漆黑浓重的黑色涂料将其完全填满。
思索了一会儿,灰川再次追了上去。
将双臂遮挡在头前,灰川直接扎进了草丛中,没有撞到结实的山体,里面是一条黑暗无光的隧道。
黑猫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火石,蜡烛都被清缴,灰川只能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向前走。脚下十分平坦,应该是砌上了砖石。
空气中有陈旧腐烂的味道,灰川将衣服攥在手中,遮挡住了口鼻。
细微的气流吹动了灰川的发梢,他感受着风的方向,一路向着隧道深处行进。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越深入里面越发宽敞,头顶的空间越来越大,直到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芒。
隧道连接的是一个圆形的露台,头顶隐约泄露出淡淡的月光。在地底之中的藤蔓向上生长,努力的缠绕墙壁直至顺着上方的洞口爬了出去。
圆形的露台很大,在不同的方向分别竖立着五根石砖。在露台的平面上,从中心开始雕刻着细密的纹路,一直延伸到灰川的脚下。
这里十分空旷静谧,没有任何声音。
灰川抬头,洞口距离露台有数十米高,顺着藤蔓也无法攀爬出去。
“所以呢,带我来到这里.....”
灰川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之中,他仔细的观察着周围。
看来是真的走了。
收回视线,灰川走到了圆形露台的中心,半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纹路。
触碰的瞬间,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手指接触的地方传来了被烫到的灼痛感,白色与黑色交织的光芒在纹路的缝隙之中涌出。
几乎是一瞬间,灰川的眼前被光芒覆盖,他忍不住用手遮挡住眼睛,脚下想要逃离这个充满危险气息的地方。
从手指开始蔓延,灰川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十分炽热,血液在快速的流淌,头顶似乎钻出了什么东西。
“果然...”
控制住心底的躁动,灰川遏制住了不断升起的残虐欲望。
“梦是真的。”
.......
圣洁的月光倾泻下来,教堂内摆满了蜡烛,空旷的柏木座椅上都盛放着一根。
昏暗的烛光模糊了教堂中众人的脸,围成半圆的修女们念着悼词,影子在烛光摇曳下变得陌生,如同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恶灵。
零点的钟声敲响。
教皇站在仪式的正中心,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全身包裹在白色斗篷之中的人。
“从今日起,你将成为受万人敬仰爱戴的神子。”
“你将拥有与神明沟通的权利。”
“你将抛弃过去,一心一意的侍奉神明。”
银发的修女端来鲜红的圣水,金发教皇接过,将圣水高举头顶。
圣水染红了白色的衣袍,教皇在仁慈的祈祷,修女们虔诚地吟唱起未知的歌谣。
只有衣帽之下被淋了个彻底的神子,嘲讽的勾起了嘴角。
......
灰川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从吱嘎作响的床上坐起身。
他记得自己好像走出了洞穴,然后.....
眼前是一个棕木搭建而成的小木屋,门上挂着某种动物的角,旁边悬挂着一把老旧的长筒□□。
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有一张牛皮纸制成的地图,灰川仔细看了看标注的痕迹,觉得莫名有些像他之前得到的那张,只不过比例放大了不少。
木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冒出了黑色的烟,火有些要烧完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从灯罩里响起。
灰川走到了桌子前,用油灯旁边的燃料添加了些。
“谢谢。”
陡然响起的声音令灰川一惊,他反应很快的转身,手中握着的正是刚刚添加好的油灯。
下一秒,灰川堪堪收回了握着油灯的手。
灰川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喃喃自语。
“织田.....?”
红发男人的脸离油灯很近,光影在他的脸上跳跃着,面无表情的男人与织田作之助如出一辙。
“我叫萨克·诺西,不叫织田。”
“你可以叫我萨克。”
红发男人的语调十分平静,语气与真实的织田作之助没有区别,至少,在灰川看来。
“应该是我要说谢谢,非常感谢您救了我!”
