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在那天接到了谢玦那一通电话后，就再也没见到谢玦了。
听酒店工作人员说当天下午就办理了退房。
他坐在沙发上，点开谢玦的聊天框又退了出去，诸如此类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
电话铃声响了好几遍方衍才打开手机，是北京的电话。
不是那个人的。
“喂，爷爷。”
“你现在立马紧急开记者招待会，表明璟合会更换设计师，立刻！马上！”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是气的够呛，说完就开始咳嗽了起来，语气刚硬的令人窒息。
方衍这些天一直在和宋弈宸谈判合同的事情，一头雾水的皱了皱眉头。
他挂断电话又收到了来自王茹发的新闻链接，是前五分钟才发布的。
标题是《著名设计师教唆某高校毕业生自杀，被害者父母申冤无处。》
仅仅五分钟的时间，这条新闻的评论涌入了几千条的谩骂并且热度持续上升。
被转载的评论里恶言不断。
-：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和那个自杀的学生谈过恋爱，还是男男哦。
-:不会是谢玦吧？
-:这人在大学期间玩的很花，没想到还是这种人。
-:该死，这种富家公子留学生四处为非作歹，就该下地狱。
-:杀人犯设计的美术馆，上海建筑的败笔！请求谢玦退出项目组！
......
方衍一条条翻着，给谢玦打过去的电话一直未接，再打过去却已经关机了。
一条评论很扎眼的出现了，方衍点开。
网友x：谢玦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和这个人产生过民事纠纷，不会是为了报复...才进行教唆的吧？
IP显示的是英国，可信度更高些，很快这条评论被顶了上去。
谢玦教唆男大学生自杀这个词条上了榜一。
方衍联系了王茹。
“做好公关，撤热搜，再查一下谢玦退房之后去了哪？”
“明白，方总。”王茹的声音有些焦急，她素来和谢玦关系不错。
门突然被敲响，是小郑，他这几天没有跟着谢玦，一直在配合王茹忙活。
“方总，您能联系的上谢总监吗？我托朋友去谢总监家里，他家里没有人，保安也说没见到他回来。”
小郑才毕业不久，谢玦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职场前辈，一直很耐心的教导他，设计部的人和谢玦关系也都和朋友一样亲近。
他一脸焦急，有些看不懂方衍脸上的神色。
但是小郑能感受到，方衍在生气。
“这边事情还没忙完，公司公关已经在处理了，这几天辛苦你去盯一下这边。”方衍将刚刚打包好的行李提上，车钥匙甩给了小郑。
他很恼火，方衍有预感谢玦一定提前就知道这些事情了，所以这几天销声匿迹。
一言不发的消失。
混蛋...
他又给谢玦打了通电话，那边还在装死，方衍在语音留言，他本来是想发火的，站在上司的这个身份去呵斥谢玦。
但方衍停住脚步，只是平静的开口：“谢玦，我相信你。”
谢玦这几天一直蹲在这一角，他环抱着身体缩成一团，头顶上悬着的射灯是最后能给予他安全感的产物。
他其实预料到这一场面了，谢玦以为自己会毫不在意。
可是宋弈宸这些天指示人将准备要发出去的新闻稿一篇篇的投递到谢玦的邮件里。
照片，录音，文稿，这些即将曝光的一切。
仿佛在给他宣判死刑，还要告诉他死刑的细节是什么。
这让他在宋弈宸面前说的狠话显得很可笑。
谢玦仔细翻阅着手机。
在新闻发出去短短一小时，已经有人人肉出他的电话号码了，满屏的辱骂和骚扰电话。
-你应该下地狱
-害人精。
-你还别人的儿子。
-一命偿还一命。
甚至连他的社交账号也被人曝光了出来，那些人在他发布的美食，猫咪，自拍下面制作鬼图配上羞辱他的话。
原来让舆论化作利刃刺向一个人只需要一篇甚至连具体证据都没有的短篇新闻。
评论的每一句造谣，每一字的夸大事实。
都成为了铸造这把利刃的磨刃石。
谢玦面无表情，偶尔看到一两句离谱的还会笑一笑，看着很是轻松。
两个熟悉的字入了眼帘，是方衍，他有一条语音留言。
“谢玦，我相信你。”
和他这个人一样，十分无趣，没有一点情感波澜。
却又无比坚定。
谢玦颤抖着手又点击了一遍，这句我相信你在房间内徘徊了二三十次才停下。
这几天麻痹的神经突然松懈了下来，了无生机的人突然环住膝盖，将头埋进去。
房间内一声声的抽泣声回荡。
怎么老能看见自己丢人的时刻，方衍这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谢玦抬起眼环视了这间屋子，他们一起生活过的房间，他除了这里无处可去。
他突然很想见方衍。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一阵寒气带着熟悉的香味充斥在整个房间。
方衍拖着行李箱，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谢玦既然提前知道自己会被网暴，不会回家那就只能来自己家了。
