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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一卷 簪缨世家 争权夺势毒计终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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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虽知哥哥不长进,但听他说“有口饭吃,绣嫁妆嫁人”等颓废之语,还是气得泪盈于睫。丢下薛蟠赌气回房,一夜烦闷难眠。

次日下晚,薛姨妈来瞧女儿,见她脸色淡淡地,颇具忧态。便没话找话,寻些新鲜事来说,好替她消愁。

因道:“你姨妈打去宝玉屋里,开销了好几个丫头。头一个厉害的叫晴雯,听说天天打扮的狐狸样,最爱吊起眼睛骂人。

还有个四儿不像样,也撵出去了。再就上年分派各处的唱戏女孩子们,一个不许留,都叫各人干妈领走。”

宝钗并不答言,只站在窗前发呆,薛姨妈又道:“你姨妈说了半天,你知她愁什么?

原来宝玉随老爷出去,遇到锦乡候家三老爷,被他考校了一番。”

宝钗皱眉道:“宝兄弟不肯在制艺上下功夫,想必答得不好。”

薛姨妈酌量道:“就是答得好,叫人夸,你姨妈才烦恼。那三老爷是林姑老爷旧友,说过完节就登门拜访.....听口气,是来给宝玉和林姑娘说媒的....”

宝钗眉锁愈深,默默傍桌坐下。

薛姨妈心一横,低声悄道:“你姨妈说,她有法子绝了他们心思。

邢丫头给娘娘刺绣,你是知道的。昨日老太太探罢凤哥儿,顺道进园望了望姑娘们,偏这么巧,今儿就遇见那个三老爷了。”

宝钗恍然道:“难道因为那绣?我们平常去,邢丫头都蒙着不让看,莫非妈妈见过?”

薛姨妈摇头道:“这都是你姨妈猜的。她的意思,必是老太太看过那绣,自觉稳操胜券,所以抢先一步,请媒人上门。

若想翻盘,只需釜底抽薪.....”

宝钗猛地转过头,盯着薛姨妈,一字一句道:“毁了那绣?”

薛姨妈点头道:“你姨妈说,那本书已进到宫里,再加上两幅绝品慧纹,定不叫娘娘吃亏。邢丫头那个,有没有都无妨。”

宝钗原不信岫烟能做出什么惊世好绣,细思此话倒也在理,只是这浑水自家不能趟。

便道:“既无妨,何必多冒险?姨妈可要我们做什么?妈别一听她哭就应了。”

薛姨妈早后悔了,不该一时心软,答应王夫人替她物色“做这小事”的人选。

又恐女儿见责,忙道:“怎么会?她只和我白说说,除了我,也无人肯听她唠叨。

那绣虽可有可无,老太太却当了真。节后真请人说媒,才闹得难堪呢。不如现在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宝钗见母亲没插手,先松一口气,道:“不是我不帮亲戚长辈,实在这事有风险。

查出来,姨妈有娘娘撑腰,我们却如何?再者,也找不到死心塌地肯做这事的人。”

薛姨妈见她绕来绕去地总不松口,只得顺话道:“我也这样说,劝了她好一会子,也罢了。”说着各自走开。

宝钗捧书歪在床上,只觉心里紧一阵松一阵,总也静不下来。

折腾许久,模模糊糊刚要合眼,忽听耳边一声声急唤“姑娘,醒醒”。

看时,只见莺儿满头大汗,气吁吁道:“大爷在外吃酒,和人争一个歌姬,打起来了。”

宝钗一惊而起,忙问:“哥哥现在哪里?可打坏了人么?”

莺儿道:“幸而无人损伤。二爷已去兵马司交齐赎款,酒楼打砸的钱也赔了。

原本明儿才放人的,是二爷托了琏二爷,上下打点,大爷方出来了,这会子正在太太屋里听骂呢。”

宝钗一声不吭,复朝内躺倒,刚拿书盖住脸,眼泪就喷涌出来。

莺儿见她不声响,又道:“袭人才刚过来,送了几样内造月饼点心,并一个金桂盆景。见姑娘睡着,便没进来。

另传二爷的话,说检抄园子都因他而起,让姑娘受牵连,受委屈了。

依我说,宝二爷被太太训斥,正正不痛快呢,还能想到这里,也算难得。”

宝钗听见这话,早又心绪翻涌。

如今天路已绝,前程未卜,照理是该寻个支撑。

可恨宝玉终日厮混内帷,无心科举,实难托付。

好的来说呢,荣宁势力正盛,王夫人又当得一半家。嫁过去,内可执掌家业,外能帮扶薛蟠。

再者丢开宝玉,哪里再寻这么个俊秀温柔,肯对妻房曲伏之人呢?

想着翻身坐起,唤过莺儿问:“唱戏的女孩子要出去,都什么时候走?”

莺儿道:“就是这两日,才刚进来时,蕊官还哭着要见姑娘,叫我挡了。”

宝钗道:“藕官兰官也走了?”

莺儿也不知晓,忙出去打问一番,回来说:“藕官已出园了,兰官正打点行李,说明天去韩妈家。”

宝钗寻思半晌,吩咐道:“你去邢姑娘那里,偷和兰官说,要给她们结月钱,让她晚间悄悄来。” 莺儿领命去了。

这里王夫人用过晚饭,在院中设下竹榻,歪着吃瓜乘凉。就听人回:“姨太太有要紧事,请太太过去。”

来到杏雨阁,薛姨妈接住让到厅中,又命同喜同贵外头守着,不许放进一个人来。

王夫人安坐吃茶,心下暗喜。

果然薛姨妈道:“早先说的那事,我忽然想起一人,定能相助姐姐。”说着,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遮遮掩掩地递将过来。

王夫人举目一看,险些从椅上跳将起来,低声发狠道:“才结果一个,怎么又来一个?!”

