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被季宣默不作声地防备着，今天是第一次听到季宣主动给出这样明确、积极的表态，于知微稀罕地挑了一下眉，眸中笑意更深了：“你还是第一次这样跟我开玩笑。”

季宣伸向烤盘里的筷子在片刻间顿了一下：“不可以吗？”

“可以，这样很好。”于知微垂了下眼，眸中神色莫名，但在季宣看清他的神色之前，他先一步瞥开视线，再转过来时已经恢复如常。

这顿午饭吃得并不久，在服务生来收拾了两次盘子之后，于知微和季宣就已经饱得差不多了，出于某种现代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并没有在吃完饭后第一时间离开饭桌，而是各自开始检阅手机里的通知栏情况。

季宣性格不算外向，关系好的人也不多，于知微正坐在他的面前，也没什么人能给他的手机软件发消息，但张欣瑶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找季宣说话还没聊尽兴，今天也没放过骚|扰他的机会，季宣扫了一眼通知历史，张欣瑶给他发消息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

张欣瑶：ddd，季宣，你跟于知微在哪约会呢，我去制造一场人为的偶遇。

人为还能叫偶遇吗。季宣无甚情绪地笑了一声，知道张欣瑶对自己和于知微的事情异常热情的原因，十分“不解风情”地纠正张欣瑶的用词：“是见面，不是约会。偶遇就算了。”他懒得费神跟于知微商量“张欣瑶也要来行不行”这个话题，而且他们这个年纪，同龄的异性走在一块，万一被熟人遇到很容易造成误会，传一些没必要的流言。

但张欣瑶显然跟他的理解有偏差，并且十分明目张胆地把这种怪异的偏差在季宣面前大肆宣扬。

张欣瑶：二人世界是吧，我懂了。就蒜挤进去也是个橘外人.jpg

什么“二人世界”，什么“约会”，这些小姑娘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好的。季宣指尖微顿，抬眸看向了于知微，于知微几乎在察觉到他视线的一瞬间便抬起头，露出一种近似于询问的表情。

“走吧。”见于知微似乎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季宣将手机熄屏塞进了兜里，没有再理会张欣瑶的调侃。

于知微没有什么异议，闻言便背起包去结了帐，两人相伴出了餐馆的门。虽然昨晚约定的是一起写作业，但季宣的作业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于知微看他预习了一上午心里也有数，于是在季宣提议回图书馆后第一时间驳回，以散步消食为由，拉着他上了商场的扶梯。

“我不买东西。”季宣对商场活动的消费陷阱十分警惕，哪怕周围的营销氛围十分到位，也第一时间向于知微表态，购物活动自己就不参与了。

于知微拉他过来当然也不是为了给商家送钱，闻言有点好笑地点了下头，煞有介事的：“我也不买，转转而已。”

季宣将信将疑地跟着于知微走了一段，眼见他对商场货架上的小玩意这个瞄一眼，那个捏一下，十分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好在于知微没有忘记一开始在季宣面前立的flag，一整排商铺转完以后，还是险险保住了零花钱——虽然他的零花钱数额，可能高到并不在乎这一点的亏损。

按照于知微自己隐晦承认过的“重生”说法，按理说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平时在学校里要融入学生群体就算了，没想到私底下这家伙还是这么幼稚，一点都没有个成年人该有的、成熟稳重的样子。季宣盯着他的身形看了一会，敛眸按下一声来之莫名的笑，上前一步靠近了于知微。

于知微眼下已经凑近了一处玩射击小游戏的抽奖摊位，见季宣跟上来了，当即朝他偏过头。因为周围各处商家都放着音乐或是促销广告的广播，而人群也嘈杂，于知微反射性拉近了一点自己和季宣之间的距离，外人在别处看起来就像是亲昵耳语：“要玩吗，碰碰运气？”

虽然很想吐槽于知微“你几岁了”，但看着他眼底闪动的微光，季宣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打击他的游玩热情，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参与。

“好吧。”于知微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强求，自己跟卖家商量了几句，便付了钱开始摆弄。

季宣自己没有什么逛街的热情，于是也就往旁边一靠等于知微这里结束，两人右手边有一个不算大的露天舞台，大概是因为国庆假期，有商家请了不知名的歌手过来表演，这会广播也把那人的歌声传到了这边。

