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泽等了一整天，都没能等到一条回信。

他从最开始的烦躁，到焦灼不安，到失落，失望，再逐渐到如死水般的平静。

两家的小院，仅几步之遥，很近的距离。

只要他想，立刻抬脚就能去见唐辰，去问个清楚。

但这么几步路，却是要踩在他的自尊上。

他已经首先低头，发了短信过去，对方却一整天不回复。

成年人的世界，沉默是大多数时候，一个比较体面的答案。

如果非要挑破那层窗户纸，寻求一个直白，只会让彼此难看。

戚泽反复质问自己，要不要，能不能，想不想。

最后做出的决定是，暂时退一步，不去打扰对方，给予对方思考和反应的空间。

他也只能后退。

他和唐辰之间，看似他每次掌握主动权，但其实，他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

浑浑噩噩过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戚泽忽然想起，每天这个时候，唐辰都会从地里收活儿回来。

哪怕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却仍然鬼使神差地出了屋，在小院里转悠。

又觉得似乎太刻意，就随手拿了个水壶，漫不经心地浇着花。

过了会儿，戚泽果然在墙角处，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两人对视那一瞬，他面色平静，心脏却像是在鼓面上跳舞一般。

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但又在害怕着什么。

看到唐辰又猛地缩回头去，戚泽心里浅浅刺疼了一下。

他强行挪开目光，转身回屋。

他想，他得到答案了。

哪怕已经不报什么期待，但还是被刺痛到了。

直到一个嗓音响起：“我、我想跟你谈谈。”

戚泽端着水壶的手，轻微地颤了下，他缓缓回过身。

—

屋内，两人面对面坐着。

唐辰显然有些局促，手放在膝盖上，不住地抓着裤子布料。

戚泽呼吸也比往常更轻慢，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为了掩饰情绪，给两人都倒了杯水。

唐辰咳了声：“那、那个，我看到信息了。”

戚泽半垂着眼：“嗯。”

唐辰：“我没有故意不回，我只是不晓得该回什么！”

他生怕对方误解自己的意思，语气都急了些，慌忙解释。

看他这样紧张，戚泽反而平静了：“嗯。”

唐辰被噎住了，忽然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戚泽等了半天没下文，他手指克制地捏紧了杯子，指关节都用力到微微发白，佯装自然地给他圆场：“然后呢。”

唐辰心跳得有点快，直勾勾地望着他。

猛然又想到什么，慌忙去翻找自己的兜。

好一会儿，他麦色的粗糙手掌，才托着一团东西，微微轻颤着，小心翼翼地，递到戚泽面前。

戚泽半垂的眼皮缓缓抬起，却只是一眼，就怔住了。

那是一个蝴蝶发卡，用铜丝编织的，穿了一些彩色的小珠子，还洒了金粉，虽然透着一股廉价感，却十分精美好看。

唐辰紧张地用眼神去瞥他：“我、我觉得，这个发卡，跟你昨天的那身裙子很搭配。”

“路过超市时偶然看到，想着你会喜欢，就买下来了。”

其实不是偶然看到的，唐辰在超市里转悠了很久，挑选了很久，还犹豫了很久。

经过好几道很久的‘工序’后，他才选定这个发卡。

又怕自己的审美不好，戚泽会嫌弃，所以难免紧张。

戚泽安静地听他说着，目光始终落在蝴蝶发卡上，眼睛却悄无声息地泛起了红。

他似乎想笑，但却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嘴角扯动了好几下，最后才终于艰难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唐辰瞳仁无措地闪动：“不喜欢？”

他慌忙说没关系的。

就要收回手时，手腕却被一把捏住了。

戚泽垂着眼，一半的脸隐在阴影下，让人看不清神情。

只能听到一个微哑的嗓音：“送给我了，就不能收回。”

唐辰看他把蝴蝶发卡从自己手里拿走，只觉得从昨晚氤氲到现在的天空，一下就放晴了。

他笑得灿烂：“本来想送你点好东西的，但我没钱。你不嫌弃就好。”

戚泽没说话，只是用掌心托着蝴蝶发卡，另一只手的指尖，缓缓拂过发卡的每一寸。

唐辰咳了声，又说：“你穿裙子特别好看，一点都没有吓到我。”

这是在回复昨晚半夜的那条短信。

戚泽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唐辰以为他不相信，着急道：“我、我真的觉得很美，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撒谎……”

戚泽轻声：“嗯。我知道。”

这个人真是，有点傻气在身上的。

唐辰松了口气，旋即又小心翼翼地瞥戚泽：“我没回消息，你没生气吧？”

戚泽：“有点。”

