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万分欣喜地去后院寻谈殷的时，偏巧碰到程祁。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路平总觉得谈殷与程祁有着某种联系，这种联系让他感到害怕。
顺着程祁的视线看去，谈殷正专心致志地打理着院中的灵植，身后什么时候站了人也无所察觉。
“谈殷。”路平理了理情绪，高兴喊了声。
谈殷应声回头，这才瞧见不知立了多久的程祁，眸光一闪，略略愕然，朝程祁微一颔首，便就目光一划，投向他身后站着的路平，“怎么了？”
路平越过程祁的时候，瞪了他一眼，似是警告。
“谈殷，你不是说等我练会了这套功法便教我另一套吗？”
谈殷起身看着两腮上微微有些肉感的路平，欣慰地笑了，“你这么快便学会了？”
路平目露得意，颇自豪地点了头，“谈殷，你要验收成果吗？”
谈殷摇了摇头，“不了，今日我还有其他事情，改日吧。”
路平眸间的自得一瞬间矮了下去，延着谈殷的视线瞥了眼，她在看程祁。
“谈殷，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路平忙问出口，紧紧攥住谈殷垂下的袖子，一双漆黑眸子泛着水润光泽，一如二人第一次见面般可怜。
被这目光盯着，谈殷心头一软，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看着他人，渴望有人能坚定地选择她。
“好。”
路平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谈殷，你不会生气吧。我只是……我只是想尽快变得强大，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了。”
谈殷睫羽轻颤，再抬眸时已多了几分湿意。理了理路平散下来的发丝，“我怎么会生气呢。今日是我不好，明明已经答应过你的事情，不该推脱。”
路平不着痕迹地微侧了脑袋，脸颊贴在谈殷掌心，“谢谢你，谈殷。”
谈殷不自然地缩了手，轻咳了声，“我既救下你，又将你带了回来，自当对你负责。”
说罢，谈殷径直越过路平，向着程祁走去，“今日感觉怎样？”
程祁黑着张脸，搞得谈殷以为自己欠了他几百万。
“还好。”程祁眼睛虽看着谈殷，余光却死死盯着怀着同样意味的路平，藏在袖子里手指握得咯咯作响。
“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谈殷见状立马问道，眼里全是焦急之色。
程祁略略收了余光，视线一瞬间全落在谈殷脸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带着点儿锐利的眸光像是要洞穿谈殷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将她的灵魂放逐出来。
“没事。”
谈殷略松了口气，不由得当着程祁的面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
“不能。”
“算了，当我没说。”谈殷又是一记眼刀，问道，“你和我的那位朋友当真相像，指不定你俩还认识。”
“不认识。”程祁想也不想立即反驳了回去，袖间的手指却握得更紧了些。
“你都没听我说是谁。”谈殷哑然一笑，往前进了一步，踮起脚尖，几乎要贴着程祁耳朵，“他可是天道宗的江岸青哦，他那么有名，你肯定认识。”
呼出的气息如同一根羽毛，一遍又一遍地拂过程祁脸颊，那风似乎也顺着耳朵往心里钻去，直将他心底反复压下去的渴求唤醒。
程祁眸光一划，侧视着笑意晏晏的谈殷，“不认识。还请姑娘自重。”
谈殷故作惊讶地看着程祁，抬手直接搭在了程祁肩膀，“怎么会不认识呢，天道宗可是修仙第一宗门，江岸青可以师门大师兄，但凡修仙之人多少都有耳闻的……”
程祁一张脸黑得跟锅底没有区别，拧身后退，“请姑娘自重！”
失了倚靠的谈殷，因着惯性往前扑去。
一道法力勒住谈殷腰肢，将她生生扯了回去，“谈殷，你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路平想要触碰谈殷，可最终还是缩了缩手。这几日相处，即便他不通人事，也看出谈殷待程祁的不同。可今日，她竟然直接将自己送了上去，明明前一刻她还在排斥自己的亲近。
谈殷对着路平摇了摇头，“好吧，你跟他可一点儿都不一样。方才的情形，若是换做他，定然不会叫我倒下去的。”
程祁侧身而立，瞥了眼谈殷，什么也没说，径直甩袖立刻。
“谈殷，你对他很不一样。”路平犹豫几瞬，还是问出了口。
谈殷一怔，心道，她也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是吗？”谈殷心虚地打着哈哈，转念岔开话题道，“你不是要向我展示学习成果吗？”
路平拳头都握紧了，可听到谈殷这句话，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泄了去，只剩下喉间一声干涩的“好”。
