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凌醒的时候头痛欲裂，星魂不像赤练还有所保留，控魂术随着他蛮横的内力直入脑内，勾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
“姑娘是何人？”她听见有人问。
眼前人是……
伏念？！
“姑娘是何人？”第二次开口伏念已经带上了内力。
绮凌刚想开口，哪曾想一个男子扑出带着自己跪下：“掌门大人，弟子前几日看到的女子就是她，本欲偷偷解救，奈何被张良发现。他当场虽未说什么但借着考核将弟子驱赶出来。望掌门大人明鉴，还弟子清白！”
说完又扶住绮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今日那可恨的张良亦是点了你的睡穴和哑穴，多亏掌门大人相救，还不赶紧叩谢大人。”接着就拉绮凌要行跪拜大礼。
什么乱七八糟，这说的不是几个月前自己的状况？绮凌刚想掰开陌生男人的手起身就踉跄栽地，低头才发现自己腰上多了个熟悉的东西。
头更疼了。虽不至于脸色发白，可无数个声音在脑子里面嗡嗡嗡令她不得安生。
“姑娘是何人？”她听到伏念第三次发问，“其实念对此弟子所说存疑，但姑娘确实不是庄里人。烦请姑娘报一下身份我们去核查。”
那名陌生男子还要再说些什么，伏念竖起了手：“这位姑娘已经解了哑穴，她可以说话的。”
而绮凌现在满脑子都是张良把自己圈在屋子里的画面，伴随着白凤在自己耳边时不时念叨几句张良和阿素的“情深意重”。
她察觉到应是与昨日星魂的摄魂术有关，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小女子叫绮凌，确是被张良关在此处，听竹轩内有凌的衣物掌门尽管去查。求……”
“求掌门替凌做主。”
那人一看有戏，赶忙跪在地上接话：“求掌门替我二人做主。”
伏念半晌咬牙说：“你们随念去听竹轩。”又抽出太阿将缚住绮凌的软链斩断，说了声“失礼”夹着他们去了听竹轩。
熟悉的屋子再踏足时已变得陌生，绮凌没想到张良，甚至回到韩非屋内都没有她的衣物。平素练习的竹简不再，多出来的碗筷不再。闷热的天气让人汗流浃背，她拭去脸上汗珠时才意识到连簪子也不再了。
只有回忆留下她居住过的痕迹。
‘他这是抛弃你了，不要你了！谁叫你不听他的话乖乖在屋里呆着。’
‘你父母不也抛弃你了？你爱的人不也抛弃你了？’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是真忘了在教授家看到了什么嘛？’
‘你真忘了你干了什么？’
‘伏念肯定会为张良杀了你。’
‘你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去了。’
绮凌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弄得快精神崩溃，另一边伏念倒是咬牙切齿认了命。
本来大当家还想着张良自昨日批完卷后一大早便外出了，这二人有的是时间伪造身份。
尤其这小厮的话不宜信太多。
可当伏念欲再问这位奇姑娘时，他发现她的外衣在来来回回的蹲起拉拽后变得松松垮垮，露出的内袍……先不说它有多像张良弱冠前穿的款式，单说腰上隐隐约约显现的带子……
怎么看都是张良的。
联想到这名女子对听竹轩的熟稔程度，张良几个月前开始的一日三餐，多要的炭火，竹简等，伏念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欲盖弥彰被他师弟用得是炉火纯青。
谈不上只信眼前二人的片面之词，但伏念心中的秤往绮凌处倾斜了些。
他冲绮凌鞠了一躬，郑重其事地说：“若此事为真，念定会替你做主，姑娘你们这边请。”
眼见绮凌有所好转，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子玉赶紧抢下话：“多谢伏念大人，我们也知三当家地位卓然，小惩……能够道歉就好。”
语气中的不甘与认命刺痛了伏念的神经，他咬牙说：“怎会，您们多想了。”
绮凌还想问你们说什么呢就稀里糊涂地被子玉带进了前院。
路上风一吹，头更疼了。
前院果不其然围满了看戏的小厮，更别提那些大考完闲的不得了的弟子。
绮凌倒是没太在意那些，头疼逐渐缓解，负面情绪慢慢消散，她现在终于能彻底听清周遭的对话并考虑伏念提到的惩罚了。
是的惩罚
不知为何这二字对绮凌诱惑奇大，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先不论旁边的男子是谁，但他这一路都在为你伸冤，颇像个不知情的热心汉子。况且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是对张良动不动就点穴这件事儿早就看不惯了。
