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凝来的时候，谈殷带着路平正埋头挖地。

谈殷擦了擦额角上的汗，对一旁的路平道：“路平，你去寻些吃食来。”

路平没动，看向司凝的眼光充满警惕，脊背微微拱起，像只蓄势待发的幼猫。

谈殷看路平的架势，不由得掩口而笑，快步走到路平身边，拍了他肩膀，“放心去吧，她不是什么坏人。”

路平转眸看了谈殷，脚步踌躇，脸上纠结成一团。在接收到谈殷安心的目光后，路平才道：“我很快回来。”

谈殷笑里带着点儿无奈，却还是点了点头。

待路平离去，谈殷蹲身下去，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这是她当初从天道宗复制来的东西，她本以为可以直接粘贴出来便可。岂料，系统告诉她需要一步步培植。是以，她在屋后的院子里弄了块儿地，先做个实验。

“你在做什么？”司凝皱眉看着沾了一手泥巴的谈殷，很是不解。

“种菜。”谈殷随意扯了个借口，拿起一旁的洒水壶浇灌起来。

遭受忽视的司凝，一把夺过谈殷手里的洒水壶，逼她直起身子看着自己，“你到底想做什么？”

谈殷耸了耸肩，摊手道：“如你所见，在种菜。”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听着司凝语气的气恼，谈殷恶作剧得逞般地咧嘴一笑，“那你说的什么？”

司凝气恼，往前进了一步，几乎要贴着谈殷鼻尖，“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同殿下说了什么？”

顺着鼻尖儿，一股细微电流迅速传遍全身，令她身体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这样近的距离，谈殷很是排斥，每每身上都要起一层鸡皮疙瘩。

默默往后退了半步，谈殷身体上的异样之感才略略平息下去，“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所谋之事，与你相同。”

司凝明显一怔，很快便恢复了，强硬道：“即便你用了狐媚手段，殿下也不会娶你的！”

谈殷真挚地看着司凝，反问：“司凝，你是因为爱，才想要嫁给莫沂源吗？”

“当然。”司凝微抬着下巴，对着谈殷，满脸幸福，仿佛她说的那句话是真的，“我与殿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然是要嫁给他的。若不是你的出现，殿下也不会被你蛊了心智。”

谈殷轻轻嗤笑了声，一脸不相信，“你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可信。”

司凝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立刻炸毛，“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与殿下的情谊岂是你能怀疑的！”

“是情谊，还是血仇？”谈殷漫不经心道。

脸上还挂着愤怒的司凝一瞬间僵住，完全没有预想到谈殷会问出这句话。

今日天气出奇得好，就连经年累月笼罩着漫天黄沙的魔域也透进一丝明媚的光来。谈殷嘴角噙着无比良善的笑，静静看着身形僵住的司凝，透过她微微颤抖的手指直视着这躯壳下疯狂战栗的灵魂。

胸口堵着一块儿巨石，刺痛席卷着司凝全身，隐隐间眼前生了一片血雾，一只无形大手将她重新拖回那个血光漫天的夜里。

“司凝？”谈殷看着面容呆滞的司凝，终究是担心地叫了声。

循着声，司凝机械转过头，眼里的雾渐渐散了，“你到底是谁？”

清醒过来的司凝迈步上前，一把扼住谈殷脖子，再次问道：“你究竟是谁？”

谈殷白皙的脸迅速涨红，额角青筋狰狞，“我劝你放开，否则我可就不怜香惜玉了。”

司凝恶狠狠瞪着眼前这个没有丝毫惧意的人，手里的劲儿不但没有懈下去，反而更加用力起来。

砰地一声响，路平直接撞向司凝。

一心放在谈殷身上的司凝被路平撞了个趔趄，顿时松了手，立定后横眉怒视着两人，周身散发着股杀气。

路平张开双臂，护在谈殷身前，凶恶地瞪向司凝，“谈殷，你有事吗？”

谈殷顾不得喉咙间异痒，连忙拍了拍路平，“我没事，你打不过她的。”

闻言，路平不退反将身体往右侧挪了挪，死死将谈殷挡在身后，“你救我，我要保护好你。”

谈殷脑海急速掠过一个紫色身影，鹤怀乡时那人也是这般护在她身前。

“她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意见相左，起了争执。”谈殷径直从路平身后走了出来。

“谈殷。”路平惊慌失色，忙去拽谈殷胳膊，将人往身后拉。

谈殷反手握了路平，“放心，她打不过我。”

“司凝，我与你从来都不是对立而站。”

“我凭什么信你？”司凝一脸警惕地看着谈殷，快速在脑海里过筛所有认识的人，最终一无所获，看向谈殷的眼神更加疑惑起来。

谈殷不顾路平的拉扯，照直走了过去，“就凭我与你的目的一致。”

