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碎，大雨下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无暇在乎身体的不适，他快速回顾刚刚的一切试图寻找除了死战外的生机。

他想到，为什么羽蛇神一直关注着自己，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吗？

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铜钱，会是因为这个吗？

事已至此，哪怕希望渺茫，还是不得不赌一把。林衍费力撑起身体，站起来。眼镜搭了一把手，让他把铜钱递了出去。

羽蛇神停下了，它仿佛充斥不详之光的巨大蛇眼盯着林衍，似乎在判断该不该为了这串铜钱去放过这个人。

长久的对峙让人不经在这暴雨里滋生了许多侥幸，或许可以逃过去呢，甚至是作为旁观者的观众都产生了这样的情绪。

但林衍很冷静，羽蛇的怒意没有消减，他此刻的僵持更像是被主人收紧了绳索，只要主人微微松开绳子，这只野心难驯的烈性犬会立刻开始屠杀。

阴冷湿滑的蛇信擦过铜钱和手面，羽蛇神猛然张开了巨口，几乎将二人吞入。

还是赌错了吗？

所幸那束缚住羽蛇的力量还在，羽蛇神的动作还不是很迅速。这给了林衍再次尝试的机会。

最后一搏，他猛得把铜钱甩到藏在蛇信根部的水晶球上。霎时间，一阵白光照亮幽暗的口腔，照亮玛雅即将陷入黑夜的天空。羽蛇神像是被定住，又像是在这一瞬间，只剩下躯壳，灵魂被抽离一般。在这刺眼的光芒下，作为最靠近光源的人，林衍的双眼发黑，控制不住泪流。

但就在这几乎双目暴盲的情况下，他还是没有闭上眼睛，死死瞪着水晶球的方向。原本正常大小的铜钱在触碰到水晶球的一刹体型暴涨，每一颗铜钱都有水晶球一般大。而透过中间那颗铜钱的孔洞看去，后面似乎不是水晶球，而是一滩血肉，像是屠宰场里被堆积在一起的猪下水。

越是凝视这一滩血肉，林衍越是能感受到幽怨，诅咒，仇恨的力量。身体的直觉在发出警告，再不移开视线，就会成为他们的一员。控制不住身体求生的本能，林衍还是眨了眼。再睁开，那一滩血肉就消失不见。那枚铜钱眼后面，只有那颗水晶球。它看起来安静，祥和，散发着虚假的美好气息。

林衍紧盯着它看，但哪怕双眼因直视水晶球的光芒而血管破裂，染红了眼白，那滩血肉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只是幻觉一般。

光芒渐渐消散，羽蛇神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扯住，只能被迫将两人吐出。

不知是否是和林衍一样直视了光芒，眼镜此刻双目泣血，形似怨鬼一般。哪怕隔着衣物，林衍也能感受到眼镜身上的寒意。

面前，羽蛇神仍未离开。它大张着嘴，阴毒的双眼紧盯着两人,似乎打算再次将他们吞下。

死寂，漫长的死寂。

所有人都很紧张，但林衍却不然。他确定，水晶球和羽蛇神之间，水晶球一定能控制羽蛇神，羽蛇神不愿意被掌控，但没办法逃脱水晶球的克制。

而自己手中的铜钱，不知为何，会和水晶球产生反应。这种反应应该是水晶球需要的。他在直视水晶球的时候感受到了来自它的引诱。

至少在自己的铜钱还有利用价值，还值得被他引诱的时候，水晶球不会让自己死。

僵持良久，羽蛇神最终转身离去。只是它对水晶球的命令似乎并不服气，巨大的蛇尾甩断了一片大树，靠的最近的花臂没能躲开。眼见大树就要砸到他身上，眼镜甩出了一枚龟壳。龟壳在空中快速变大，严严实实将花臂罩住。

其实作为在系统里磨砺多年的高手，眼镜想救下花臂的话，可以选用的道具很多。这枚龟甲出自一个周朝副本，本身是用来占卜的。作为占卜道具，龟甲的防御性能并不如他手上的很多道具好。

但眼镜选择了龟甲，并在抛出龟甲的时候在心中发问，“铜钱是命运中的救世主吗？”

