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城门落了锁又轰然开启，守城的士兵一脸担忧地看着赵杭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远去的背影。
“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驾——”
赵杭策马在最前方疾驰，十来个士兵紧随其后，扬起一地的尘土。
月色之色，只有连绵的马蹄声清晰可闻。
回阳亭外，赵杭远远便看到好些人围在亭边。
看衣着性质，是衙门的人。
李英。
竟比她还快一步收到消息。
“赵将军！”
“赵将军来了！”
见赵杭纵马率队而来，衙门的都纷纷行礼。
李英从人群的中心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拱拱手：“赵将军。”
“是何尸首？”赵杭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身旁的士兵，上前问道。
李英却拦住了赵杭，扯扯嘴角：“此乃我州府一事，赵将军不必操心。”
赵杭毫不客气地拨开李英的手臂：“大批尸首出现，很可能与元戎有关。你州府能管得了军中事务？”
她说着便直接往里走，李英手下的人也不敢拦她。
回阳亭底座方圆，占地广，也是行军时的一休憩之处。
但如今，这底座被挖了个空，地下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数十尸首，粗粗一看，竟全是女尸！
血腥味冲天！
赵杭一眼扫去，能看到不少熟悉面孔。
都是凉州城内失踪的女子。
李英不知何时站在赵杭身侧，探头望了望坑中尸首，像是有些不忍心地移开眼：“都是失踪案里的女子，赵将军是想说，这些女子是被元戎所杀吗？”
赵杭神色毫无波动，抬手吩咐士兵上前来将这些尸首好好搬出。
“那李大人有何高见？”
“我查过了，”李英继续道，“这些女子中有不少都是你在阴山上从丹巴卓手下救回的，你在阴山与丹巴卓的所言所行，她们可都是见证。”
夜风刮过，带来愈发浓烈的血气。
李英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咳了两声。
赵杭一动不动，眼神落在每一具搬出来的尸首上。
“李大人莫不是想说，是我为了掩盖什么，杀了这些女子？”
李英甩袖离开：“此事我会一一上报，如何定夺，还要看陛下心意。”
“大人！”
又有一捕快来报：“在西侧林中又发现不少尸首。看样子，像是山匪的。”
李英眼神剐向赵杭，小跑着与那捕快进入林中。
赵杭没有去，只是抽了些人手让他们将尸体也一并运出来。
月上枝头，数十具尸体终于从林中被运出。
身上脸上都沾着不少泥巴，看衣着配刀，确为山匪。
“赵将军，”李英面色不善，“这些山匪被深埋林间山坑，若不是我手下的人细心，怕是都发现不了！当年可是你剿的匪，对这些人，应当最为熟悉吧。”
赵杭抱胸掀起眼皮看看他，淡淡道：“当年凉州山匪多得数不胜数，我只剿了其中领头的几个，怎么可能全都认识？”
“将尸首带去义庄，由仵作查验过后。张贴告示，让家眷来认领。”
赵杭平静地吩咐。
李英用力握紧了手，骨节都有些发白。
远处忽然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零零碎碎，散乱无比。
赵杭眼神凌厉地看向来者。
就看到领头的张元先。
“你怎么来了？”这回是李英先皱眉发问。
张元先指了指身后的人：“回阳亭出现尸体一事走漏了风声，有些亲人失踪的百姓求到我这来，想来看看是不是他们的亲人。”
“宵禁已过，张大人倒是好威风。”赵杭强硬地吩咐士兵拦下想要扑上前的百姓，目光幽深地看向张元先。
张元先叹了一声，像是很无奈：“百姓为上，我也不忍看百姓在我府前哭求。”
“赵将军，就让他们看看吧。”
“我看谁敢上前！”赵杭厉喝一声，嘈杂的百姓瞬间安静下来。
“这些尸首死因尚未查明，还需等仵作查探过后再由尔等认尸。”
“看一下也不行？”
百姓沉寂了片刻，又被这一声激得闹腾起来，急哄哄地想冲过士兵的阻拦。
李英皱眉对张元先低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事情尚未查清，你便将这些失踪家属带来，岂不添乱？”
张元先瞥了他一眼，微微弯唇，侧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做好你的事就行。我做什么，还轮不着你管。”
“你——”李英气结。
百姓中却有人看见了林外放着的尸首。
“这，这，这是山匪吗？”有人颤着声音问道。
推搡的人们一下停了动作，面面相觑。
“不会吧，赵将军不是早清剿过了？”
“不对不对，看那衣服和身上刺青，肯定是。我不会认错。”
“赵将军骗了我们？”
“不可能，当年赵将军剿匪过后，我们不就过上安稳日子了。”
“那如今这些山匪又怎么说？”
“当年不是就说有小部分山匪逃走了，估计是他们吧。”