这种自信其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
谢玦红着眼用力的抱住了方衍，双手环的很紧，整个头埋进了他的胸膛，像是要嵌入为一体似的。
身体还在颤抖的不停，歇斯底里的样子。
看着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不...不是我...”谢玦哭够了抬起头盯着方衍。
“我知道。”方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腰。
谢玦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眼下青紫一片，本来就消瘦的人，现在看着更是和营养不良没两样。
他将谢玦安置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
想了想又从橱柜里拿出了一把柠檬糖放在了谢玦跟前。
看见谢玦喝了杯水又吃了糖，方衍长舒一口气。
“你先把事情全过程给我说一下吧，我好让王茹那边做公关，现在网上也没有人举证，还有反转余地。”
“也没什么，就是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和邵康谈了一年半的恋爱，分了之后他死缠烂打。”
谢玦木着脸停顿了会，又接着说：“前几个月我才回上海的时候，他又给我打电话，威胁我，说不复合就跳楼。”
“回到上海有得罪什么人吗？”
这次的网暴事件绝对是有组织有规划的，突如其来的新闻，还有邵康父母以及亲戚居然第一时间去往了谢玦曾住过的小区举牌申冤。
谢玦起身，他面无表情，腰杆也挺直了起来，没有一丝颓意。
“你不用管了，我自己处理。”
没等方衍开口，他走向玄关处突然回头：“没处理妥当，我会退出美术馆的设计项目组。”
门将他们两个人隔了开来。
方衍停下自己的手上的动作，他看谢玦有些鼻音，正在给他冲泡药剂。
其实他想开口问问谢玦晚上吃什么。
谢玦再次消失了。
他不想说出宋弈宸的名字，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他与宋弈宸之间的事情，方衍不应该受到牵连。
况且这些舆论其实几个月就在国外发酵了，在国内爆出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邵康的家人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明明在这段关系里他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谢玦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
哭哭哭！怎么老流猫尿，真是不争气！他心想。
“别流你那两滴眼泪了，你岳哥天使降临。”
谢玦回过头，一辆车停到了跟前，岳谦透过开着的窗户大声嚷嚷着。
“上车，外面冷。”
谢玦委屈的噘着嘴，他拉起车门，竟然有些吃力，他才发现这些天都没吃饭，肚子又突然响了起来。
岳谦在车里骂骂咧咧个没完，几乎是把所有的脏话全骂给了邵康。
“他*个了**，在英国那么*的对你，没有**报警就已经很**宽恕他了。人死了家里人还反咬你一口。”
岳谦气头上砸了一下方向盘，把谢玦吓得一震。
旁边有个比当事人情绪波动还要大的，谢玦突然觉着也没那么难受了。
“那些网友一个个的，不认识你不熟悉你，啥也不知道的**的造谣，我这两天一边找你一边在网上和人对线，和长越白班夜班颠倒着帮你怼回去呢。“
“昂，谢了啊兄弟。”谢玦有气无力的敷衍了过去。
“你这几天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啥时候能改改这毛病啊，遇到点事就躲起来。”
岳谦敲了一下谢玦的头，很是生气。
“你他妈属刺猬的是吧。”
谢玦没有否认，不过事已至此，也该反击了。
在车上给长越打了通电话，一顿数落之后，谢玦揉了揉耳朵。
“长越啊，你帮忙去警局去调那起我和邵康的民事纠纷的详细资料，找到了发给我。”
电话那头有些不可思议：“你确定吗？谢玦，你能看到这些吗？”
长越顿了顿又补充：“实在不行就再缓一缓，等一等，网友没有记忆力，说不定这两天...”
她话还没有说完，谢玦便打断了：“也该做个了结了，网友过两天能忘了我，可是邵康的家人不会放过我。”
“你房间的陈设都还在呢，我一周一清理。”长越有些哽咽接着说：“随时回来都可以。”
谢玦也跟着一起红了眼，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他看了看岳谦，随即又有些庆幸。
谢玦不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