救下花臂后，花臂看着龟甲上的裂纹，只以为是为了救下自己才让龟甲破裂。他满怀歉意，但眼镜心里几乎要克制不住喜悦。

成功了。龟甲上的裂纹显示的裂纹，含义只有一个字“是”。

林衍同样看出了龟甲上裂纹的含义。这块龟甲无论是从年限还是从它能占卜的范围来说都异常珍贵。普通占卜能看眼前小事，大师的占卜能透彻解析人生，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能看透国运。而眼前这块龟甲，也是能正确判断国运的。

这么罕见的龟甲，他是在不明白在这个副本里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浪费这块龟甲。

不敢回到金字塔，几人找了块被刚刚暴雨导致发生了小型滑坡的地面休息。虽然这地方不太适合扎寨，但比起密林里的虫蚁毒蛇还是安全不少。

此刻，见几人没了生命危险，弹幕也放松了下来，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吓死我了，我果然还是不可能成为大佬】

【所以为什么那蛇看到铜钱就走啊】

【楼上尊重一点，那可是羽蛇神】

【不是，关注点别偏啊，那蛇胆哪里来的，怎么感觉是凭空出现的啊】

【对哦，哪里来的】

副本内，宝镜仔细给林衍检查着伤势，心虚一般提起那枚蛇胆，含糊到蛇胆的出现是他们的问题，他们很抱歉林衍收到了伤害。

事实上，宝镜和眼镜在副本里浮沉久了，对为了自己的目的让别人受伤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们当时抛出那枚蛇胆的时候对林衍并没有愧疚。

但眼镜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非说，他给林衍搭把手的时候，感觉林衍身上的能量很不一般。然后直接把龟甲抛出去了。而最后的结果是，这少年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救世主。

这下两人才对抛出蛇胆的事情心虚。

说来可笑，他们自诩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系统里无数的玩家，但他们却不在乎被自己伤害到的玩家。直到这一次被伤害到的玩家是传言中的救世主，他们才开始为得罪了重要人物心虚。

林衍能察觉出蛇胆的出现应该和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但也能感受出他们并不是对自己抱有恶意。林衍是个怪胎，他对自己受到的伤害并不生气。或者说，他在意的事情很少，自己的健康并不在内。师祖曾今给他批过命，说他前世魂魄有缺，今生要有大功德才能寻回魂魄。

而他大部分的喜怒哀乐都留在了那丢失的魂魄里，最终造就了林衍这么一个怪胎。

林衍不在乎自己的健康，他更好奇为什么这两人要在那时出手。但看着她这幅清楚却不能说的态度，林衍也不再多问，说到底自己只是新人，一味追问得不到最真实的答案。

只是，林衍心想，从小他被教导事以密成，而且他想偷偷溜进那个副本的确要低调。但眼下，他又是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那自己稍微不那么低调一点，应该也可以吧。

长这么大，师门，父母都是捧着他长大。他被拘在那小小的山上，从来没体验过被人算计的感觉。他的喜怒缺失，对这件事情只有浓浓的兴趣。

很快，林衍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系统的补偿通告。补偿通告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没有实体，系统象征性说了点安慰的话，他也没仔细看，直接看到具体补偿那里：补偿玩家十抽。

借着去换带血的衣物，以免夜晚血气引来麻烦的理由，林衍背开人群。

系统里抽卡次数宝贵，玩家的大多数道具都要靠自己在系统里自己得来。而抽卡最重要的一点好处，就是配适。

玩家在过往的副本里获得道具，大多对特定副本的针对性比较高。比如说在人鱼副本里获得的道具到陆地上甚至沙漠里就不会太好用。

但抽卡得到的道具不同，每个人能抽到的橙色道具都是系统针对玩家特性筛选过的，虽然不一定是完全适配，但基本都不会差。如果在副本里抽卡，系统还会考虑到和副本的配适度，提供更有针对性的道具。当然，这样的道具在当前的副本里会更有用，也会因为针对性更高在往后的副本里很难拿出手。