“可逃走的人，怎么又会死在这了？”
百姓的议论声愈发得大。
“我娘（我女儿）（我娘子）不会是被这些人拐走了吧？”
百姓一时忘了推搡士兵，纷纷看向张元先：“张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元先看向赵杭：“是啊，赵将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声音不大，却像落入平静水面的巨石，激气万丈波浪。
“赵将军？”
“她就是赵杭？”
“赵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姓七嘴八舌地挤向赵杭，想问清楚地上的尸首和他们失踪的亲眷究竟有无关系。
赵杭一下被嘈杂的声音环绕着，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等查清楚，我定会张贴公告告诉诸位。如今夜深，外面不安全，诸位先回去。”
赵杭提高了嗓门，努力安抚。
“谁知道到时候你说的是真是假？今夜就给我们个答案！”
本来稍稍安静的人群中又传来一个声音。
瞬间激起千层浪。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嘈杂起来。
赵杭就着昏暗的月色想找到起哄之人，但人多口杂，终是没找到。
她头疼地捏捏眉心，想着要不要强硬先将人赶回去。
就听见一个柔和的女声忽然提高嗓音：“好，我相信赵将军能给我们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接着便是好几个声音附和着响起。
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赵杭顺势接到：“我安排人送诸位回家，可好。”
她说着一挥手，士兵纷纷上前。
“张大人，上马吧。”等百姓上了马车，少数几个骑着马，调转了方向往凉州方向去，赵杭冲张元先挑眉示意，“张大人今晚可是好大的威风。”
张元先利落上马，微微一笑：“不敢担。都是为百姓考虑。赵将军想必还要与李大人一同将这尸首运回去，就不劳烦赵将军相送了。”
他一挥马鞭，马顷刻间疾驰而去。
“走吧。”
“看尸首僵硬程度，大约死了一日有余。都是刀伤，”仵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杀人者下手利落，这些女子双足双手都有捆绑痕迹，有可能是捆绑起来杀的。”
李英又示意仵作去查查那些山匪尸首。
“这些尸体都是箭伤，”仵作查看后蹙眉，“箭被全部拔出，杀人者很谨慎。”
“死了多久？”
“大约也是一日有余。”
“与这些女子同一时间死的？”
仵作为难地摇摇头：“李大人，这我不敢断定。可能她们是在凌晨死的，他们是在晌午死的。这难以分辨。只能推出个大概。”
“那这刀呢？”赵杭绕了一圈一一看过尸首的面容，终于说了来这的第一句话。
“刀？”
“山匪身上的刀，是不是杀害这些女子的凶器？”赵杭解释道。
仵作一愣，急忙拿起山匪身上的刀一一查看。
“大人，可有五花肉之类的，我需试验一番才能下定论。”
李英已将手下打发回去休息了，赵杭更是孤身一人。
且这深更半夜的，去哪弄五花肉？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想离开。
仵作无奈：“衙门内或许还有些，我去看看。”
“快去快回。”两人几乎都同时挥挥手。
“魏凌山在哪？”魏凌山，就是那姓魏的山匪头子全名。
“你想做什么？”
“这些人都是姓魏的手下，他说手下是去凉州做交易了，结果人却死在凉州外二十里地，你觉得他没问题？”
李英一一看过山匪的尸首：“我自会去审清楚。不劳赵将军操心。”
义庄的门忽然被推开，寒风呜咽，李英不禁打了个寒颤。
“谁？”他对着门厉喝。
赵杭也转过头去。
门边站着个搞高瘦的身形，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容。
“赵将军——”
李英转头，“找你的？”
赵杭瞬间便听出来这是萧鸣珏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你来做什么？你身子好了？”
萧鸣珏双手扶住她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孙乔云找到了。”
赵杭瞳孔放大，下一刻萧鸣珏抬高了声道：“我有些担心你。”
他冲她勾起嘴角，然后直接倒在她怀中。
赵杭扶住萧鸣珏，眉头紧皱对李英道：“我先将人送回去。”
李英至始至终都没瞧清楚这人的面容，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他略有好奇地看着赵杭将人扶出义庄，心中暗暗称奇。
除了顾嫣，赵杭竟还有这般上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