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距离晚会还有十分钟开场时，陈敏静才拿着手机跑过来，

主持人已经站在舞台上开始念开场词了，周围都变得严肃安静起来。

她们身旁坐了一个很健谈的小伙子，在舞台上在表演欢歌热舞的节目时，那人开始时不时低着头跟陈敏静讲话。

经过交谈才知道，这小伙子叫刘联君，也是附近小县城的老师，跟盛南她们年纪和经验相似，都是毕业以后来这里支教，只不过地方不同，刘联君在小村庄里，两人在山区里，但也都是抱着一腔热血想为社会做出贡献的有志青年。

他跟陈敏静性格一样，都是那种直爽开朗的人，两人从毕业的学校讲到自己的家乡，从吐槽大学再到孩童时的趣事，到最后快要上场的时候，两人还交换了微信，加了好友。

按照陈敏静的话来说，现在碰到个知己不容易，相遇即是缘。

她们在后台等待领奖，谭丘突然跑过来跟他们说，

节目有变化，本来在她们后面单独表演的小姑娘临时肚子疼，上不了台，

但是晚会的时间都是有着严格规定的，这关系到后面舞台的灯光及各项事宜。

没办法了，临时要给她们这次颁奖加些时长，

说是可以再颁奖借结束后有一个单独讲诉的一部分，

陈敏静身体不适，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到盛南肩上。

谭丘面露难色，

再对这些场面露怯的盛南只能答应，看着谭丘递给她的发言稿，心里给自己暗示。

主持人宣布颁奖开始，念到了她们的名字，盛南和陈敏静在底下观众热烈的掌声中，走到了舞台中间。

舞台的视野比盛南想象中的还要开阔，底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在自己最前方还有一台正在录制的设备，身边还有时不时的闪光灯，

周围的一切就像是不断压迫的黑云，一点点正在侵蚀盛南的呼吸，连同她的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主持人：“接下来，让我们有请希望儿童公益活动发起者，世界跆拳道冠军顾淮景先生为两位颁奖，”

听到顾淮景的名字，陈敏静比盛南激动，她推了推盛南，咬着嘴唇用仅有两人能够听到的悄悄话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前男友也在，”

盛南此时面部表情僵硬，心里只想着如何赶快结束这一环节，更可况在来之前自己就已经猜到了顾淮景的身份，

此时盛南的心里，更多的还是窘迫和紧张。

顾淮景从礼仪小姐手里挤过鲜花和证书，走向两人，

在盛南接过鲜花和证书时，两人眼神有过短暂的交汇，

顾淮景从她神态中看到了不安，手指触碰的瞬间，也察觉到了她指尖异常的冰冷。

主持人：“请面向摄像机合影，”

顾淮景在装作整理西装时，低下了头，努力与她交谈，试图平缓她内心的不安。

“等会紧张的话，就盯着我看，我在第二排中间，”

他语气淡淡的，但在盛南此时的心里听到却异常的安心，她答了一句嗯，抬起头视线看向前方。

而陈敏静很自觉的往外稍微挪了一步，面对镜头露出笑容。

下一个环节就是盛南单独出场了，把鲜花放在后台，刚才的稿子被盛南攥得都是褶皱，陈敏静为她拍背揉肩，给她加油打气。

“别紧张，就把底下的人都想象成不重要的npc。”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盛南第一次站在台上也是如此，甚至说更加不知所措。

高中的她也因为表现优异，在高三开学的时候，作为优秀代表上台演讲，

在台上的盛南焦虑极了，整个世界安静到仿佛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后来她怎么站在那里念完稿子的已经不清楚了，只记得下台后的她腿发软到直接瘫在了椅子上，还有被放大了无数倍砰砰砰心脏跳动的声音。

主持人念到了她的名字，盛南只能硬着头皮上台。

先是鞠躬，介绍自己，

台下随即就是掌声雷动，

盛南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把话筒调整到合适的位置，

一手拿着稿子，另一只垂在腿侧边的手，拽紧了衣裙，

清冷带着柔和的嗓音在会场响起，

“在座的各位领导大家后，我是盛南，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跟大家分享我支教的一些感悟……”

坐在中间的顾淮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听她带着颤抖的尾音，看她因为紧张一直拉拽着自己的衣裙，

听她分享一些支教的事情，

从初到山区里的不习惯及害怕，再到熟练的接受那里的环境，最后看着学生们能够接受知识的收获和知足，

一字一句诉说她这些年的变化以及未能想象到的苦涩和艰难。

有一束光打在她身上，那么闪耀而勇敢。

有一瞬间，顾淮景觉得盛南，已经不是躲在他背后质问为什么一切苦难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女孩了，

她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独自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优秀。

“最后，”盛南提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稿子，视线来到了中间的方向，

眼神坚定，

“很感谢为山区公益做出贡献的各位，我代表山区的孩子们感谢你们的奉献，”

深深的鞠躬以后，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刚走到后台，盛南就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被抽了力气一般，坐在椅子上还有些后怕，手心里面也都是汗。

陈敏静递给了她温水，“你超棒！刚才我在后台都听的感动了，想到我们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呜呜。还有谭记者他们，写的稿子也好好。”

谭丘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瓶水，“盛老师感谢你救场。”

盛南摆摆手，喝了一口水，

“没事，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试炼吧，我倒是觉得没之前那么畏怯了。”