一阵金色光芒闪过，林衍也没太惊讶。金色光芒是抽到橙色道具的象征，系统里橙色道具占总量百分之二，十抽能抽到能说是运气不错，但也正常。

只是这光有点太耀眼了吧，系统特效这么浮夸吗？

很快，林衍就知道为什么了。五道金色和五道各色的光直接飞向铜钱中消失不见。他这一个十连，抽中五个橙色物品。

在现实里习惯了身边都是好东西的林衍也对这运气不知所措，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此时，直播间里的观众键盘敲到冒火星。

【什么东西！你告诉我你抽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正常观众。

【欧皇那么多凭什么不能加我一个，次次吃保底我恨！】

这是非酋大佬。

【变成猴子！吼吼哈嘿！抢走道具！吼吼哈嘿！】

这……这是猴子？

【上面的大佬别乱喊，我才最惨，我根本凑不够保底抽数！】

这是即非又没有肝的可怜人。

【我是选项e，我是plan B，我就是来凑数的，我给欧皇垫池子。】

这是具有“牺牲精神”的观众。

【楼上，这不是欧皇，这是系统他爹才对】

这是一不小心真相，但惨遭封号的预言家。

回到副本内，留在驻地的五人看见了金光，以为发生了什么急匆匆的赶来。了解事情原委后，全部都加入了沉默的大军。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

作为整个事件唯一应该开心的人，林衍此刻也不是很开心。按照他的计划，他应该在副本里默默无闻度过新手期，等他避开所有目光，成功通过那个特殊副本之后再冒头。

就算他对两人害自己的原因特别感兴趣，他也只是想抽点东西出来，看看能不能反阴二人一下，逼着他们说出真实原因。

而不是这样，先是成为被系统判定成五星水准的新人，再被迫全程直播，现在更是在众目睽睽下抽出五个橙色道具。

很难想象外界对自己的关注和讨论热烈到什么程度，林衍更关心的是，在这样的关注度下，他要怎么不引起怀疑地进入那个副本。

外界的确闹翻了天，社交平台上类似“系统bug！快去尝试！”“有人直播出五金了！”之类的标题比比皆是。玩家顺藤摸瓜找到直播间，再顺带关注了林衍的账号，系统给玩家直接注册的。可以想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可能是自己希望中的默默无闻了。

无论外界热闹成什么样，副本里的各位还是要继续完成任务。

压下心底的惊讶和嫉妒，众人返回营地，为漫长又危险的夜晚作准备。

花臂和林衍两人受伤，副本里又有充满敌意，实力强悍的羽蛇神，加上任务时间还算充裕，目前进度也快，大家一致决定今晚不进行探索，在原地调整。

照顾两个伤员，守夜只安排了其余四人轮班，每人两个小时，两个伤员可以休息满八小时。

架起篝火，煮了水，林衍自从吐血后口腔里就一直弥漫着铁锈的味道。可能是口腔和鼻腔相同的原因，吐血的时候有血涌到了鼻腔，现在他鼻子里也是血液的味道。

漱了三遍口，也清理了鼻子，但还是有淡淡的血味萦绕。

林衍意识到不对，这血似乎不是从自己口鼻里传来的。这血味很淡，一开始自己满口是血的时候完全察觉不到，而其他人闻到淡淡的血气，只会觉得是自己这里传来的。

把消息告诉大家，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事情，开始寻找血味的来源。

周遭已经彻底黑了下去，举着松枝做的简易火把寻找血气的来源异常艰难。无论往哪个方向寻找，血的味道都不会变浓或者变淡。墨镜大哥为了寻找摘掉了墨镜，漏出深邃的左眼和空洞的右眼。他说，会不会血的范围很大，这一片都是血，所以往哪里走都没有区别。

这一点很快被否认了，金链大哥不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刨土的功夫异常熟练。他做了一把简易洛阳铲向地下钻，带出的土壤里完全没有血气。

花臂大哥让金虎再试试，换了不少点位，都一无所获。

这时，林衍突然意识到，血味一直不变浓或者淡，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也许，这血和大家之间的距离，一直没有变过，它一直离众人保持相同距离，当然不会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变成猴子！吼吼哈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