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若愚平时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却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只要他想,所有事都能被做的很好。
关键就在于他想不想做好这件事。
比如现在,在叙述和江启臣是怎么认识的时候,故事就被讲得很细致。
说起来,他的声音音色也是极好的,沉稳,有力,加上被刻意压低了的语速和没控制住流露出来的感情在里面,听在外人——或许可以特指萧南烟——耳中,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他把一人一鬼相处的一点一滴,那些才发生不久,却已经被刻印在脑海里,轻易忘不掉的过往,都细细讲了出来。
江启臣自始至终都倚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抚着怀里的缅因猫。
像一尊极为精致的玉雕,让人不敢亲近。
那只大白熊犬也伏在他的脚边,时不时地甩两下尾巴,乖巧得很。
故事讲完后有几分钟的功夫里,屋里没人说话。
江启臣抬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萧南烟的视线,而后微微点头。
萧南烟即便诧异,在面上也没表现出来。
他家老总最近几个月很讨厌下雨。
毕竟,下雨的时候智商退化,仿若学龄前儿童这种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多亏了萧南烟自作主张,冷着脸,强行更改会议时间,不顾董事会的质疑以及反对,瞒着一众人精,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送进医院里,所有检查挨个查了个遍。
等人从医院出来,雨也停了,江启臣坐进车里的时候,神智也清醒了。
他当时皱眉看着手里的棒棒糖,想起自己抱着萧南烟的大腿要冰糖葫芦吃的场景,脸都绿了。
萧南烟却呼噜呼噜他的脑袋,颇有几分没大没小。
“没事,人傻了还有哥呢,那帮老家伙动不了你,放心吧。”
江启臣把棒棒糖塞回糖纸里,转手扔进了垃圾桶,难得流露出来些许困惑的神色,只说了一句“等化验结果”。
回去继续开会。
随后雨季来临。
江启臣每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都会盯着手里哄孩子用的玩具,然后心不在焉地把玩半天。
小时候没怎么玩过的东西,没想到现在还能玩上。
但终究不再是孩童,心里也生不出半分高兴来。
棒棒糖、冰糖葫芦、玩具熊、缅因猫、大白熊犬、小飞机、乐高……
别的都算了,他怎么会要冰糖葫芦呢?
他真的很讨厌那东西。
又甜又腻。
有时候一想到萧南烟趁机占便宜,哄着弱智般的自己叫他大爷的场景,江启臣就会黑着脸,一把逮住要跑的人,拎去拳击室里来上一架。
就算他打不过对方,也不妨碍两人相互切磋切磋。
更何况,萧南烟是真的练家子出身,比他这种半吊子强上太多。
没几天,检查结果就已经出来了,什么器质性病变都没有。
萧南烟卸掉护腕,甩了甩发麻的胳膊,一边收拾乐高积木,一边说:“你刚才虚晃那招是什么时候从我这学走的?”
“忘了。”
“臭小子,学艺不精,出拳角度有点偏。”
“不偏的话,”又两块刚从沙发缝里抠出来的乐高被扔了过来,江启臣淡声开口:“你就骨折了。”
“那倒不至于。哎你别乱扔,少了的话下次下雨你又得缠着让我买积木玩。”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又是好几块乐高被稀里哗啦地甩了过来。
萧南烟一边躲着,一边开口。
“我说你这病,要不找个庙拜拜?”
“不去。”
“刚开始我也不信鬼神,”萧南烟收拾好东西,一屁股坐在地上,和他平时一本正经的形象天差地别。
他顺手给自己点了根烟,伸长了胳膊把江启臣刚塞进嘴里的烟给抽了出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更是懒得理对方那不轻不重踢到后腰上的一脚,反正也没碰到伤口。
就算是自己上级领导,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多少有些孩子心性。
况且,他比这小屁孩大了也有十好几,两人认识了也有八年,私下里更是没上没下,更像兄弟。
“你嫂子走了以后,我就信了。”
一口烟被吐了出来。
两人在烟雾缭绕中沉默半晌。
江启臣这才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把眼镜给戴好。
“走啊,上上香。”
萧南烟把烟屁股按灭,笑了。
“不摆谱了?”
快出门的时候,江启臣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叫了一声哥。
“八年了。”
萧南烟满不在乎的一笑,眼角鱼尾纹荡漾开来,他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
爱人去世八年了,他却一直没走出来。
“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懂个屁,胸针都歪了。”
这话只得到一个白眼,以及四字评价。
“狼心狗肺”
寺庙依山傍水,是个清静处。
庙里接见的和尚行了个礼,将两人带去了内院,见到了住持。
江启臣只是漫不经心地讲完了自己的事,语调也有些懒洋洋的,像是满不在乎。
住持——法号寂空——顶着锃亮的脑袋瓜,转着手里的佛珠,沉默不语了一会,才开了口。
“魂魄乃人之根本,三魂七魄缺一不可,旁人若是没了魂魄,必会殒命,而你命格有异,只是心智退化。魂魄离体,挂念前生今世,想来是雨时魂力充沛自行离去,只为了达成夙愿。”
“如果得偿所愿,我就能恢复正常?”
“尚未可知。”
江启臣哦了一声。
萧南烟忙问:“那该怎么办?”
“需寻那魂魄去处,探些因缘。”
之后几次下雨的时候,江启臣都是被萧南烟从公司里拎出来,直接在寺庙度过的。
寂空似乎真有些本事,声称见过离体的魂魄,也知道了魂魄一直在找谁。
一个叫高若愚的人。
于是,高若愚被查了个底掉。
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亲属和朋友的独行客。
越查,江启臣越不喜欢这个人。
甚至隐隐的有些厌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