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只有不再作为支柱物的时候,它才会自由。
方衍有在尽力的将谢玦修补好,像是对待一尊不断以微小的痕迹分裂开的瓷器一般。
他日复一日的赖在谢玦身边,从不跨越身体上的界限,似乎照料好谢玦的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成为了方衍的职责。
但最近的方衍很奇怪,他总是对着家中多出的一套生活用品打量着,欲言又止。
谢玦坐在床边裹着毛毯,目光久久飘向窗外的白,方衍没有触碰上他的眼,隔着一段距离将他的视线遮盖住。
“对眼睛不好。”有些怨怼的语气,像是生怕谢玦听不出来他不高兴。
他一把抓住那只手,方衍立马抽回,他观察着谢玦的神情。
木讷着脸,看不出喜怒,他这才松了口气:“才分开半年,你就有新欢了?”
这话把谢玦搪塞住了,他怀疑方衍的脑子是不是被挪威的雪冻萎缩了,那些多一套的用品明显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他为什么都没想过是为了他买的。
“恩对,有新欢。”谢玦闭上眼,倚在墙边,他缩成一团,困意上了眼皮,昏昏沉沉的回答着:“新欢是个傻大个,我嫌太蠢了就分了。”
“那我们呢?”方衍的语气生硬。
“兄弟兄弟。“谢玦挥挥手,他突然想抽自己的嘴巴。
“行。”
谢玦睁开眼时方衍已然消失,他拿走了钱包和随身的包,巨大的空虚在心间爆裂开来压向他的神经,像是被抽走了身体中的一部分。
也行,少一个人少一双碗筷,早就不想收留他了,谢玦心想。
他揉过眼角,气馁的趴在桌上,手拿着那支方衍送的笔赌气似的甩到一旁。
混蛋...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有新欢?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难忘吗?
谢玦没有了困意,他有些焦灼的在屋内踱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不知是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声响,他立马躺在原位闭上眼睛,见方衍打开门,装出一副才睡醒的模样。
谢玦伸了个懒腰,又夸张的打了个哈欠:“你把我吵醒了。”
他又开始耍小性子了。
方衍没有理他,冷着一张脸,但动作放轻了不少。
“你.把.我.吵.醒.了.”谢玦一字一顿的重复。
他觉得自己就是贱,别人贴上来时他冷着不接受,现在人家冷了,最不舒坦的其实是他自个。
心头酸的发麻。
明明是个不屑发火耍性子的人,在方衍面前幼稚的不像话。
方衍将装的鼓鼓囊囊的包打开,一堆生活用品倒在了沙发上,浴巾、毛巾、牙膏、牙刷、甚至内裤。
通通都是双人份,五花八门的印花,又是小狗又是小兔子的。
谢玦本以为方衍会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赌气,甚至大闹一场,结果他只是黑着脸拿出一个大塑料袋开始清理房间内所有的陈设。
然后将自己买的双人份生活用具仔细的摆上去。
他是打心眼里见不得这些,蹙起眉下手的力气还有些重,房间内的声响此起彼伏。
谢玦拿起两套内裤,左右比划了一下:“你这内裤这么小给谁买呢?”
“你尺寸我又不是没见过。”方衍打包好所谓的“垃圾”,嘴边挂着笑接着说:“我觉得,刚刚好。”
他甚至骚包的给两人置办的是情侣款,都是淡粉色的,谢玦听着那话羞红了脸,他把内裤甩到一边:“谁要和你穿情侣款!”
“谁说是情侣款,这是兄弟款,你懂不懂啊。”话说的硬气,表情却像是被谢玦欺负了似的,他拿起内裤叠的整整齐齐放进了衣柜里,嘴上嘟囔:“反正我们只是一起同床共枕,一起吃饭,一起一个屋檐下的普通兄弟而已。”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兄弟一起用个同款没什么吧?”
谢玦深知自己说错了话,受点他的阴阳怪气是应该的。
他忍。
谢玦看着那张阴沉着的脸,嘴边还挂着得意的笑,这件事似乎没那么容易翻篇,他居然有些心虚。
果不其然,真正的精神折磨开始了。
“兄弟早上好,早餐给你准备好了,鸡蛋牛奶必须吃,咸口甜口都有。”方衍官方的扬起笑容,看的谢玦发麻。
他又很是善解人意的眨巴了眼接着说:“别有负担,毕竟我们只是兄弟。”
“兄弟”二字咬的那是极重。
谢玦睡眼迷离,接过方衍挤好牙膏的牙刷,两个人在卫生间并列,一蓝一粉的两个牙刷各持在手上,十分诡异。
要放在以前谢玦睡的睁不开眼时方衍会亲自给他刷牙,耐心的不像话。
谢玦想到这突然惊醒,原来对他的依赖已经根深蒂固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看了眼水杯上的小兔子。
“为什么我是小兔子?”