唐辰又立马说：“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怕回得不好，反而让你难过，多想。”

“总之，对不起……”

戚泽心头一软，语气认真：“你不需要说对不起，你现在能坐在这里跟我谈，就足以显出你的诚意，和真心。”

在他收到蝴蝶发卡那一刻，他就已经觉得，这十几个小时的煎熬等待，一切都值了。

唐辰点点头，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还要说什么，却听见麻婶儿在叫他，打了招呼后，他背着背篓匆匆离开。

戚泽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外面天色逐渐暗下来，他却没动一下，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蝴蝶发卡。

这场谈话，他们谁也没提及男性女装的话题，没提及歧视，没提一切大道理。

但戚泽却觉得，这个发卡，说明了一切。

他耳畔倏然响起曾经听到过的诅咒：

——“你真恶心，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理解，这个社会上，不会有任何一人，能接受这样恶心的你。”

戚泽嘴角怪异地扯动，几次后，他终于一只手撑着额头，双肩颤抖着，笑了出来。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是嘶哑难听的，让人辨不出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竟然，真的找到了那样一个人，那样纯洁赤诚的灵魂。

像是冬日的新雪，下在了暖春了，美好得一塌糊涂。

戚泽既觉得自己幸运，又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

他想，他可能注定要爱上唐辰。

又有些可笑，分明前天，他还在想，要不要迈出那一步，放任自己去喜欢唐辰。

没想到今天，一双颤巍巍、小心翼翼的手，捧着一个蝴蝶发卡，一句‘很配你的裙子’，就让他彻底沦陷。

飞蛾扑火，自毁般不可自控。

戚泽把蝴蝶发卡，很宝贝地捧起来，用脸去贴着。

这让他，怎么舍得不去喜欢唐辰。

戚泽站起身回了房间，换上了前天晚上的那件裙子，他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面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嘴角裂开一个弧度。

他小心翼翼地把蝴蝶发卡，别在了自己深棕色的头发上，还细心地理了理。

再望向镜子里时，他眼里燃起了一抹畅快，像是枯木逢火，瞬间燎原。

这么多年，只有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真正站在了阳光下。

戚泽看向自己的掌心，虚空握了握。

好不容易捡到的宝藏，他怎么可能会再放手。

但唐辰呢？唐辰对他，是什么感情？

戚泽认为，有必要加快进程了。

毕竟他不能在这个村里待太久。

—

洗完澡后唐辰躺在床上，想看会儿手机就早点睡，明天还得去集场卖菜。

他指尖划开屏幕，发觉界面还停留在一个贴吧里，是之前他看男性女装话题时打开的，当时着急出门干活儿，忘了关。

唐辰随便滑了几下，突然看到了一个软件宣传。

说是一个同性恋的交友平台，能看到自己附近的同。

唐辰心头一动。

是不是有了这个软件，他就不用再愁怎么找同性伴侣？

抱着试试的想法，唐辰点了下载，然后按照软件的操作提示，打开了共享位置，设置了一些权限。

再切出来时，界面上出现了一个地图，上面标了好些红点，围绕在他的账户周围，点开那些红点，发觉是其他用户。

唐辰有些惊喜，这软件真的好便捷！

一下就解决了他的所有难题。

屏幕上弹出一条提示：请填写以下资料，方便别人认识你哦~

唐辰微蹙着眉，看到资料卡第一栏是‘属性’两个字。

他也不知道啥是属性，就切出去，点开别人的资料卡研究了下。

发觉好多人，填得不是0，就是1，还有0.5的，填0和0.5的还占了大半。

唐辰迷惑了，又上网去搜了下，同性恋中，0和1代表什么意思。

看完一系列科普后，他纠结了下，觉得自己应该是1，就填了个1。

资料卡的第二栏是，择偶要求，唐辰想了想，打字：温柔的，性格好点，宜室宜家就行

资料卡第三栏，要求他上传自己的一些照片。

唐辰有些不情愿，他不太想在网上暴露自己的真实信息，尤其是长相。

如果这个软件，真的能让他交到同性伴侣，那等了解得差不多后，他自然会给对方看自己的照片。

而不是现在这样，先把照片放上去，让别人选妃一样来挑选他。

他不喜欢。

但不填也不行，于是唐辰想了下，拿起手机拍了张脸以下的照片上传。

嗯，这样就好，能看出他是个健康，壮实的小伙儿就行。

填完这些，唐辰正要睡觉，突然收到戚泽的消息。

戚泽：你前天晚上，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祝贺橙子，彻底攻略戚老师QVQ（海豹手鼓掌.jpg）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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