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穿许彦生校服这件事，俞延一回生二回熟。

不过坐许彦生家的豪车，倒是头一回。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俞延选择在校门口前的拐弯先行下车。

周一的清晨，阳光初照，树影婆娑。

莘莘学子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点，俞延夹杂在其中，就像河流汇入大海，自然又平常。

专心走路间，一个纤细的窈窕身影突然横在他面前，不管不顾将一封粉色信笺塞到他手里后便夺路而逃。

信封轻薄，上面还沾染着甜甜的果香，俞延猜测应当是柑橘加柠檬。

少女递信，在人群的海洋中激起不大不小的水花，先一步到达校内的许彦生隐在保安亭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当拿着粉色信笺的少年停留在面前，他斜睨着眼阴阳怪气道：“还真是受欢迎呢，大帅哥。”

“确实。”俞延将写着收件人的那面平摊在许彦生眼前，盯着他逐渐尴尬的脸，戏谑地重复，“还真是受欢迎呢，大──帅──哥。”

看着信笺上用娟秀字迹写着的“许彦生亲启”，许彦生恼羞成怒，作势就要抢过俞延手中的信笺毁尸灭迹。

俞延闪躲，开怀的笑声随着温柔的春风送进不远处靳飞的耳里。

靳飞心里酸楚，偷窥二人的眼神暗淡，俞延注意到身上低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

在看到意料之中的人影后，他平静地移开视线。

他答应过许彦生，不再见靳飞。

虽然不知道许彦生为什么要这样，但听爱人的话，总归是没错的。

而靳飞似乎是接收到他的疏离，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校园里，两人再也没有擦肩而过。

有的只是这样，隔着人海的遥远对视。

收回心绪，俞延无奈地哄着因为自己而生起闷气的许彦生。

趁着俞延去丢信笺的间隙，许彦生对着靳飞，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靳飞敛眸，转身遁入人群。

*

高三的生活繁忙且紧迫。

许彦生生日后的第一个星期便迎来了二轮模考，紧接着三模。

俞延和许彦生的第一个5.20，是在考场上度过的。

在高强度的学习下，俞延的成绩突飞猛进，即使老师不放水，也能稳稳拿下年级第一。

六月三日，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动员大会，俞延作为最大的黑马上台演讲。

当天天空阴霾，在曾经开百日誓师大会的操场，俞延站在王姗父亲曾经站过的位置，面无表情地背诵完许彦生为他撰写的演讲稿。

少年当有凌云志，万里长空竞风流。

当一旁的主持人问他进步的动力是什么，俞延看向人头拥挤的台下，准确无误地找到许彦生所在的方位，认认真真道：“因为只有第一才能配得上第二。”

其中含义，台下连续三次模考都被俞延压一头的许彦生赧然。

俞延一举成名，他的考场信息也被好事者当成谈资传播出去。

当靳飞听说俞延和自己是同一考场时，第一时间不是高兴，而是质疑。

再三确定后，他才敢窃喜。

窃喜老天居然让他出国前还能有理由再找俞延一次。

*

六月七号，高考当天，小雨淅淅。

俞延和许彦生的考场不在一起，俞延在本校，许彦生在和本校相差半个城市远的外校。

因此俞延拒绝了许母接送的请求，一个人参加考试。

通过监考老师的安检，进入教室，俞延一眼就看到了稀疏考生中穿着黑色T恤，坐在中间第四排左边的靳飞。

他呆楞一瞬，然后目不斜视地坐到自己的座位。

他的座位在中间第一排右边，讲台底下，一进门就是。

上午第一门考语文，是俞延最不拿手的科目。

听到考试结束的铃声，他如释重负地放下笔。

期间，雨越下越大，雨水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般。

俞延的教室在一楼，透过大开的教室门，他能清楚地看到那棵据说在建校前就已经存在的百年老树。

枝繁叶茂，雨中亭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穿过重重雨幕，他似乎在老树粗壮的树干后，看见一个年轻的人影，一闪而过。

俞延扫了眼还在收试卷的监考老师，应当是他看花眼了吧。

高考作为C国最重要的国家考试之一，在试卷全部清点完毕之前，考场内的学生都不能出门。

这才刚打完铃声没一分钟，怎么会有人就出考场了呢。

又过了几分钟，监考老师通知结束的声音响起，俞延走出教室，找到自己放在走廊的雨伞，穿进雨幕。

被他人挡住后一步出来的靳飞看着俞延渐去的背影，鼓起勇气撑伞追了上去。

感受到伞面的撞击，俞延偏头，是靳飞炯炯有神的眼。

他别开视线，问，“考得怎么样？”

靳飞受宠若惊，磕绊道：“就……就那样吧。”

俞延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沉寂片刻，靳飞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我高考结束后会去A国，不在国内念大学。”

A国科技发达，经济强盛，是很多有钱人培养孩子的首选。

俞延点头，“挺好的。”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走到老树附近，在一众向校门口前行的人流中，一道垂头逆流的身影格外明显。

