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医生来查房？？
季风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不到六点半……
也就是说，他们俩要这么和那只怪物大眼瞪小眼两个多小时？？？
季风心脏不够强壮，实在有点顶不住。
穆荀川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然想怎样？我刚换了衣服，不想碰他。”
季风：……
他刚想说可以把拿回来的那身干净衣服贡献出来，但想想又放弃了。
毕竟是新衣服，有点舍不得贡献。
于是沉默了许久，季风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要不……你换上我这一身？”
回答他的是穆荀川的两声呵呵。
他大概心情不是很好，垂着眸子静静坐着，目光投在怪物身上时，居然有些空洞，然后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换衣服之前，我去了一趟三楼。”
季风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那只怪物身上，但为了缓解心中的恐惧，他回应的很积极。
“哦，去干嘛了？”
“去了趟院长办公室，顺便……”
穆荀川的眸子抬了一下，“找了找林回舟。”
季风于是朝身后的林回舟看了一眼，“是你把她带回来的？”
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应，像是一个植物人。
穆荀川，“她就在院长室。”
“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季风隐约记得，穆荀川和自己的日记里都提到过，林回舟的症状是恐猫症。
虽然不知道恐猫症是怎样的治疗方法，但绝不该是这副样子。
早上的时候，她明明还是好好的。
可穆荀川却说不出来缘由，“门打不开，只能透过窗子往里看，我看到了院长，太阳很快落下，院长被黑夜笼罩，变成了一只黑猫跳出了窗户，之后那扇门才能被打开，林回舟就躺在地上……空瓶子里多出来了一对眼睛和耳朵。”
院长变成猫？
如果在半小时之前，穆荀川说这样的话，他会认为这人一定又犯病了，但现在对着这么一个无法解释的怪物，季风几乎本能的去相信穆荀川的每一句话。
“林回舟有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吗？”
穆荀川摇头，“如你所见，她现在既听不到，也看不到。”
他的话音刚落，林回舟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她的身体小幅度的动了一下，手在床上一点点摸索，苍白的嘴唇轻轻张开，对着虚空轻喊了一声。
“蓝衣，你还在吗？”
声音很轻，如同落在汪洋大海里的一滴水，但屋子里仅有的三个人都接住了。
连那只怪物都伸长了脖子凑头。
穆荀川身体侧过来一点，掌心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腕，算是给出一点回应。
他将动作放的很温柔，但林回舟还是整个身体轻轻一抖，不过神情却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我记得你的手。”
林回舟浅浅一笑，语气居然称得上活泼，“你猜怎么着？我终于听不到了。”
“周围很清静，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你如果不嫌烦的话，能听我讲几句话吗？”
穆荀川又捏了捏她的手腕。
于是林回舟又笑了笑，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得并不流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那天晚上，我吞了余下半瓶的安眠药，还以为能睡个安安稳稳的好觉，可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只白鹿，它说可以赋予我一个强大的天赋，并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但我两样都不想要，我打算放弃，白鹿却说，没有这个选项，然后，它让我抽取了我的天赋。”
她说到这里，情绪突然激动，整个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纱布上溢出了更多的血。
怪物像是闻到了蜜糖一样，见穆荀川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甚至四肢齐动，大着胆子往床边一点点靠过来。
季风汗毛都炸起来，亦步亦趋地也往穆荀川身旁挤。
“它居然给了我一个这样的天赋，它明明知道我最怕这个，”林回舟的声音陡然增大，用所剩无几的一点力气抱怨。
“我害怕听到别人的议论，害怕听到别人对我的评价，我不想听到任何人的声音，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可从我进入塔里开始，我的脑子就成了夜市场，任何人都能随便进出，它把唯一属于我的一点地方都给剥夺了。”