司凝身体微僵，倔强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谈殷趴在司凝耳边低低笑了，呼出的气息拂过她雪白纤细的脖颈。凝睇着司凝颈项上迅速竖起的绒毛，谈殷微弯的唇角向后扯了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不是想杀他吗，我帮你。”

司凝僵硬转了头，盯着笑得无辜的谈殷看了一会儿，才艰难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为何要帮我？”

谈殷故作头疼，蔫巴巴地睨着司凝，“你不说话倒好，一说话就问了这么一大堆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

“你既不愿说，那休怪我不客气了！”司凝眼神一瞬间狠厉起来，抬掌便是一击。

“谈殷！”路平一声大吼，倏地跑了过来。

轻飘飘地化解司凝一击，谈殷顺势握住司凝手腕，释出一道法力禁锢其上。瞧着司凝脸上的吃惊，以及迅速转变成被谈殷擒住的耻辱，谈殷快意地笑了笑，“我都说了，你不是我对手，现在信了吧。”

司凝又惊又恼地瞪着谈殷，“外头传言果然没错，你就是个妖女。”

谈殷掏了掏耳朵，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偏头看着将焦急挂在脸上的路平，炫耀似地说道：“你看，我能保护好自己。倒是你，下次不要这般鲁莽，免得我还要分神去担心你。”

路平顿时面红颈赤，一张脸黑红黑红的，阵阵交错。

“我不是那个意思。”意识到什么的谈殷慌忙解释着，“等我闲下来，一定教你些法术。”

“放开我，我叫你放开我！”被缚住的司凝大喊起来，她并不怕死，只怕死得没有意义，“你若是伤了我，改日我叫你生不如死。”

谈殷立马配合着表现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手上却肆无忌惮地捏着司凝脸颊，“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司凝厌恶地躲着，嘴里依旧放着狠话。

司凝越是气急败坏，谈殷越是开心，这也算是报了掐脖之恨了。

“不逗你了。”谈殷双手环胸，笑吟吟地盯着司凝，问道，“想我放了你吗？”

司凝满面涨红，恶狠狠地瞪着谈殷。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谈殷大抵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小美人儿，别这样瞪着我呀。”谈殷笑嘻嘻地看着司凝，“我们可以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你可不能把枪口对准自己人呀。”

司凝冷哼了声，“谁跟你是一路人。快放了我，否则我将你的身份告诉殿下。”

谈殷嫌弃地啧了声，“你就是告诉莫为宇，我也不害怕。”

“你最好真不害怕。”

“我自然是不害怕。”谈殷无所谓地摊手，懒洋洋地觑着司凝，低声道，“该害怕的人是你吧，司凝。”

“我有什么可怕的？”

“你自己说呢？”谈殷慢慢敛起唇角笑意，冷冷清清地看着司凝，“还要继续演戏吗？”

司凝浑身战栗，缄口不语。

谈殷凝眸看着司凝，“今日之事，我不会向任何人说起。你所求之事，我也会尽力帮助你。”

“我凭什么信你？”司凝锥子般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将谈殷洞穿，想窥视这副皮囊最深处的秘密。

谈殷轻轻一嗤，“你几次三番来寻我麻烦，我哪一次为难你了？”

望着保持沉默的司凝，谈殷又道：“我若是想对你做些什么，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司凝面上厚厚的壳似乎出现一丝裂痕，拧起的眉略送了松，可还是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不是喜欢殿下吗？”

谈殷也不掩饰，直接无奈到翻了个白眼，反问道：“在外人看来，你才是深爱莫沂源的那个人。你扪心自问，你是吗？”

司凝默了一瞬，又问：“我实在不明白你究竟为何要帮我，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谈殷指尖一扫，禁锢在司凝腕间的法力顿时消失，“这个你就不需管了。”

司凝心里的警惕丝毫不减，看向谈殷的眼神也带着提防。

“要上我这艘贼船吗？”谈殷友好地伸手一只手，递向司凝。

司凝看了半晌儿谈殷递来的手，面上一阵挣扎后还是将手放了上去，嘴上警告道：“你今日说的话最好做到，否则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谈殷冁然一笑，“你说说你，一个姑娘家的，动不动说话就是这般凶，将来哪个敢娶哦。”

司凝冷淡地瞥看了眼谈殷，快速将手抽出，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次还来玩啊！”谈殷朝司凝的背影用力挥了挥手，好像她二人的感情真如她表现的那般亲热似的。

“谈殷……”

谈殷闻声，立马打断路平的话，“我没事，莫担心。今日之事，不要同旁人讲起，若有其他人问了，只说不知道便可。”

路平点了点头。

谈殷舒了口气，往洒水壶旁走去。路平见状忙抢了过去，“我来就可以了，你回去歇着。”

看着已经动手干活的路平，谈殷哑然自笑，“那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