“因为兄弟你特别擅长急眼啊。”方衍刷完牙,这阴阳怪气的功夫见长。
谢玦一甩牙刷,水花四溅,脸黑了起来。
方衍讪笑:“你看,这不急眼儿了。”
两个人绷着表情坐在桌上,精心做好的早餐也变得索然无味。
谢玦想着,这人气归气,怎么爱心鸡蛋煎的还越发好看了起来。
“兄弟,中午吃什么?”方衍拿出一套自编川菜菜单,十分夸张。
他来到这的第二天就置办好了,他知道谢玦就好吃这一口川菜,挪威人饮食清淡,他得好好养谢玦,即使他现在气成了炮仗。
“再叫一句兄弟你睡沙发。”谢玦又用这点小伎俩威胁着,他甚至不敢说重话,让方衍滚出去诸如此类。
“不是你说我们是兄弟吗?”方衍冷哼一声,也不过问他吃菜的意见了,拿起采购袋就去往超市,出门前扭过头:“别让我发现你再洗碗了。”
说话还怪凶的...谢玦心想。
方衍不想让他的手碰到一点冰水,不止一次的用威胁的口吻说这话了。
谢玦觉着自己一点都不像自己了,面对方衍时,他拧巴的不像话。
字字句句不达意,甚至有时候还会刻意说着一些重话,自诩高深的去试探,确保那人会一次次的折返回来,用一双炽热的眼看向自己时,谢玦才能心安。
他无法全然享受这份幸福,又无法接受再次失去。
谢玦给予自己的惩罚,苦楚也加注在他的爱人身上。
他深知这一点,十分不公。
心房像是塌陷了一块,柔软的一角被揭露了出来,那人似乎在方衍的修修补补下,逐渐有了生气。
谢玦打算好好的解释一番,他看着方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路过他桌前时一言不发的放了个小蛋糕。
“兄弟,吃。”
谢玦看着方衍这种口嫌体正直的行为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笑的肚子发酸,胸腔都有些打颤,笑到一半又突然僵住了脸。
这份纯粹的欢喜他有多久没感受到了呢?
似乎是很久了,应该是七八个月之前,他们即将踏入婚礼殿堂的前夜,谢玦安谧的靠在方衍怀中,兴奋与雀跃交织,那时候是真的很幸福。
他揉了下眼角,吸吸鼻子,走到厨房门前,倚在旁边交叉着双手。
“你是吃醋了吗?”
方衍停下手中的动作,那个眼神像是在看白痴。
他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居然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吃醋?
方衍简直快醋到不行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一个好老公需要做到良好的情绪管理,方衍在心里默念了几声。
“对,就是吃醋了。”
“我胡诌的...”谢玦嘀咕着,声音很小,但还是落入了方衍耳中。
他停下手中动作,眼眶肉眼可见的快速红了起来,湿润的泪顺着脸颊滴落。
“怎么又哭?”谢玦拭去那咸湿的泪。
“切辣椒切的。”
明明案板上连个辣椒影都没有。
“挪威的辣椒是挺辣哈。”谢玦看着他哭心里揪着紧,转过身又被那人牵住衣角。
“你骗我,你得补偿我。”方衍拽着衣角的手轻轻的晃动。
谢玦没辙:“不能太过分。”
“明晚听说有极光,陪我去看一次吧,央央。”
他的语气很轻柔,谢玦沉默半晌。
“好。”
方衍眉间的愁绪终于散尽,他克制住想拥抱住谢玦的双手,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人悲戚的神情。
他以为真的可以与谢玦一起站在天空下欣赏独属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方衍尽力的想将他的爱人从那悬崖边上拉回来,谢玦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热烈似骄阳,应当永远是那富有生命力,自由飞舞勇敢的蝴蝶。
他的爱人不应该被困于这风雪之地。
可是方衍在这个夜里,等了谢玦一个晚上。
他没有赴约。
大片的极光与夜空中的晴云交织在一起,它们飘过绵延山脉有规律的跳动着。
谢玦站在山脚下,看着山坡上那个伫立一夜的身影,脚步像是焊死在原地似的,这一夜并未结束,他知道哪怕在这长夜的最后一分钟,只要自己赴约了,方衍一定不会计较。
他依然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在谢玦身上。
无法实现的幸福,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
他看见那个落寞的背影一步一个脚印摇摇晃晃的不知去向,谢玦与之相反方向走着,泪水在雪地里焊出一个又一个坑。
走吧。
走吧...
方衍,你不应该和我一样被困在这里。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匆匆,谢玦停,身后的脚步就停,谢玦走,那脚步就跟着走。
谢玦转过头,一把抹过眼角的泪:“方衍,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我对不起你。”冰雪拂过谢玦的双眼间时瞬间消融,他看着那个身影:“别再缠着我了,放过我吧。”
那只抚摸在树干上的手微微用力,带下一层表皮,方衍的背有些弯曲,他迎着风,任它吹干脸上的热流,他沙哑着声:“不行。”
“什么不行?”
“分手,不行。”
“由不得你。”
“你真霸道,谢玦。”
长期以来积压的情绪在此刻爆发:“是你先招惹的我!是你先进入我的生活!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
他不管不顾的挥洒出热泪,明明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看着竟然有些单薄,衣袂在狂风中翻卷着。
随后,眼前的人又是很委屈垂下了头,攥着的拳有些发颤,这是方衍不为人知的一面。
半晌,他颤抖着声:“你不能...让我爱上你,又让我离开你。”
方衍呜咽的不成样子,像个小孩一般恸哭流涕。
谢玦的唇被咬着渗出了血,方衍一定看不见他的眼底是有多不舍与悲拗,他强忍着想抱上去的冲动,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
真如无数次方衍所见到的那个背影一样,消薄的随时可以被一阵风卷跑,似乎每次见到谢玦的背影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回头吧...方衍在心里默念着。
回头吧。
回头吧...谢玦再次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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