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次上路时，季一诺的心情非常忐忑。

肖冕换了一辆车，他本想悄悄溜走，却被宋九霄拦住了：“主上让你上去。”

他无法，只得上了车，远远的坐在角落里。

马车动了起来，这种狼在雪地上简直如履平地，多滑多厚的雪也能上速度，还非常平稳。听宋九霄说等出了北境，就换马车，狼会自己跑回家去。

外面的景色逐渐变化，雪下的少了，人烟也多了，不时有牧民赶着牛羊经过，远远的有一两个毡房。他曾在书上看过，从长留山往西北走，能够深入草原腹地，那里与西域接壤，有水陆兼备的贸易通道。虽然不如中原繁华，但也风景秀丽，兼具闹市熙攘之景。这地方人员复杂，飘渺府和紫云阁的人常常出入，是多事之地。

他正出神，忽然听肖冕道：“过来。”

...来了。

他膝行几步，恭恭敬敬的跪坐在肖冕面前。

肖冕好一会没有说话。季一诺发现他很喜欢这种御下之术，他越深沉，越让人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你刚才，可曾听见了什么？”

季一诺反应奇快，立刻说：“什么都没有。”

下一秒，他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这一巴掌十分随意，好像拍拍脸颊般的调笑，但力度直接把他扇的歪在地上，一只耳朵嗡嗡作响，半天听不到声音。

“再想想。”肖冕难测喜怒的声音响起。

季一诺趴着愣了好半天，都没想明白，这是哪里惹着他了？说什么也没听见都不行，难道要他一五一十的把那怪人说的话再说一遍，那他真是嫌死的不够快了。

“我...我听见你说，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都吞...吞进去肚子里...”

“哦？”肖冕揪着他的领子，和他鼻子对鼻子眼对眼，“那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肖冕没再动手，但是仍旧看着他，似是在观察他的神色，来确定这话可不可信。他的目光逐渐向下，季一诺正微张着口，淡色的唇瓣因为紧张颤抖着，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舌头。

他一看肖冕的眼神，心说坏了。这家伙不会也想拔了我的舌头，一劳永逸吧。他立刻闭上嘴，像个蚌壳一样不张开了。

好在肖冕的目光只是短暂的停留了下，就把他扔开了。季一诺飞快的缩回角落里，捂着一边耳朵揉了揉，再次感叹肖冕下手真黑。

天气已不似以前严寒，车时常露宿野外，宋九霄等人会烧起篝火，煮一些食物，晚上就睡在马车里。野外没什么条件，但有肉有菜有汤，也算丰盛，季一诺领了一盆饭，坐在火堆旁，美美的开吃。

等他吃进去半碗，才发现有两道目光落在身上，抬头望去，宋九霄坐在对面，微笑着看着他。

季一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对他笑了笑。

宋九霄道：“陈公子的胃口真好。”

这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眼角眉梢有些风霜之感，但面容英俊，气质儒雅，反而平添了些魅力。他这个样子，完全看不出在云泽上一声令下“杀了”时的冷峻姿态。季一诺不太好意思，觉得人家大概没看过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实在是顾涿光这人喜怒无常，经常在好好吃饭的时候一只筷子钉在桌上，让季一诺跑，等筷子全部变成灰之后他就开始找人。这种类似小孩子躲猫猫的游戏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儿。他最开始很天真，不相信筷子会像一炷香一样变成灰，眼睁睁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跑。顾涿光不碰那筷子一下，就能让它碎成齑粉，内力实在可怕。他也就养成了在吃饭时随时逃命的习惯，吃的奇快无比，方便随时开蹽。

宋九霄：“陈公子在这种境况之下，还能有这样的胃口，实在难能可贵。”

季一诺分不清他这是在真心实意的夸奖还是在阴阳怪气的嘲讽，又扒了两口饭，应付道：“好说，好说。”

“看你吃这么香，我都有食欲了。”

他真的也端起一碗饭，吃了起来。

季一诺随口道：“可你们阁主似乎没什么食欲。他每天就嚼那两块蛇肉，没滋没味儿...啊。”

宋九霄将唇边的食指放了下来，面容沉肃，一反刚才温和可亲的态度：“之前的教训，还没记住吗？”

季一诺想到被扔进蛇窝那次，忽然出了一背冷汗，往后看看，车上悄声无息，似乎没人听到。他不由得向宋九霄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宋九霄低声道：“阁主不喜欢别人妄议他的事情，尤其是这件事。你记好了。”

季一诺赶紧点头。

宋九霄看了看他，忽然道：“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情。进了蛇窝的人，还没有活着出来的。但冰息的毒不仅对你不起作用，还在咬了你之后横尸当场，这是什么缘故？”

他不能说自己在长留山被毒虫咬习惯了，只能道：“可能是我体质特殊吧。”

两人聊了几句，又熟稔了一些，季一诺趁机问：“宋右使，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宋九霄瞥了他一眼：“我刚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季一诺心虚道：“我想这么多人，也不算私事儿吗。”

宋九霄摇摇头，似是有些无奈。他又道：“这几天，主上夜里可能安寝？”

季一诺奇怪他怎么问这个。这些天他一直半靠着车壁打盹，其他车没有他睡的地，肖冕不发话他也不敢走，当然也不能和他大被同眠。他只能将就一宿，好在皮糙肉厚，除了醒来有些腰酸背痛，睡的也还可以。

“我在半夜里听过几次他翻身的声音。”他也注意到了，出了北境，似乎天气越热，肖冕睡的越差。

宋九霄：“我有些担心。张枫派这怪人过来，必然有他的目的。可这人除了体质特殊，别无所长，武功平平，完全不必放在眼里。这样一个人，怎么伤的了主上呢？”

