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年级组。

办公室的老师放慢手头的工作，余光不自觉往齐落落扫去。

齐落落在整个高一是出了名的学霸，虽然目前只有两次月考，但各科老师都会在某节课进行随堂考，频率大概是一周一次，即便如此，齐落落也是第一。

如此优秀的学生自然是老师的心尖尖，但现在，这位心尖尖被年级主任送到办公室。

教导主任还有其他事情要忙，自然没有留下来陪齐落落一起等班主任。走之前，他还语重心长对齐落落告诫，让她千万别早恋，语气颇为怒其不争，生怕这宝贝的年级第一出什么差错。

齐落落静静站在办公桌前，翻看班主任还未批改完的试卷。

没一会，她就听见班主任“哒哒哒”的高跟鞋声。

班主任姓张，头发微卷，个子不高，但眼神凌厉，自带女王气场。张老师一眼就看见齐落落，她关上办公室的门，随意从角落抽了根板凳，放到齐落落身后，嘴唇微启：“坐。”

“谢谢老师。”

齐落落坐下，双手交叉叠放在腿上，等待老师的审问。

“你谈恋爱了？对象还是高二的秦柯月？”

张老师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安静的办公室，这声音显得就尤为突兀，如同一颗石子，投向平静的湖面。

办公室的老师纷纷支起耳朵，心想秦柯月这名字听上去怎么像是女孩子啊。

齐落落摇头否认：“还没有。”

张老师笑了一下，齐落落的弦外之音太直白了，这不就承认她们之间存在暧昧，但还没确认关系吗。

张老师任教多年，见过许多早恋的学生。曾经还是菜鸟的她坚定认为早恋有害，致力拆散每一对小情侣，棒打每一对小鸳鸯。

后来她想通了，堵不如疏，青春期的躁动是真实存在的，并不会因为老师家长的不愿意而消亡。只要掌握分寸，她也默认班里学生早恋的情况。

所以在接到年级主任的电话时，她倒也没有多慌张。虽然只交了齐落落两个多月，但齐落落给她的印象就是，安静且自律。

虽然是夸赞的词语，但是用在高中生上，张老师觉得还是有点残忍。就像被削去了灵魂，空壳按照既定模式行走成为范本。

说白了，就是没有“人”气。

所以听说齐落落谈恋爱的消息，张老师内心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还能谈恋爱，起码说明这孩子还有世俗的欲望，是件好事。

张老师把未批改完的物理试卷放到齐落落面前，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所以这件事我不管。你先帮我把物理卷子改一下，明天还急着用。”

“哦。”

齐落落接过卷子，不慌不忙地批改起来。

…….

即便入秋，这座城市的雨也是说来就来。

秦柯月刚下晚自习，还没走出校门口，这雨就密密麻麻下下来了。

她没有带伞的习惯，暗叫一声倒霉，只能冒雨回家。虽然已经加快步伐缩短时间，但还是淋了不少雨。

秦柯月当天夜里就发起低烧。半梦半醒间，她仿佛走进一片白雾。啊，又做梦了。

虽然做过许多次关于齐落落的梦，但她仍然不知道引发做梦的因素是什么，好像就只是随机的，毫无规律的。

这次她出现在破落的小区。小区的居民楼只有四层高，外墙因潮湿，东一块西一块张了霉斑，还有不少杂乱的电线勒着外墙。

地面是普通水泥路，居民楼边上的下水道泛着恶臭，周围还爬满青苔。几只老鼠眼泛红光，在光天化日下觅食，丝毫不惧怕人类。

秦柯月打量了一下，猜出这大概是齐落落住的小区。

她往前走了走，果不其然听见细微的抽泣声。她循着声音来到逼仄的楼道，就见齐落落坐在楼梯口，头埋在□□，肩膀微弱地抽动。

似乎是察觉到细微的脚步声，齐落落停止抽泣，她抬头，视线被漂亮姐姐占据。

女生背对着阳光，五官在逆光中其实是有些模糊的。但齐落落就是知道，眼前的姐姐很漂亮，连发丝都是发着光的。

“你还好吧，遇到什么事了吗？”

秦柯月温和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齐落落觉得这声音耳熟，眯着眼睛努力在刺眼的逆光看清对方。她定定看着她，有些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惊喜。她嘴唇微启，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没想到时隔一年，她还能再次梦见爱丽丝。

自去年在梦境里惊鸿一瞥后，她每天晚上都怀着期待入睡，但每次都遗憾醒过来。

齐落落并不经常做梦，而每次做梦，梦境就和现实生活一样，压抑、灰暗。梦里的她总能听见自己的身体里传来的哀嚎声。

她想她大概是生病了，但是她没有告诉父母，因为没有必要。

见齐落落久久不语，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秦柯月有些好笑。她伸手在齐落落面前挥了挥，朗声道：“你还好吗？”

齐落落下意识抓住面前的手，害怕这人像上次一样，再也找不到。她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但反正是在梦境，梦境无论做什么都是合理的，不是吗？

秦柯月被猝不及防地牵住有些呆住，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没有挣脱齐落落，反而顺着齐落落的方向，在她身边坐下来，任她牵着。

不过齐落落牵得很紧，秦柯月觉得有些疼，轻声说：“你松一点，你多大手劲不知道吗？”

熟稔的态度让齐落落觉得很开心，她下意识听从秦柯月的话松了下手，但很快又握紧，执着道：“不行，我怕你跑了。”

秦柯月：“…….”