灰川扬起了笑,十分郑重的鞠了一躬,他的视线落在了萨克的鞋子上,上面沾满了泥土以及青苔。
深绿色的裤腿上有被枝杈刮蹭的痕迹,左肩背着一把猎刀,刀刃隐约有些蓝色的液体。
在迷境之城的深夜,这个时候出去做什么?
“不客气,顺手而已。”
萨克越过灰川,将猎刀架在了刀架上,随后坐在旁边的椅子,准备换下鞋子。
灰川的眼神复杂一瞬,随后语气略带着疑惑询问道:
“萨克先生,您这个时间点出去做什么?”
“你呢?你又为什么出现在囚牢的附近。”萨克反问,无机质的蓝色眼瞳看向了灰川。
囚牢?原来是走错方向了。
黑发少年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似乎是没有找到辩解的话,支支吾吾的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微低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渐渐湿润,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莫名的,看到黑发少年哭泣的时候,萨克的心底一阵郁结,胸口变得沉闷起来。
“我被骑士们抓住了,现在才逃出来。”
“请不要。”
“再把我关进去。”
少年哽咽着,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铅灰色的眼眸真挚的看着搭救了他的萨克,带着十二分的恳求。
与那双眼睛平静的对视,良久,萨克才开口:
“早上六点,从这里离开。”
“我会当做从来没有遇到你。”
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传来,萨克起身走到了门前,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真的很抱歉。
不论你是不是真正的织田。
灰川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恢复平静。
“算了。”
灰川没有继续探寻萨克的房间,他打开窗户,直接跳下去,消失在漆黑的森林之中。
一抹深绿色的身影隐藏在暗处,默默注视着一切。
......
回到了训练区的临时住所,灰川没有丝毫睡意,一直闭目养神等到了天亮时分。
天并没有亮,今天阴天,一片灰蒙蒙的。
摩洛斯国王的命令从今天开始就要执行了。
灰川照着镜子整理着着装,旁边摆放着一套十分贵重的银白盔甲。他仔细的穿戴好盔甲,拿上了便于行动的骑士剑。
将面罩合上,镜子之中的人俨然变成了一名中世纪的骑士。
比划了几下骑士之间碰面的礼仪,灰川率领着队伍一路向西边行进,最终的目的地便是迷境之城有名的建筑——奥罗拉教堂。
每月的二十三日,迷境国王都会去教堂做祷告,接受光明之神的祝福。
已经晋升为白金骑士的灰川,需要带着第一批骑士们前去驻守,等待之后到来的迷境国王。
至于摩洛斯国王出不出现,还不一定呢。
灰川骑着纯白色的战马,位于队伍的最前列,马蹄重重的踏在石砖上,溅起一片尘埃。
队伍的行进速度很慢,周边全是围观的人群,时不时的有人驻足停留。
灰川单独行进在队伍的前方,他的视线在人群中一一扫过。今天的人数很多,有许多现实世界里熟悉的面孔。
这也意味着,横滨昏迷的人更多了。
在这个幻境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失去记忆的横滨市民,另一部分则是幻境虚构出来的npc。
幻境之中受到伤害不知道会不会投射到现实之中,如果能够伤害到现实世界,那这个幻境主人的目的清晰可见。
他想要利用幻境,将横滨一网打尽。
奥罗拉教堂的门大开着,此时阳光已经穿透了云彩,倾泻下来。红色的地毯从最里面一直铺到马路上,空中飘散着洁白的鸢尾花瓣。
灰川到达教堂后,翻身下马。
白金色的教堂高大宏伟,而教堂的最高点,位于钟楼的位置,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的坐在边缘。
身影的背后是巨大的时钟,脚下完全悬在空中,洁白的鸽子从他的身侧飞过。
有几片纷扬的花瓣,落在了他的黑色发丝上。
额头上佩戴的四芒星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的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纷飞的衣袍在加速的气流中猎猎作响,耳边传来鸽子振翅的声音,眼眸中倒映出了蔚蓝纯净的天空。
他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