季一诺心说，他不是让肖冕吃了一口他的血吗。看肖冕那个样子，比砍他两刀还让他难受。可他没说，他感觉出宋九霄虽然友善，但对肖冕忠心耿耿，最好不要在他面前说这人的坏话。

入夜，他仍旧在车靠近门口的方向半坐着，不久就头一点一点的睡了过去。后来觉得门帘外的风有些冷，又往里挪了挪。在这个当口，他忽然看到了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

肖冕醒着。

在昏暗的月光下，他坐在榻上，衣袍半褪至腰间，宽肩窄腰，胸腹块垒分明，被光照出了半明半暗的阴影，配上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好像玉石做的一般。

但这尊玉人看起来并不好受。他眉头紧皱，牙关紧咬，额角冒着汗，肌肉紧绷僵硬，好像在承受什么莫大的痛苦，浑身都蒸腾着热气。

季一诺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了？”

肖冕并不说话，好像牙关一松就把气力都泄了似的，只瞪着他。

季一诺只好往外走：“我给你叫人来。”

他刚掀开门帘，就听到后面一声吐息，隐含痛苦，他一回头，正见肖冕又喘了口气，嘴边竟然呼出了滚烫的热气。他又爬了回去，近距离看这景象更可怕了，肖冕浑身都在冒烟，颈子和胸膛赤红一片，季一诺都担心他把车点着了。

他想都没想，就去探肖冕的额头，想看看什么温度才能烧成这样，结果刚触上去，他就被烫的一哆嗦，肖冕也浑身一震。

...这是人能有的温度吗？

“不得了不得了，你烫的像要着了！我给你叫人去。”

他刚要收回手，就被一只手抓住了，力道攥的他手腕都要断了。这人的手心滚烫，他又吹了半宿的风，浑身冰凉，这下就像被一块烙铁烫了一下，肖冕倒长舒一口气。

他带着季一诺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膛上。又带着那只手，向下腹走去，那手与皮肤的接触每多一分，他就多一声舒服的喂叹。肖冕眯起眼睛，像被顺着毛抚过的野兽，上下眼睫都交错在了一起。

掌下的皮肤炙热，弹性极佳，还有线条极美的蜿蜒起伏，随着呼吸释放着难以忽视的欲望和张力。季一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傻了好一会，任由肖冕带着他对自己上下其手。

“等等...等等！”他才想起来抽自己的手，“这...这不合适吧...”

肖冕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享受，被他一反抗，睁开了眼睛，眼底隐含不满和怒气。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任由季一诺怎么拽都拽不回来，另一只手都抵在了这人的胸膛之上。

咫尺之隔，他身上的热度还有气息都极具冲击力，季一诺脑子都成浆糊了，结结巴巴的说：“肖阁主，阁主，你听我说，其实我并不是...唔！”

肖冕直接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他的手很大，一只手就能握住他整张脸，拇指和食指卡在耳边，虎口死死钳着他的脸。他呼吸不畅，越发觉得周围热的要命。

“闭嘴！”肖冕恶狠狠的说，声音低沉沙哑，热气都喷吐在他的脖颈处，“你以为我很愿意吗？摸我。”

季一诺反抗无能，只能任由肖冕用他的手游走，从脖颈到肩臂，从胸膛到小腹，甚至如情人一般摩挲肌肉贲张的后背。他看着这人迷乱的神情，觉得他大概是不太清醒，连面前是谁都不知道了。以他的性格，等清醒了之后知道季一诺把他全身摸了一边，一定会嫌恶至极，如鲠在喉。可是这哪里是季一诺想吃这个豆腐，他要是因为这个翘辫子，简直比那位仁兄更冤。

手与身体接触久了，逐渐温热，肖冕皱眉，喃喃道：“怎么不凉了？”

季一诺呜呜作声，想要说话，但仍被嘴上的大手牢牢按住。

肖冕似是烦躁至极，扯着他的衣襟，胡乱扒下来，滚烫的手掌伸进衣服间，皮肉贴着皮肉，渴望得到一丝清凉。

季一诺一颤，那手毫无章法的游走，即使没什么狎昵的意思，也让人浑身发麻。肖冕的表情也越来越混沌昏聩，他不知何时被压在了地上，两具几乎半果的身体紧贴着，有擦枪走火的趋势。眼看着肖冕的手下的意思越来越不对劲，他奋力甩头，终于挣出一点脸来，一口咬在了那只手上。

“嘶....”肖冕一声闷哼，眼神终于短暂的清明，低头看着自己和季一诺的姿势，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他脸色赤红中带着青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季一诺也非常尴尬：“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脸也滚烫，胡乱找补了两句，也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之中。

肖冕闭了闭眼，似乎在极力压抑怒气：“...滚！”

话虽如此，他的身体却没有动，按在他耳边的手臂青筋暴露，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季一诺感觉他的眼神还是有些混乱，估计保持不了多少清醒的时间，赶紧从他身下爬了出来，套上衣服就往外跑。

“等等。”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好在肖冕只是说：“叫丹心进来。”

他去了后面的马车，丹心睡眼朦胧，看到他衣衫不整的样子，眼神一冷，但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往肖冕的车上去。

季一诺也不敢再回去，只能在外面的雪地上来回踱步，到了晨光微熹时，人都快冻僵了，才见丹心从车上下来。她衣衫齐整，整个人却带有一种海棠春睡的妖媚感，脸颊泛红，骨酥筋软，美艳不可方物。

她路过快成一根冰棍的季一诺，忽然道：“主上没有龙阳之好。”她冰冷的目光刺向他，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季一诺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又是气愤，他复杂了半天，人都走没影了，只能对着光秃秃的雪地说了一句：“....我也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