“我讨厌我的天赋，也明白你不选我的理由，没人喜欢被别人探听到心思，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听到你内心的想法了，哪怕后来又遇到顾以铭队长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这样的心思，只不过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谨慎起见，他将我留在了队里。”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们一起经历了八层，又分配了这个病房里，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从进入病房以后，我就听不到你的心思了，包括五床的季风，他的想法也越来越干净，胡有臣死了以后，难得在这个病房里享受了一段这么安宁的时光。”
她一口气说完，露出一抹如释负重的笑。
“幸好，现在也不算太糟，我期盼了这么久，终于能够解脱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说一件事。”
“我见到院长了，也知道了这个医院的秘密，她替她最爱的人造了一间无法逃离的牢狱，整个病院，都是她用来泄愤的墓场。”
“她是一只很漂亮的猫咪，黑色皮毛会使她融进深夜，她无法在黑夜里现身，可她却有一个想见又不敢见的人，那人只在夜色中出场。”
“蓝衣，你应该猜得到那人是谁。”
“只在夜晚出现？”
季风的眼睛一亮，他抬头看向穆荀川，没有开口，但却在那人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吴医生。
“最后一个请求，虽然有点过分，但是，蓝衣，求你帮帮我。”
“如果不麻烦的话，求你杀了我。”
屋子里一片静寂，细雨沙沙声沿着窗口的缝隙闯进来，林回舟的声音落在雨声中，空空荡荡的，寻不到着落。
穆荀川握着她的手逐渐变紧，明明知道她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可还是将轻飘飘落下一个字，“好。”
大约是感觉到了手腕传来的力道，林回舟低声耳语了一句谢谢。
白涔涔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嘴角那抹笑意慢慢消散，不知是不是又睡着了，她又恢复了刚刚那副一动不动的模样，皮肤经营透白，像个玻璃娃娃。
穆荀川将她的手松开，又回头去瞅那只怪物，眉眼中甚至不见情绪起伏，像是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怪物被他盯得犯怵，才挪动过来几步就又缩回去，佝偻着身子躲在二床的床尾，用床板将整张脸遮起来，甚至将摊在地上的肠子也拽了回去。
大概是有点犯恶心，穆荀川的眉头蹙了蹙。
“你说……这东西怎么才能死？”
季风的脑子还停留在林回舟的几句话上，听到穆荀川的声音才堪堪回神。
“什么？”他问了一句，而后转头看向穆荀川。
这个距离太靠近了，他又犹豫了一瞬，抬屁股往床尾挪了挪。
穆荀川却轻轻摇头，像是在自问自答，“NPC杀不死的，有些会像米兰那样，短暂沉寂一阵子，有些就像Jake，丧尸一样恶心的活着，永远杀不死。”
他眉目间染上了几分厌恶，“当年二层暴|动，猎刀就是被这些东西杀死的。”
季风静静的低着头，听他提到这些陌生的名字，他虽然没有记忆，却很擅长做一个倾听者，于是他找了个最感兴趣的突破口，接话道。
“猎刀不像个名字，也是代号吗？就像刚才林回舟叫你蓝衣一样？”
穆荀川的身子坐得很直，整个人都静止在那里，但听到季风的问话时，搭在腿上的两只手慢悠悠的握在了一起。
“是，他是曾经的二队队长，”他说，“是我的队长。”
季风于是又问，“他死很久了？”
穆荀川这次没有说话，那双浅色瞳孔里忽然闪过一道血光，他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那只躲藏的怪物身边，俯身将手伸向那只怪物。
嘴里甚至喃喃了一句，“难道就真的杀不死？”
怪物显然有这方面的经验，见穆荀川动作，当即尖叫了一声，但不知道是不是声带受损的缘故，那声尖叫听起来很是诡异，细说的话更像是风急速穿过气管震出的颤声。
他手脚并用往墙角躲藏，大有再爬回季风床底的气势。
季风心里一惊，也从床上窜起来。
他的想法很简单，觉得自己虽然没有经验，但多一个人也会多一股力量，穆荀川抓怪物，他也能帮上一点忙。
但起的有点猛，陡然间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踉跄了几步，一脚踩在了不知什么东西上，软乎乎的，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穆荀川好心搭了把手，眼前渐渐清晰，季风这才慢慢看清他脚下的东西。
不偏不倚，正好踩在怪物的肠子上。
穆荀川抚着扶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干的不错，你成功把他拴住了。”
季风：……
季风皮笑肉不笑：“然后呢？下一步怎么办？”
穆荀川：“我不想下手，你知道的，我刚刚换过新衣服。”
季风：……
季风咬牙切实，“意思是我来？”
穆荀川两弯锋眉担忧似的一皱，“勉为其难，也可以。”
“勉为其难？？”接连被惊吓到的滋味并不好受，季风直接喊了出来，“你他妈站着说话不……”
“腰疼”两个字还卡在喉咙里，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吴医生进来时，刚好看到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