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苏云商穿了一件花纹繁杂的朝服，束好头发，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车轱辘缓缓前行，不时颠簸几下。
但好在稳，马车内只有轻微晃动的感受，不会使人眩晕。
方潜看到苏云商双手放在身前，那个玉板被他捏得尤其紧：“不用紧张，还有我在。”
“嗯。”
“我自然有办法跟着你，你只管去，别害怕。”方潜宽慰他。
苏云商也不是怕，想起前几日他的外公，我就是不太想见到人。女皇和秦訇他一个都不想见。
“到了，殿下。”车轮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外面都是吵杂的声音，方潜看着苏云商下车了也隐身出去。
穿着蓝红朝服的一行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攀谈着家里长短，街坊趣事，还有一些就是谈论着朝政的朝臣。
一眼看去，几乎全是女子，也就在角落又几个零散的男子。男子入仕本就不易，他们几个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得的，更是被臆测。
不过就算是入仕了，此生的官位就止于此了，还是被人看轻，被同僚刁难嘲讽。
苏云商在朝中也没有相识的人，自然没有人来和他搭话，方潜倒是看秦訇就一个劲儿往这边看，但又怕讨苏云商的嫌，所以只敢悄悄看，并不敢过来。
方潜在里面转了转，准备偷听着有用的消息。
“太傅今日可来上朝了？”
“陛下说常太傅这几日太辛苦，多日操劳，生出病来，如今在家休养呢。”一个女人嗤了一声，不太高兴陛下怎么如此重用常思轩，不过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也不知道有什么本事。
旁边的人都是人精，自然要顺着她说的来，赞同道：“任大人，不过下官打探到的是太傅前日深夜似是被梦魇住了，有些神志不清。陛下怀疑是中邪了，还派钦天监监正过去。”
他说的真假参半，旁人也就当个笑话听了。
但方潜不会，她原本来其一就是会会这个世界的女主，没想到来得不巧，人没来上朝。
“那可真是活该啊，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任勉和她不对付，对方不爽快她乐见其成。
那人还在捧着，顺着任勉说：“就说这钦天监监正，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不过就是个江湖术士，会些弄虚作假的把戏。”
“蛊惑得我们陛下如此敬重，不过再怎么做，陛下终会看得见任大人您的，您可是肱骨之臣啊。”
“你说的不错，她们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任勉被奉承得舒坦，不由和人多说几句。到底是小官她提点几句就恭敬得不行。
不过瞬息间，声音就小了下来。
方才高声交谈的人不明所以：“可是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没人说话了。”
他脑袋被人拍了下，旁边的人，拉着他往那边的方向一指。
左右来了两辆奢侈的马车，缀着大串稀有的珍珠链子和错综的凤纹鳞角。上面的标识惹眼明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大皇女和南王殿下。
前脚车停，后脚两人几乎同时下马车。
大皇女殿下贵气逼人，眉眼柔和，给人一种好相处的错觉，实际与她相处久了就知能和南王齐名的殿下不是表面那般，可以说是运筹帷幄，城府极深。
向来勤俭著名的苏卿昭今日的穿戴不同往日，一下子亮眼起来，确实能让京城的公子移不开眼。
苏在歧今日穿的是一身蓝色水云纹特制常服，发顶束白玉冠，手中拿着一柄金色剑鞘的长剑，秦梓黑衣在后面跟着，走路带风，好不耀眼。
连那些男官也不由荡漾，低声议论起来。
“大皇女真好看，要是能嫁给大皇女，我此生都没有遗憾了。”
“是啊是啊，不过我看南王殿下也很不错。”
“听闻南王床上很是恐怖，我是不敢肖想。”
“嘘，小声些，两位殿下过来了。”
“不过，两位殿下穿戴如此正式，怕今日的朝堂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
那边的议论自然是穿不到这边来，苏卿昭秉着一派不友好的作风意味不明地盯着那柄剑：“皇妹，见圣驾前带剑可不好，母皇若是怪罪起来皇妹可讨不了好。”
“呵。”苏在歧随手往后扔，秦梓在后面接住，“多谢皇姐提醒了。”
“听闻皇妹所在的军中有异动，怕是有敌军混进了军营，将秩序都搅乱了。可需要皇姐祝你一臂之力。”
“这就不劳皇姐费心了，本王自能解决。”
苏在歧暗恨一眼，也不知道苏卿昭吃错什么药了。以前都是暗里针对她，明里都是人人称赞的好姐姐的样子，这几月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开始明面上对他动手。