薛姨妈忙伸手按住,耳语道:“这是前年,我在园中偶然拾得的。开头夹在一堆杂物里,没能细细分辨,后来看清了,倒唬我一大跳。

原说交给你查办,谁知那会子你不在家,过后一件事接一件事地忙乱,就混忘了。”

王夫人盯着荷包看了半天,咬牙道:“这和妹妹说的那人有何关系?”

薛姨妈回思宝钗之言,款款道:“你看这里绣的.....小戏子里有个藕官,以前和她配戏唱小旦的叫做菂官,已死去多时了。”

王夫人猜疑道:“你是说藕官?可她在潇湘馆,怎好施为?”

薛姨妈摇头道:“穿壁台的兰官,以前叫做莲官。”说着翻过荷包,指点道:“你细瞧瞧,这两人有何玄机?”

王夫人只得忍羞吞怒,仔细打量一番,俄而恍然大悟道:“这....这两个都是女子?”

薛姨妈道:“大姐以前有个丫头,叫做‘菂子’的,姐姐可还记得?”

王夫人回想片刻,道:“就是那个何妈?我记得小时候还说大姐促狭,给丫头起这样刁钻名字。反正也是莲子的意思,怎不干脆就叫个‘莲子’。”

薛姨妈道:“她三个名字都在上头,背后又绣着那种东西,其中窍门,姐姐自可领会。”

王夫人捏起荷包重看一回,气恨难平道:“唱戏的女孩子,果然都是小粉头!多大点小崽子,就做出这伤风败俗,有违天理的下流勾当!当真死不足惜。”

说毕对薛姨妈瞧一瞧,笑道:“妹妹真是有心人,这事弄成了,该给你记个头功。”

薛姨妈见她起疑,又按宝钗教的话道:“还不是蕊官多舌?菂官怎么死,藕官如何哭,兰官改过名儿.....还有藕官会刺绣的话都是她说的。

我原当故事儿听着解闷,今儿偶然想起,拿出这东西一对照,心里未免疑惑。

这样事,不能让宝儿姑娘家知晓,蟠儿也不好问他。

所以请过姐姐,大家商量着,看能不能用上。”

王夫人心中不信,但此事年深日久,追究无益。只要能解当前困局,睁只眼闭只眼便也认了。

想着便道:“我这就把兰官抓来,有这个东西在手,不怕她不从。若不然,就将此物抖露出去,看她们如何做人!”

薛姨妈忙道:“我已诓她晚上来。到时姐姐偷偷将人带走,神不知鬼不觉地,岂不好呢。”

王夫人笑道:“还是妹妹精细,过几日就中秋了。听说那绣架子打得不好,老太太命重做,不然早拿走了,如何有这机会。”

薛姨妈又道:“兰官若讨要荷包,妹妹不如答应,别惹得她狗急跳墙。她即便拿了,也没有证据,不能告发你,反悔就更不会了。只要把藕官捏死,一切皆安。”

王夫人点头称是,又拉住薛姨妈的手,姐妹们低声说了许多贴心话儿,方告辞走了。

薛姨妈见她出去,忙推开里间房门,笑道:“这回可妥帖了,你姨妈说,这事了结后,就议宝玉和你的婚事。

蟠儿那里也有琏儿照应,蝌儿到时给他寻个差事,远远打发便罢。”

宝钗尤不放心,问道:“妈可都依我意思告诉?姨妈断不会让她的人去叫兰官,算来还要落在我们头上。索性我提前唤她来,让姨妈带走。”

薛姨妈道:“你的话一点没错都说了,荷包也给她了。还按你交代的教她:那绣不用剪断划破,只需沾染些东西,污了绣面即可。”

宝钗方静下心来,只等穿壁台传来消息,再施展手脚。

且说宝玉正为晴雯伤心,因王夫人只许丫头们穿套随身衣服出园,见人散了,忙命袭人收拾晴雯细软,给她送去。

一时贾政带他出门,见他气色灰败,全不似往常潇洒谈吐的样子,未免严训一通。

宝玉打起精神应对,一日下来力竭神危,进园也不回怡红院,且先寻黛玉排遣忧思。

刚走到曲径通幽处,只见篆儿从后头跟上,宝玉便问何事。

篆儿道:“我们姑娘听说晴雯姐姐出去,命我给她送些盘缠。”

宝玉奇道:“下人房不在后街么,怎么从前头走?”

篆儿道:“她哥嫂早不在住那了,房子也分给别人。晴雯姐姐现在客店暂住,明儿再雇车去庄上寻她哥哥。”

宝玉叹气道:“是了,这事我倒忘了。她住哪里?我让茗烟儿帮着安置,再替她寻辆车。”

篆儿说了地址,告辞回到穿壁台。岫烟正盼着,一见就问:“晴雯还好么?身子怎么样?住的店子可不可靠?”

篆儿道:"伤心是伤心,不过身体还好。袭人姐姐送了衣服银子给她,晴雯姐姐把好衣服都当做活当,银子也存在钱庄里。”

岫烟颔首道:“这也对,省的被她哥嫂搜刮去。”

篆儿嚅呐道:“她把当票会票给了,说请姑娘帮忙收着,若半年不来取时,就给我们使罢…我推不过,就收了。”说着递过几张文票。

又道:“晴雯姐姐说口说无凭,找了文书先生写下字据,让给我一起给姑娘。”岫烟接过一看,果有一张叠好的字纸,上头如此这般立据为证,还有鲜红的手指印。

岫烟看了,既怜晴雯一片苦心,又感她坦荡豁达,便命篆儿另打一个包袱,仔细收在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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