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辛勐倒像得了什么通行令，恨不得一日三趟去玉安宫。

有时是问些朝政上的事，有时便只是单单为了同殷玉用上一顿膳，哪怕说不了几个字也高兴得很。

殷玉倒是不在意，左右宫里日子也无趣，与他斗斗法也别有乐趣。

但吴思、张旅等一干下属却绷紧了神，很是发愁，“公子，他到底想做什么？往咱们这儿跑的也忒勤快!”

殷玉取一块桌上新上的点心，神情悠闲，“我也不知。”

“公子，莫不是他最近动了张家，也想对您…”吴思后头的话消了声，但纵使张旅也是明白后头的意思的，霎时紧张地看过来。

殷玉终于侧过头来看向两人，“他只是在张家这桩事情上一时没想透罢了，又不是犯了失心疯，你们怎的这般想？”

此时动他与张家，那可真真是有场好戏看了。

思及此，殷玉甚至有些惋惜。

吴思稍稍松了口气，“属下只是奇怪，为何自那事后他便频频提及朝政，事事问公子看法，属下还以为他是动了什么别的心思，在试探公子。”

且公子竟还当真帮他，这其中，究竟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缘由？

殷玉用完点心，慢悠悠又饮了口茶，“你是奇怪我为何帮他？”

吴思心里一紧，应声低头。

“天下可没有白拿的好处。”殷玉笑了一声，别有深意，“于百姓有利之事，帮也无妨，别的事情啊，帮一件我便自己取些报酬，想必也不过分。”

吴思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不再言语。张旅却急得很，“我知道公子安排了咱们的人顶上去，但是万一他故意诓公子，到时候再一网打尽，那可怎么办呐？”

殷玉本已经起身，想去寻本古卷打发时间，听到这话倒是奇了，“张叔今日竟如此深谋远虑。”

“不过，我挑出来的这些人背后可不止是我一人，家族，人情，姻亲，脸面，”殷玉声音极轻，“他若是敢动这些人，百家联合，明日，这江山还姓不姓辛，也要另说了。”

这话却是极重。

张旅大约明白了，神色放松下来，吴思低垂的眸中却迸发出难言的狂热神色，手也紧握成拳。

殷玉翻着书卷，对两人的反应已是了然。

“世子殿下，皇上来了。”侍女适时进来低声通报。

殷玉颔首，收了书，略收拾一二，起了身，正好碰着辛勐大步进门，“阿玉啊，我同你说，今日朝堂上可热闹了。”

那人坐在膳桌旁，瞧着眼睛亮晶晶的，同其高耸深邃的眉眼应是很违和的，但殷玉却莫名觉得还挺好看，应声道，“是什么热闹？叫我也听听。”

“我前些日子给王家老二寻了些事情做，还时不时赏他些东西，果然今日朝堂上，他同户部那些王家的人闹起来了!”辛勐眉飞色舞比划着，“那场面，实在是叫人看得高兴，我差些就笑出声了。”

听着这不着四六的话，殷玉也不自觉带了些笑意，“王榀忠一脉确实是急躁无智之人，眼见二房起势，做些没脑子的事也是有的，于朝堂之上争得面红耳赤，倒是请陛下看了出好戏。”

辛勐一愣，皱着眉头想了想，而后确定道，“阿玉猜错了，今日闹起来的人里头没他。”

殷玉面上的笑意缓慢隐去，目光无意识扫过辛勐身后，见那人微微点头，而后轻缓问道，“是吗？”

辛勐点头，如实说了几个名字，“这几个我还认得，剩下的便不知道名字了。”

“是有什么问题吗？”他略有几分紧张，身子也紧绷起来，生怕里头又有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阴谋诡计。

殷玉摇头，“现下还说不出，或许只是王家人心浮躁罢了，陛下无需担心。”

一听小公子这样说，辛勐顿时放了心，招呼起殷玉用膳，“阿玉快多吃些。”

用膳时殷玉也仍如常应着辛勐时不时冒出来的话头，但辛勐就是觉得小公子今日有些不高兴了。

是为了王家？还是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辛勐心中忐忑想了半晌，到了用完膳该走的时候了，突然转身直愣愣看向殷玉。

“陛下？”殷玉淡然清雅一如往常。

“我确实不像他们读过许多书，也不如阿玉聪明，”辛勐开口慢慢说着，“但我是个武将，最是会打仗杀人，就是最坏的情况，王家彻底反了，我也一定能打赢，能护着你。”

“你不要担忧。”前头说了那许多，可独独这句才是辛勐真正想说的。

殷玉安静瞧着眼前人，一身玄金龙袍，周身是方才说话时不自觉带出的沙场血气，目光笃定，坚毅得如同百年苍松，却又带着锐不可当的利气。

此刻，殷玉才从辛勐身上看到几分帝王之相。

他轻笑，“陛下亦然。”

“殷某自当不致使陛下无路可走。”

看着辛勐身影逐渐模糊，殷玉理理袖摆，转身回屋，“去查查看是哪家想浑水摸鱼。”

敢搭上王家这艘破船，便等着一同沉底罢。

深夜，一道黑影入了刑部大牢，而后一路穿过幽深长道，直奔内牢。

“怎么？如今特来看老夫下场？”牢中枯黄稻草上衣衫凌乱、透出颓丧死气的老人讥讽开口，正是之前紧握户部大权的王维忠。

现下倒如这牢笼内任一老囚并无不同了。

身披黑色斗篷，浑身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沉默片刻后，刻意压低声调说道，“怎会，本…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那莽夫欲使王家内斗，彻底扳倒王家。”

“你脑子糊涂了不成，什么时候这也能称得上是好消息？”王维忠冷笑。

来人俯下身子，同发丝凌乱的王维忠双目相对。那充满贪欲和疯狂的眸子叫王维忠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家二房三房已同我达成合约，如若你和你儿想活命，我出人，你出力，将来我登上大位，封你为异姓王，保王家世世代代长盛不衰。”来人说着说着激动起来，十指几乎要抠入木头中，“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王维忠深看一眼面前之人，求生之欲和贪婪之心终究是占了上风，咬牙应了，“记住你说过的话。”

“当然。”黑衣人低声笑了，似乎很满意王维忠的决定。

他伸手从王维忠手中接过一样东西，而后毫不犹豫离开这阴暗地界。

王维忠面目扭曲看着来人消失，不屑冷哼，“凭你也想当皇帝？实在是愚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勐：“你别担心。”

玉：“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