奈何武功悬殊，你干不过他。可伏念来了，眼前的大好机会难道你没有跃跃欲试的想法吗？
她想抗争，却觉得脑内名为思想的大门被锁死，自己仿佛傀儡一般被拽向既定的命运。除了惩罚二字她想不到别的措施。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继续顺着惩罚往下想：可儒家的法典她尚未学习，对于私藏女子会有何惩处一概不知，所以这个度在哪里不好把握。
不过从男人抽抽嗒嗒说的话中可以总结出他不想将此事闹得太大，因此儒家惩罚大抵会分不同等级。
如此就选最轻的吧。
想到这里她轻松起来，而且退一万步来讲惩罚再重伏念也不会把张良驱逐出儒家吧？以前闹大传染病的时候那些个做事不力的官员也就是免职而已，这小打小闹才哪儿到哪儿。
就当是一出好戏吧。
正好听见伏念问：“不知奇姑娘意下如何？”
刚要回答头又有些疼，绮凌强撑着行了一礼说：“嗯，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小惩就好。”
哪曾想她一语不发，低垂双眼，行礼微微颤抖，语气低沉的模样在别人眼中已是另一番场景，伏念脑中甚至浮现女子被张良欺辱却状告无门无奈任命的样子。
儒家风气何时变成了这样？
旁边的颜路倒是发现些端倪，绮凌身上的香气非常熟悉，加上她时不时揉额，正欲找个机会搭脉，小厮传消息张良回来了。
颜路暗道不妙，伏念新仇旧恨显然正在气头上，那位奇姑娘感觉还云里雾里，自己事情还没了解清楚，师弟回来的太不是时候。
大门此时被推开，张良进了屋。
与墨子商谈之事尚未结束，张良满脑子都是帝国军马的变动。可眼前景象却容不得他想更多了。
屋内众人，主位上大师兄是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你完蛋了的表情；颜路在旁十分担忧，暗暗摇头；下位带着泪的男子眼神看向他时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绮凌跪坐在他的右侧，迷茫却隐约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张良在心中叹了口气。
果然是关于她的。
而且这孩子怕不是被人利用了还帮着数钱。
明明昨晚的事情还没找她算账。
一没有人看着就找事儿惹祸，他在伏念历喝“跪下”时抽空思考找根绳儿把她栓在腰上的可能性。
“你可认识这位奇姑娘？”
“认识。”
过于坦诚的模样令伏念一滞，语气缓和许多：“你可知念今日于何处发现的她。”
眼见气氛缓和，子玉赶忙质问：“你将奇姑娘捆绑囚禁安的是何居心？这件事情必定从你云游后就开始了吧？你将奇姑娘的清白至于何处？她失去的东西你又拿什么偿还？”
意识到气氛成功被烘托了回来，他再接再厉，冲绮凌说：“奇姑娘，在下也被张良用计赶出儒家，可跟姑娘相比，所受的苦根本不算什么。姑娘…有何苦尽管在堂前诉说，相信大当家定会给我们一个公正严明的判罚。”
他说话时假意伸手安抚绮凌，内力顺着话语和手心朝绮凌袭去。这股力量在强者看来顶多算得上是壮气势，可对绮凌而言无异于让刚刚冷静的大脑又一次变成浆糊。
施术者已然搞清星魂留下的把戏，第二次推波助澜直接令绮凌眼前冒星。
他知道等来了三当家他就没有退路了，现在唯有拼死一搏才能将事情搞大。
才能让他的家人免于一死。
内力传递完他的手放得飞快，只剩藏不住的殷殷关切从眼中流露，看上去就是老好人的模样。
可对绮凌来说这简直是她说过最艰难的话语，每次的停顿似乎都能解读为别有用心，实则是脑内天人交战拼尽全力不让话锋走偏。
不，她甚至连走偏二字都拿不准，尤其是脑内接二连三响起死了就结束的诱惑。
“凌……被囚禁捆绑……其实是……那么几天，现在日子过得……还可以。”
她意识到旁边的“老好人”对她应是做了些什么，可再想说什么脑内仿佛被刺了千根针无法思考。
伏念就着她的话问张良：“奇姑娘说的可属实？”
其实张良的应对之策有千千万，稳赢冒险的皆有，毕竟昨日见到白凤怀中的她二人就已经做过一次部署。
可不知怎的他选了当初被白凤否定的‘下下策’。
那个被白凤评为险高益高人心难测的下下策。
许是因为他在她身上倾注了太多，许是因为她早就成了他下过最大的赌注。
又许是因为他透过此次看到了他们可能的将来。
谁知道呢。
他冲着绮凌道了句“是。”
若是失败了，便当做惩罚吧
他们二人的惩罚。
伏念在听到是的时候怒气飙升，还是咬着牙问：“关了多久？”
张良顿了顿，开口：“大师兄，她是良的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