难道…是想与她争皇位。
想到这里，她眼神暗了下来，阴暗在不断翻滚。
“陛下今日像是迟了，倒是难得一见。往日陛下都是准时上朝的。”等了很久的官员不由叹气。
……
后殿。
咒骂伴着陶釉花瓶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宫侍跪地人人自危，压低着头不被注意
“苏墙，你会不得好死的——”
“苏墙，我恨你——”
皇后娘娘又在生气骂陛下了，他们这些宫侍眼观鼻鼻观心，愣是跪在原地不敢动，生怕女皇和皇后不高兴把他们处置了。
屋里是有人不断安慰的低语和骂不动的轻喘。过来一会，里面人才吩咐道。
“进来收拾。”
女皇从殿里出来，身上是换好的衣袍，脸上神情恍惚，手腕上还缠着一块白布，从底间渗出了血。
“陛下可要叫太医来。”身边人看着陛下的手腕担心地问道。
苏墙苦笑一声，摆手道：“早朝耽搁时间已经够长了，随朕去前朝吧，不然那些大臣都有吵翻了。”
“派个太医过来，给皇后娘娘看看身上有没有伤。”苏墙视线落在跪地的一众宫侍身上，“好好照顾皇后，若是皇后在朕下朝时还没吃东西，你们就去死吧。”
殿里的人不停地颤抖，直到女皇离开都没缓过神来。陛下真是越来越可怕了，她们心里想，恐惧得很却又害怕地不敢说出来，只能进去求皇后保他们一命了。
“娘娘。”一个大胆的宫侍跪在了皇后的脚边，颤着声哑着说，“您何必同陛下置气，她是天子，您斗不过的。”
他是很早就在宫里，看着皇后娘娘慢慢地消瘦下去。陛下将人囚.禁在寝宫，勒令不准他出宫门一步。这哪里是专宠皇后，分明是监.禁。
他哭着求着眼前消瘦的男子，端着羹汤试着想喂娘娘一口：“娘娘，您吃一些吧，您肚子里还有孩子，哪怕再恨也得考虑考虑孩子啊。”
男子眼里有了些触动，微张着口含住了汤匙，咽了下去。
前朝上，争锋相对的两位皇女果然在无人启奏时，各使动作让事先安排好的人在女皇面前提议“立储”之事。
听到尚书这么说，女皇在龙椅上倒是笑了下，十分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两位皇女，问在殿下跪着的两人：“你们觉得，谁比较合适？”
尚书是南王的人，自然是要力挺苏在歧：“臣以为，南王殿下武艺高强，文武双全，能胜任‘储君’”。
“臣以为然，南王殿下能力和魄力都是数一数二的，附议。”
“臣附议。”
“附议……”
苏墙斜着脑袋摆弄着手腕上的纱布，也不知道听到他们说的话没有，也不打量四下朝臣。
国师站了出来举荐大皇女：“陛下，臣以为大皇女在百姓间口碑不错，深得百姓爱戴，德才兼备。陛下若要定下储君，当是大殿下。”
“国之根本在稳，下官以为二殿下太过莽撞，只凭蛮强的武艺不足以胜任。”
大皇女一派的也相继支持。二位皇女眼神交战着，两派火星子都掐得冒起来了，只是面上还维持着平和，在女皇面前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除了这两派，其余的大都是保持中立的，她们求稳不求险，只忠于帝位上坐的人。虽不至于两边都没得罪，但至少不会因为支持错人而被新帝杀掉。
苏墙像是谁都没有听，还是只低头看着手上缠的纱布，底下是被她的皇后用花瓶碎片割伤的。
她随意抬了两眼，也不看两帮大臣，倒是点了苏云商的名字：
“云商，你觉得你两位皇姐谁当储君合适，或者说你有推选的人？”
朝堂上的人谁都没想到女皇居然问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四下一阵打量的目光下来。
苏云商躬身回道：“臣觉得不论是大皇姐还是二皇姐胜任，都能够稳坐皇位，只是看母皇想把位子给谁了。”
方潜在一旁欣慰地看着，聪明了知道把球给踢回去，他们现在确实两边都得罪不起，先把自己摘出来才是。
只是她不知道不久后，就算是想摘也摘不了了，明知道会得罪也只能得罪狠了。
苏墙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这多年不见的皇儿，倒是在冷宫里学聪明了不少。
“林监正算算，宫里哪位殿下是有帝王之象呢。”
众臣哗然地看着陛下，有些难以置信女皇居然会信这些江湖术士的把戏，还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是，陛下。”
小童拿了龟壳和铜钱的排盘上来，只见林立祈礼三下后挽起了长袖，拿起了盘中的铜钱放于龟壳之中。
她按住开口，嘴唇轻启默念，手随之摇晃龟壳，铜钱踏踏作响，片刻之后倒在盘里。
“陛下，紫气在东。”她说。
苏在歧嘴唇上翘了下，听到尚书上去说：“陛下，南王殿下的府邸居于东侧，紫气可是在南王殿下身上。”
苏墙看了眼林立，等她确认。
“没错，卦象是如此显示的，不会有错。”
“既然如此，宗庙祭祀过后，拟旨昭告天下，立南王苏在歧为皇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