行吧。秦柯月也没有再纠结，任由齐落落这么握着。

她其实有些奇怪，眼前的齐落落看上去是初中生，头发比上次见的时候长了点，应该是初二。如果这个梦境与上个梦境是连接的，那么齐落落也顶多只见过自己一次，那怎么占有欲这么强呢。

齐落落见秦柯月没有推开自己，满足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往秦柯月方向靠去。

齐落落第一次梦见秦柯月后，醒来的愉悦感至今还残留在体内 。她醒来后，向周围人打听秦柯月的存在，无一例外全部都表示没见过。

齐落落很失望，但很快又兴奋起来，这不就表明，秦柯月是为自己而来，不然怎么就只进入自己的梦境呢？

秦柯月注意到齐落落向这边靠近的小动作，她没有阻止，低头看着齐落落，对方惨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自己的原因，脸颊上还有红晕。

总之，有点瘆人。

她从兜里掏出纸巾，轻轻摁压在齐落落的泪痕上，问：“所以你怎么哭了呢？我一直以为你很坚强。”

齐落落就这么直直看着她，漆黑的瞳孔仿佛连光都能被吞噬，但能清楚地倒映出秦柯月的身影。

齐落落问：“我们是不是真的认识？”

秦柯月动作微顿，随后又漫不经心继续给她擦眼泪：“怎么说？”

齐落落：“因为你对我很好。”

秦柯月被这天真的发言逗到失笑：“那万一我是人贩子呢，先假意对你好，然后把你卖了。”

齐落落摇头：“不是，我感觉你很了解我，你对我的态度不像是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很奇怪吧，明明我没梦见你，却能这么清晰梦见你的脸。可我很确定我之前没见过你，难道是以后的我会认识你？”

秦柯月擦干净齐落落的脸，把纸巾揉成一团，塞到齐落落手中，捏了下她的脸颊，并没有正面回答齐落落，而是笑着说：“你先别想这么多，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哭，我问了你好几遍了。”

齐落落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也不气馁，因为对方没有失笑否认，她知道自己的猜测与事实差不了多少。

她松开秦柯月，毕竟知道对方会和未来的自己相遇，她也不那么害怕了。

她望着秦柯月，语气可怜兮兮：“学校退还的学杂费被几个人抢走了，爸爸很生气，我就跑出来的。”

秦柯月点头，没有说什么。

楼道传来炒菜声和饭菜香，现在正是晚饭时间，这个时间被赶出来的齐落落，相比之下也没吃饭。

秦柯月起身，一把拉起齐落落，给她拍了下灰尘，说：“姐姐带你先去吃法吧。”

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餐馆，秦柯月看了眼菜单，就对服务员说：“一份糖醋排骨，一份毛血旺，重麻微辣，帮忙打两碗饭，谢谢。”

齐落落坐在对面，看上去有些雀跃：“姐姐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糖醋排骨？”

秦柯月倒了杯水递给齐落落，说：“你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我认识你吗，怎么不记得你的话了？”

齐落落笑得有些腼腆，心底再一次升起对未来的期待。她想，虽然这个世界不好，但是有姐姐在，自己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她惊觉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爱丽丝”这个称号她确定是姐姐糊弄人的。

齐落落喝了口茶，直白问道：“姐姐你到底叫什么啊，别说你叫爱丽丝。”

秦柯月听见“爱丽丝”笑出声，这时，仿佛一道白虹从天而降直击脑仁，之前毫无关系的生活碎片连接起来拼出不可思议的真相。

齐落落的头像是《致爱丽丝》的一段节选，第一次去音乐餐厅说可以演奏《致爱丽丝》，之前梦见齐落落弹琴…….

如此种种秦柯月不相信是巧合。

这时，菜正好上来，秦柯月看着眼前红彤彤、令人胃口大开的毛血旺，想起第一次和齐落落吃饭时，对方刚好点了这道菜，连重麻微辣的口味都一模一样。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和齐落落的命运在这么早就已经开始交叠了吗？

齐落落见秦柯月久久不语，瞬间红了眼圈，哽咽道：“姐姐讨厌我吗？”

秦柯月也没想到这人的眼泪说来就来，即便知道对方只是在做戏，她也于心不忍，解释道：“抱歉，刚才想起来很多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名字，担心这会影响……”

秦柯月的声音低了下去，齐落落听不清，她身体前倾，害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了重要信息。

秦柯月见齐落落一脸严肃，忍不住笑了。

算了，乱就乱吧，反正都是一团乱麻了。

秦柯月收起笑容，柔和说：“我叫秦柯月，南柯一梦的柯，月亮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