人群拥挤，伞面叠叠，俞延只能看出是个没打伞的披发女生，倒和他刚才晃眼看见的身影有些相似。

女生越走越近，直到站在他的面前。俞延同前人一样，侧身让行。

女生没动，一直插兜的手突然伸出，寒光乍现。

靳飞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常年打架的灵敏身手先一步行动，一把握住了即将刺入俞延腹中的锋利刀刃。

痛潮袭来，他才后觉，以谢烬的反应能力，他在多此一举。

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像雨线一样，滴落地面，与地上积蓄的雨水融为一体，而后流进路边的排水渠。

嗅到空中的血腥味，俞延在女生抽刀的前一秒，捏住她拿刀的手腕，微一用力，骨节错位。

与小臂失去链接的手无力松开，靳飞终于敢卸力，折叠刀落地的声音清脆，惊醒一旁的若干看众。

风声雨声，以及响彻天际的尖叫声，维持秩序的考场工作人员闻声赶来，第一时间控制了现场。

被限制行动的女生平静异常，她抬起湿漉漉的麻子脸，双眼无神地看向俞延，喃喃道：“为什么你们都能过得很好？为什么？”

正在查看靳飞伤势的俞延抬头，他认出了对方，是王宁。

“我想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警官。”

不过无论王宁得到的答案是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

在高考考场内行凶，无异于在皇帝殿前弄刀，前途尽毁。

许彦生得知消息时，俞延已经在医院，陪靳飞包扎完毕。

他接通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许彦生温声安慰，“我没事，有人帮我拦住了刀。”

许彦生忙问，“是谁？我想和他说声谢谢可以吗？”

俞延抬眼看向靳飞，无声询问。

手缠绷带的少年背靠着医院走廊的墙，在昏沉的灯光下，微微摇了摇头。

俞延了然，“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已经回去准备下午的考试了。”

许彦生的声音可惜，“那好吧，等高考完，我们再一起登门拜谢。”

俞延又哄着许彦生说了几句，挂断电话，他沉重地看向靳飞，“医生说你的手短时间内都不能握笔，下午的考试你还去吗？”

靳飞看着面前第一次为自己动容的心上人，释怀地笑道：“不去了，本来就准备出国留学，高考其实就是走个过场。”

俞延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动，他心知事情没有靳飞说得那么简单，但作为受益人，他不知有何颜面戳破对方的伪装，最后只是干瘪地吐出一句，“谢谢。”

靳飞下意识摆手，扯动刚包扎好的伤口，顿时扭曲了俊脸。

缓过神后，他故作轻松道：“倒是你，现在已经快两点，再不去考场就不能和许彦生一个大学咯。”

俞延轻嗯，“那我走了，考完数学就来看……”

话未说完便被靳飞强硬打断，“不用来看我了，高考结束后也不用。”

就这样吧，让现在成为我们的最后一面。

至少现在你的心在因为我波澜。

俞延静静地盯着靳飞，靳飞坦然回视。

“再见。”

出医院的路上，一个气质文雅男人从他的身边匆匆路过。

靳飞站在走廊，对刚赶来的哥哥，放声大哭。

暗恋是一个人的战斗，亦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高考结束，警局对王宁审问下来。

王宁是因为被高达和孙浩轮番欺辱后精神失常造成的报复心理。

她的悲剧开始于王姗父母对她的放弃，所以她痛恨王姗，自然也痛恨上解救了王姗的俞延。

王姗远在邻市，俞延近在咫尺。

高考考场纵然严谨，但只要不进入教室，藏匿身形与凶器，轻而易举。

尤其王宁还是熟悉本校的学生。

最后评判的结果，王宁、高达、孙浩全部被捕。

在所有同龄人都在奔赴未来的青春里，他们草草收场，黯然落幕。

高考出成绩前，许彦生比俞延还紧张，整日提心吊胆，生怕王宁的事影响到俞延的发挥。

在成绩查询通道开启的瞬间，许彦生便迫不及待地登上网址，输入俞延的准考证号。

在慢如龟速的页面加载后，一串扎眼的数字出现。

713。

高考总分750，在没有加分的情况下，裸分713，无疑是各大高校争抢的对象。

许彦生给俞延查成绩的同时，俞延也在一旁查许彦生的成绩。

707，和原文里一样的成绩。

大学开学第一天，许母兴高采烈地带着两人去Q大报道，一个金融系，一个隶属工程动力学院。

学校安排的寝室相隔甚远，许母在许彦生的催促下，带着俞延来到学校附近一间位于顶楼的公寓，将门卡递给俞延后，脸色凝重地警告道：“即使上了大学，你们还是学生，学业为主懂吗？！”

俞延不懂，当晚就把许彦生拐上了床。

皎白的月色下，不知是谁先动了手。

漫长地沉浮后，许彦生躺在俞延身下，看着眼前逐渐褪去稚气的男人，咬牙切齿道：“你这么熟练，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俞延在许彦生沁泪的眼角吻了一下，嗓音沙哑难耐，“没有，我从书上学的。”

“什么书？”

“《人体图鉴》”

许彦生的惊呼被俞延吞入口齿。

明月高悬，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