离了灵植覆盖范围，谈殷大手一挥，凭空变出一张躺椅，笑道：“开始吧，让我看看你这几日到底有没有勤加练习。”
“谈殷？”展示完毕的路平看着明显神游不知所踪的谈殷眉眼里掩藏不住的失落。
听到声音的谈殷忙回神看去，“不错不错，有进步。”
将情绪敛藏很好的路平接过谈殷随手掷来的汗巾，擦了擦汗，“那我们可以开始下一个科目了吗？”
谈殷利落起身，“那是自然。”
已经回房的程祁听着院落里传来的声音，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的听觉没有那么好。他的确可以用法术封堵听觉，可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出来制止他的动作。
僵立在窗前好久，久到院子里的声音何时没有了，他也不知晓。
“程祁。”谈殷敲了敲门框，斜靠在门面上，偷眼看程祁，“你在看什么？”
程祁淡淡瞥了眼谈殷，“在看你。”
谈殷怔然，他不会吃错药了吧，这像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怎么，打算以身相许了？”谈殷一挑眉头，一副了然的样子。
“在思考如何杀了你。”程祁冷冰冰回复道。
谈殷立即不淡定了，从门板上弹射而起，当即大声道：“拜托，是我救了你哎！你不想着如何报答救命之恩，反倒想着杀我，你师父就是这般教你的？”
窗格透过的暗光照在程祁脸上，衬得他的脸更显阴郁，“魔族妖女，人人诛之，我亦如此。”
“白眼狼。”谈殷轻嗤了声，又道，“你跟江岸青指定能成为好朋友，因为他也是个白眼狼。”
程祁一言不发地盯着谈殷看，目光明明灭灭，复杂极了，这使得他的一张冷脸也阵阵交错着异样的神色，追逐着谈殷的目光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看什么！”谈殷被盯得浑身不自然起来，“我既救了你，也可杀了你，不要妄想能打败我。”
“那你为何还不杀了我？”程祁顺着谈殷的话问了下去，心里透着的希冀连他本人的一无所察，无意识死死攥紧的手指嵌入掌心，他才惊觉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存了怎样的想法。
心底闪过一声狂浪的自嘲，程祁也不由得自问，明明这几日有这样多的机会，为何下不了手。
“你觉得呢？”谈殷重新倚了回去，噙笑望着程祁。
“我不知道。”
“换个问题，你不是想杀我吗，为何迟迟不动手？”谈殷说着跟自己生死攸关的话题，面上却丝毫不在意，仿佛她与程祁只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已。
“我迟早会杀了你。”程祁兀自紧了紧手掌，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又往血肉里深深嵌了几分，点点血迹从单薄夏衣渗了出来，像是冬日里不惧严寒盛放的朵朵红梅。
眼尖的谈殷立刻发现程祁袖上异样，淡淡笑了，指了指他的袖子。
被发现的程祁慌忙缩手，甩袖向后。
“不仅你自己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何迟迟不动手，难不成你真的对我有了别种想法，所以才……”
一句话还没说完，谈殷只觉眼前一阵人影闪动，紧跟着喉间一紧。
谈殷内心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心说，他们这群人是不是有什么癖好，怎么动不动就掐人脖子，就不能换种方法。
“该不会我说的是真的，所以你恼羞成怒了？”程祁的手只是扼住谈殷咽喉，并未用力，是以她现在还能完整流利地说完一句话。
回应谈殷的是程祁用力的手指，殷红鲜血顺着程祁指缝流出，挂在谈殷纤长脖颈上。血珠一路向下滚落，钻进她的里衣，又缓缓渗了出来，在胸前开出一朵朵血花。
没等程祁有进一步的动作，被谈殷刻意支开的路平匆忙返回，抬手便是一击。
程祁即刻松手，旋身躲开。
路平揽着谈殷肩头，恶狠狠地瞪着程祁，“谈殷，我要杀了他。”
“你忘了我之前同你说过的话了吗？”
路平掌心凝着淡薄光泽闪了闪，还是熄灭了，“没忘。”
谈殷拍了拍路平的手，安抚道：“我没事，这是他的血，不要担心我。”
“可是他要杀你。”路平看着程祁的眼睛几乎要渗出血来，心底燃起一团熊熊烈火，几乎要烧去他所有的理智。
“路平，你不是说要听我的话吗？”谈殷只能拿出杀手锏。
路平发誓，他可以为了谈殷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付出他的性命，但今天即便是谈殷说出这样的话，他也要杀了程祁。不仅仅是因为程祁方才的举动，更多是因为他心底的预感。
“抱歉，今天我不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