谭丘对她笑了笑，把水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两位可以休息下，结束的时候，我请两位吃饭。”

“你们吃什么饭呀。”

吴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吴公子？”谭丘看到他倒是觉得有些惊奇，凭靠着记者的直觉，总感觉三个的关系不一般。

陈敏静见到他很熟络，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地位有什么芥蒂。

“我们正在准备想结束后去哪里吃饭，你呢？”

陈敏静用打趣的语气说道，“这么高的身价，跟我们平民一块？”

吴易对她调侃的话，只是温柔笑笑，“如果你们邀请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视线落在了盛南身上，浅笑道：“盛老师还欠我一顿饭呢？”

“没事，”盛南开口，“上次的事情多亏了吴公子帮忙，今晚聚会结束的时候，大家选好地点，我请客。”

三人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盛南在后台又坐了会儿，想着接下来已经没有她们的事情了，就跟陈敏静说自己要出去透透气。

刚走出会场，舅舅的电话就打来了。

盛南按了接听键，听到了舅舅郭盛欣喜的声音，

想必是他看到了在电视直播中的她。

“南南啊，舅舅在电视看到你了。”

郭盛说着，话语间有些哽咽，“我们南南长大了，上电视了。”

盛南安慰他，郭盛却说自己是喜极而泣，不碍事，他甚至还说：“要是你爸妈在天之灵知道了，肯定会很欣喜的，我们南南是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优秀人才。”

说到爸爸妈妈，盛南却沉默了，一直没吭声，郭盛那边又聊了几句，说是还要出去买菜就挂断了电话。

盛南收起手机，背靠在墙边，仰起头看着炫目的天花板，想起了自己父母如果现在还在世的话，会像舅舅郭盛那样为她骄傲吗，

他们唯一的女儿已经长大了，甚至完成了小时候的梦想。

她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喜悦却不知道如何分享，

舅舅是她的家人，但始终弥补不了父母在自己家人的地位。

盛南安慰自己，没关系的，一个人长大也很酷的，

但想到自己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从高考到大学，再到研究生，再到现在，心底的感受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盛南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她背抵着墙壁，瓷砖的冷传到骨子里，盛南习惯用这种寒冷来麻痹自己。

“你这是干嘛？”

熟悉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盛南吸了吸鼻子，看到了在不远处的顾淮景。

顾淮景站在天花顶灯光下，白织灯照的他整个面容柔和，长睫扑闪落在他冷峻挺拔的鼻梁处，似星河的眸中掺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顾淮景见到盛南没反应，长腿迈着步子来到了她身边，手里还拿着一件男式的外套，

“不冷？”

“不是，”盛南偏过头去，努力不让他察觉到自己眼眸中的红，“出来透透气，”

“你一直以来倒是很会说谎，”

盛南只是听到他叹了口气，随即带着温度的衣衫披在了自己的肩上，带着他身上久违的味道，

淡淡的小雏菊的清香味。

盛南现在才察觉到周围瓷砖渗出来的寒气，没挣脱，反而是搂紧了衣服。

想起自己一个人每次狼狈的时候，顾淮景似乎都是见证者。

在河边痛哭的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考砸的时候……还有现在。

盛南看着他的影子包裹着自己，问道：“谢谢，你怎么出来了？”

“我早就出来了，”顾淮景说：“在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就站在那边的楼梯处，接电话。”

后来看到盛南一个人打电话，看她单薄的身子，去拿了件外套，本想着等她难受完再给她披上，但顾淮景看她穿的那件裙子，薄的不行，露的也多，真害怕她冻坏了。

“哦？”盛南没想到自己会是那个闯进他“地盘”里的人，回道：“那还是我的错。”

“没，”

听她带着委屈的语气，顾淮景垂眸沉气，本来眉间的严格顷刻间瓦解，语气柔声带哄：“是我的错，”

“嗯？”

盛南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神撞进了他温和的双眸中，在里面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是冠军，冠军哪有错。”

顾淮景听她略带玩笑的话，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回答：“那你还是优秀老师，老师说的话都没错。”

“噗……”盛南取笑：“当初在高中你上课的时候，可没少违反老师的命令。”

“那都是过去了。”顾淮景看她认真回忆以前，“以前你还爱哭鼻子，考砸的时候还躲在操场上默默流泪，安慰你的时候，你还说，呜呜，顾淮景，我该怎么办啊，我考不上大学了，当不了老师了，咱两以后不会在街边买鸡蛋灌饼吧，”

顾淮景学着她的语气，看她被自己逗笑，眉开眼笑的样子，压在心里的疲倦一扫而空。

“那个时候，还挺天真的，”盛南想起那个时候，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又苦又甜。

“是啊，”顾淮景感慨，“不过，现在不也挺好，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完成了你的梦想，我完成了我的梦想。”

顾淮景一字一句说的如此坚定，眼神看着面前的女孩，

他想起了她在刚才会场上谈到的苦，虽被一笔带过，但去过很多地方的顾淮景却心知肚明，

在这背后有封建的思想、陌生艰苦的环境、有语言交流的障碍、一眼望不到的大山……

哪一个都不能用具体、简短的语言描述出来。

“盛南，”

顾淮景喊她的名字，低沉的尾音染上了沙哑，在肃冷的走廊环境中，声音像是有了温度，

“这么多年，你辛苦了，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停下来歇歇，顾淮景随时为你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