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格外漫长,这个年都过完了谢玦都觉着春天还是太远。
方家最终还是妥协了,想要绵长不衰的发展下去只能靠方衍一人,更何况璟合凭借上海美术馆的顺利进行正蒸蒸日上,合作才能共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老年人上门来看方衍时,看见屋内的二人早就深深嵌入了彼此的生活,愤然的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又走了。
方衍冷漠的不像话,不交流,不招待,甚至想当甩手掌柜把方家上产业放弃掉,最后是方立安上门劝导,明明看着像劝导,字里行间里谢玦模模糊糊听着,方衍歇斯底里的质疑,男人只是沉默着,开口是悔恨的道歉。
一切好似尘埃落定,他们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或者祝福,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二人再次分开。
方衍近来总是提起极光,字里行间都是对于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赞叹,后来又是想起来了北欧常年积雪,一年四分之三都是冬季,考虑到谢玦的耳朵便再不提起了。
“你最近怎么不提起去挪威旅游了?”谢玦突然问起。
“也没什么好看的。”某人说的十分洒脱。
方衍兴致缺缺的神情落在了谢玦的眼中,当天晚上谢玦待在书房看了一夜关于北欧旅游注意事项。
最后他停留在订机票的页面,没有任何犹豫定了一个月后飞往挪威的机票。
已经深夜了,谢玦坐在电脑屏幕前傻笑个不停。
他自诩是个利己主义,一切以自己为中心,自己永远是人生中的第一顺位,直到他遇见了方衍。
那坚持了许久的所谓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这样支撑着谢玦度过漫长岁月的人生信条轰然瓦解。
耳朵疼有什么呢?谢玦或许更想看到的是在极光下属于方衍的笑脸。
“真好啊,阿咪。”谢玦抱起趴在桌上的小猫,用脸蹭了蹭小猫的肚腩,又重复了一次:“这样真好啊。”
可以和方衍一起去看极光,这样真好。
谢玦抬眸看见某人伫立在书房门口,一言不发,他将猫放下,朝着门口那人张开双臂,他没有说一句话,方衍便走了进来。
他轻松的将谢玦抱入怀中,稳健有力的心跳隔着那胸膛作响,温暖的肌肤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木质香调,谢玦抱的更紧了些。
可以被方衍这么抱着,这样真好。
他心想。
方衍看了眼时钟,轻轻拍打着清瘦身影的肩膀,悄声道:“谢玦,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每一天,方衍都会问这个问题,谢玦总是用笑去回应着他,可是此刻,他很想告诉方衍。
我愿意,从你第一天问出这个问题时,这个答案已然揭晓。
谢玦的动作很小,他点了点头,困意上头便挂在方衍的身上闭上了眼。
方衍将他抱到卧室时,书房的窗帘被风吹动了起来,谢玦迷糊的睁开眼,那弯明月高悬,但谢玦并不想多看一眼。
因为他的月亮就在身边。
躺在床上朦胧间谢玦看见了方衍低垂着头看着手上的一张纸,可能是困得出奇,竟然看见那人落了泪。
谢玦凑近些依偎在方衍的腰上,那只手轻轻拍打着他有些颤抖的手臂。
“开心点吧,开心点...”
方衍的泪水打湿在那片字迹之上,陈年的旧墨哪能经得起这折腾。
“开心”这二字被晕染的不像话。
“好。”他将纸条收起揽过谢玦,轻轻吻上已经熟睡着人的额头,又重复了一次:“好。”
这般平淡温馨的日子里随着一通电话被撕开了一角。
谢玦看着这串电话,他有些犹豫的接通:“你说。”
“哥。”谢安祁颤着声音隔着听筒格外明显。
谢玦一阵沉默,他突然不想去询问谢政强了,这种不安的预感在告知他,或许向前一步便会将现有的宁静击碎。
他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道:“谢政强有消息吗?”
“哥,你快逃吧。”谢安祁快速的说出这句话然后挂断。
这句不知所云的话语让谢玦十分不安,再次打过去时已经关机了。
他连着给谢安祁发了三四条短信,虽知道很有可能没有回应,但谢玦似乎能做到太有限了。
-让我快逃是什么意思?
-谢政强在哪?
-为什么关机?你现在在哪?