女歌手唱的是时下正流行的口水歌，季宣不爱被那些东西荼毒心灵，索性把注意力放在于知微身上，专注看着他射那几个气球。

不知道于知微家里有没有让培养过他相关的兴趣，这家伙端枪的姿势居然还挺赏心悦目。季宣从于知微绷直的小臂扫到于知微神情专注的侧脸上，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闪而过，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抓住，这点感觉就淡了下去。

好像在什么时候，他也曾经这样看着于知微似的。

怪异的感受让季宣垂下眸子发起愣来，但没多久于知微就参与完了小游戏，拿着少得可怜的奖励代金券回到了季宣身边。

“怎么了？”见季宣一个人出着神，于知微皱了下眉，开口叫他。

“什么？”听到于知微的声音季宣才勉强收回思绪，抬了下头，惊醒似的意识到他们该离开了，于是“嗯”了一声，用目光询问于知微往哪走，“赢了什么奖品？”

“商家代金券，全是营销策略，都是噱头。”于知微叹了口气，但也并不太拿这点小吃亏当回事，很快便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眼神一亮，走向了电影院门口的抓娃娃机。

看来是不买东西，但可以花钱玩射击游戏和抓娃娃机。季宣设想了一下二十多岁的于知微一边做着于氏集团的精英大少，一边私底下是个贪玩幼稚鬼的样子，觉得实在有点好笑，于是轻咳一声掩饰过去，再次跟上于知微。

“有硬币吗，我想给你抓一只羊。”于知微的目标倒是十分明确，来到那一排抓娃娃机面前后，第一时间停在了看中的那种玩偶机子前面，听到季宣的脚步声只侧了下头，便又将目光落在了目标玩偶上。

“给我抓？”季宣稍愣，看了一眼机器里白白净净的小羊玩偶，又将目光投向周围几台机器，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还不如给我抓一条鱼。”

“鱼？”于知微飞速领会到了季宣意有所指的谐音，也跟着笑出声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右边那台机器里仅有一个的波妞玩偶，毫不犹豫地妥协了，“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于知微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波妞”设定，季宣还有些意外，但见他已经听从自己的意见迈步转移了阵地，季宣也就无可无不可地跟上去，将身上带的几个硬币都拿给了于知微。

于知微踌躇满志地投下第一个硬币，目标明确地盯着那个波妞玩偶下了第一爪，但很快就宣告失败。当然，他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倒的人，很快就开始了第二、第三、第四次尝试，但也只是继续失败。

平时季宣自己愿意参加的娱乐活动就不多，路过也不太会关注抓娃娃机周围的人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但盯着于知微，看他露出各种细微的，或紧张，或失望，或期待满满，或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居然在自己对大多数事情都兴致缺缺的人生中，头一次觉得自己站在旁边什么正事都没做，也不是在浪费时间。

眼看着于知微手里的硬币要告罄，季宣环顾一番四周的商铺，按了下于知微的肩膀：“我去给你再换几个硬币过来，你慢慢抓。”

这种程度的调侃已经不能吸引于知微的注意了，于知微已经被那个怎么抓都抓不出来的波妞玩偶激发了好胜心，被损了也丝毫不在意，反而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你去吧。”

季宣又看了他两眼，才收敛眸中笑意走向了另一边的便利店，在跟店主商量了几句后，买了一瓶水，用线上支付的方式又给于知微换了二十来个硬币，这才准备出门。

他在出店门的前一秒听到门外来客的交谈声，反射性侧身退了一步，想把对方让进门来，但那人进门的第一秒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季宣？”

没想到在这也能碰见熟人，季宣抬了下头，看清对方模样的一瞬间，眸子就冷了下来：“齐铮。”几个星期不见，他居然没听出来齐铮的声音。

齐铮进门前似乎在跟什么人通着电话，但在见到季宣后，他给了那人一句“抱歉，我有点事，回头聊”便挂断了，很快收起手机将视线尽数放在季宣身上，微微笑起来：“在学校一直没来得及去七班找你，没想到在这碰到了，倒是很少见你来城东。”

季宣对他没有什么交流欲望，“嗯”了一声后就要闪身出门：“还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但齐铮好不容易见到他一回，显然没有那么轻易放他离开，见季宣又要走，他第一时间侧身挡住了季宣的去路：“好不容易碰到一回，你都不陪我聊两句吗？”

季宣动作一顿，在被齐铮拉近距离挡住的一瞬间，便嗅到了对方身上一股浅淡、又给他一种莫名熟悉感的，家庭熏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