谢玦回忆着谢安祁所就读的学校,拿上车钥匙来不及给方衍说一句再见便出了门。
他再次拨通谢安祁的电话,这次没有关机,只是不接听,谢玦有些耐不住性子转语音留言开口威胁道:“谢安祁,你他妈这么装神弄鬼别让我抓住了。”
不知是不是谢玦的错觉,他传递过去的语音似乎就在这附近二次作响,他快速上了车,额角冒出密密冷汗。
谢玦原来是不怕的,但他现在有所拥有,失去就像活生生剜下一块肉,将已经融入骨肉里的一部分剔除掉,这种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来到谢安祁的学校询问过了教导处才得知,原来过年之前谢安祁就已经办理了休学手续,似乎是要为了出国做准备。
谢玦此刻心乱如麻,他给的那笔钱作为生活费绰绰有余,快要出国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所以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的?谢玦心想。
谢玦打算再去一次老房子寻找谢政强,他没有开车,那条小巷车是进不去的。
这条背靠着繁华的老城区,就像是光明之下唯一的阴影处,谢玦的步调变得有些沉重,他站在街角看人来人往,这长冬最后一点寒风打在他的身上,衣袂飘动,清瘦的身影是如此渺小。
突然,大屏幕上出现了最新报告,许多人的目光被转移到了这块电子屏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最新播报,于12月14号大华汇智大厦附近的融合酒楼所发生一起命案,经警方两个多月以来的勘察,现发布最新通报,嫌疑人为谢政强,陕西蓝田人,1974年生,49岁,酗酒斗殴前科累累,嫌疑人尚在潜逃,作为上海公民守护上海一方土地,望大家积极举报。”
谢玦抬头看向那块屏幕,那张他恨之入骨的脸此刻激荡起群众的纷纷议论。
那些人没有一个人提及谢玦的名字,可字字都像是戳在他的心头上,他慌乱的进入人群企图淹没进这片人海,步伐轻飘飘的游荡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
谢玦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方衍站在一家蛋糕店门口仔细打量着模型与店员沟通。
人声鼎沸中方衍的声音格外清晰:“糖分不需要太多,我爱人太爱吃甜的了,我怕他牙齿会出问题。”
“您对太太可真好啊,先生。”店员眼神冒光盯着方衍,不少人都围在门口打量着这个英俊体贴的男人。
方衍笑的很灿烂,微微垂首笑着说:“不是太太,是先生。”
他向所有人炫耀这份爱意,那身影站在阳光下如煦和风,发丝随着春风飘动,整个人像是染上了一圈光。
看见方衍时,谢玦才觉得春天是真的到了。
可为什么吹向自己的风冰冷的那么彻底。
“阿衍!”谢玦揉过发红的眼角随即向方衍招手呼喊。
方衍想迎着谢玦走过去,可谢玦先行一步,他慢跑而来,踏入了这片春天。
“我们去挪威吧。”没等方衍开口,谢玦又接着说:“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吧。”
方衍微微发愣,视线转移至那双耳朵,在他的悉心照顾下即使是遇见较冷的天气也不会那么敏感了。
他点了点头,一手握住谢玦,指尖缠绕在一起相互摩挲,那些女孩们的笑意更甚,目送着二人离去的身影。
“怎么突然出来买蛋糕?”
谢玦握过很多次方衍的手,但这次握的格外的紧,甚至有些僵硬。
方衍顿住脚步转过身,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玦突然发现自己的不安已经影响到了他,他松开了手,讪笑道:“能有什么事情啊,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他微微垂下眼,谢玦的睫毛很长,每一次这么讲话时方衍总是摸不透他的情绪。
“你不会忘记日子了吧?”方衍有些不满的蹙起眉。
糟糕!今天什么日子?谢玦感觉如果回答错误了,这将是送命题。
他想了想,自作聪明的开口:“怎么会,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
那眉头还在紧紧皱着,谢玦暗想,不妙,没有蒙混过关。
“说准确点。”
这咬牙切齿的语气,谢玦大脑如果是一个算盘大抵现在是在疯狂作响着的,三月份有什么节?还是什么纪念日?
方衍咬紧了腮帮子,看着面前这人和做题一样犯难,他接着说:“这是我们恋爱的第一百天。”
说完这句话方衍转头就走。
不知怎的,谢玦居然笑出了声,原来方衍真的生气是这副样子,微微抿着唇欲言又止,看着很是委屈。
那人走在前面听见身后一阵放肆的笑声,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确定就是谢玦在笑,神情看着更委屈了。
“你确定不来哄哄我吗?”
这人犯了错还要让自己上赶着让他哄,方衍心想。
谢玦看着眼前这人越走越快,他个子高腿长,真走起路来一步顶谢玦两步。
原来之前在那些夜晚散着步,是方衍在迁就着自己的步调,谢玦嬉皮笑脸的追了上去。
“方哥!”
方衍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称呼的。
“爷爷!方爷爷!”谢玦追着他的步伐很是累,伸过去抓住方衍的手。
他的步调虽然快,但没有松开这主动牵过来的手。
“先生,我错了嘛。”谢玦的语气很软,拽着他的手轻微摇晃了两下,谢玦看见了那人嘴边忍着的笑意,他又摇晃了下方衍的手。
“其实我知道要过纪念日的,我礼物都准备好了的。”
谢玦没有撒谎,只是他实在不记得日子了。
方衍转过身,脸色缓和了不少,嘟囔着说了句:“原谅你了。”
谢玦耳朵这时候糊涂起来了,他笑着道:“你说什么?”
方衍捏住那张笑着十分得意的脸,终于也跟着展开了笑:“我说你是负心汉。”
随之他又揉了揉谢玦的脸,撒了口气。
“负心汉你不也爱!”谢玦蹬鼻子上脸,哄好了就开始嚣张,吹胡子瞪眼。
“是是是,就非一个名叫谢玦的负心汉爱。”
两个人吵吵嚷嚷了一路,绿意爬满了这条街道,嫩芽从树干上钻了出来,谢玦抬头看向那葱葱郁郁的淡绿,又看向了方衍。
他的春天正在身旁开怀的笑着。
原来春天真的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