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凌霄没有说错，杜南林有秦云天真的是杜南林的福气。

他被秦云天保护得很好，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杜南林都不知道，他见过的最大的风浪，恐怕也就是当年杜家全家被斩首的那次，哦，还有他这个“儿子”叛逆犯上的事了。

再回牢房，秦凌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繁重。

他几乎可以断定，他那个所谓的舅舅，多半也是跟他一样，是从他那个世界过来的，但他运气不好，遇人不淑，遭受蒙骗，而自己呢……

秦凌霄无声一叹。

跟他那个舅舅相比，他就真的是要好太多太多了。

他有明理是非团结和气的家人，还有个一心等他，不离不弃的男妻……

啧。

虽然这个男妻现在是翻身地主把歌唱了。

“副指挥使，问一下，我可以见见澜渊么？”

副指挥使无语看他：“你真以为你这住客栈吗？”

秦是凌霄：“……”

咳，不会承认是自己刚才天真的了一下。

想到这个，秦凌霄也感觉自己，不说这两天自己身上的毛病大不大吧，但怎么感觉这脑子好像是被落在家里了似的没捡起来呢？

他现在的情况，别说是见卫澜渊了，就是见他阿爹都不太合适，他现在是在这里等着皇帝那边去查案子的！

不过。

秦凌霄突然问：“那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个事？”

副指挥使眼皮一抬。

秦凌霄轻咳一声：“能给我弄点青桔来不？这几天胃不舒服想吃点酸橘子。”

副指挥使：“…………”

最终。

副指挥使也没给秦凌霄去弄什么青桔，毕竟他在坐牢，那坐牢就的有个坐牢的样子。

被关回牢房的秦凌霄，看着这里的小桌子小椅子，不由得无奈长长一叹。

别人是伴君如伴虎，他是直接伴了头老虎！

李代桃僵杀人灭口疑心重重最后做出一副情深不倦的样子恶心不恶心！

这皇帝可真踏马的够能耐！

别说是他舅舅了，秦凌霄自己都快膈应吐了。

下一瞬，他真的吐了。

哇的一声，就吐在门边。

副指挥使才把他给送进去，还没来得及走，就被秦凌霄这动静给吓着了。

秦凌霄吐得厉害，但除了一点黄疸水又没吐出什么东西出来。

好一会，缓过来后，他吐得眼眶又红又湿地看副指挥使。

“我觉得我现在特别想吃麻辣。”

副指挥使：“………………行！我给你安排！”

见了皇帝坐牢如坐在旅店的秦凌霄有点放飞了，将军府的氛围却依旧还是有些不太好。

他们依旧被看管起来，不得出入，卫澜渊无法接受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很担心秦凌霄在锦衣卫里的情况，一想到他在里面有可能被严刑拷问，卫澜渊整个人便都坐不住了，待得天一黑，他换了一身夜行便要出门，却因为看到了秦云天的身影而顿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秦云天之前曾出过府。

思及此，卫澜渊身影一掠，直接飞上了秦云天和杜南宁的屋顶，随后，他掀开一瓦，看向屋内。

屋里，杜南林坐在床边，他脸色很白，眼眶泛红，整个人显得很是颓废，秦云天看他这般模样，无声一叹，倒了杯茶，便在他的身边坐下。

杜南林突然往边上移了一下。

秦云天无奈，放下茶杯，强硬的将杜南林的手抓过，握在手心里面。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啊，这事我也并不想瞒你，可是，不这么做当初我又该怎么保你。”秦云天叹：“你当初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孩子生下来，若是知道他一出生便夭折，你如何能受得住？便你觉得你可以，我也不敢去赌。”

屋顶上面，咋听这话，卫澜渊瞳孔骤然一缩。

他听到秦云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凌霄虽然是上官云毅的儿子，但他也是你养大的，自出生之后就到了你的跟前，你看着他长大，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小小的人开口喊的第一声就是阿爹，这些情谊难道还真的因为他是上官云毅的儿子而被抹掉吗？”

“我……”

“你莫不是忘记了，凌霄也是你大哥的儿子，是在你大哥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他身上也有杜家一般的血液。”

提到自己大哥还有杜家，杜南林的眼眶顿时又红了。

秦云天轻轻柔柔的又说了许多安抚杜南林的话，可不管他说的再多，皇帝李代桃僵的事始终都没有说出口过。

这件事，这天下如今仅限三个人知道。

秦云天自己，皇帝上官云毅，以及那个混账儿子秦凌霄。

其他人，不是秦云天要故意瞒着，而是非瞒着不可。

皇帝如今对杜南林的所有纵容与忍让，全都是因为杜南林确实不知真相，而他又是焰陵王在这世间仅存的唯一弟弟，所以不管杜南林有多的忤逆犯上，他都能忍能不计较，可是……一旦杜南林知道真相，一怒之下戳穿皇帝，那皇帝所有的隐忍就都会全都化为乌有。

至于秦凌霄。

秦云天会告诉他，一方面是不想让秦凌霄跟他“舅舅”一样被皇帝骗了，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相信现在的这个儿子自会公断皇帝与他们秦家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秦云天千算万算也料不到，外头的传言并非虚假，而是真的。

他的儿子，早已经被人给借尸还魂了。

……

卫澜渊离开秦家的时候，心里其实都还是很震撼的，秦家与皇帝之间的这诸多渊源，着实是他始料不及的，不过这也恰好证明了，皇帝为什么谁都不爱，却独独偏爱秦凌霄这个“新贵”甚至为了他的一句话。还轻易地就打消了把顾淮卿指婚八皇子转而与秦家结亲了。

皇帝哄骗了焰陵王是真，他对焰陵王动了心也是真的。

倘若焰陵王还活着的话，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可能未必还有这么重要。

但恰恰就是他死了。

死在皇帝疑心最重，又是他最为艰难的时候。

父去子留。

秦凌霄就成了皇帝弥补亏欠的最大入口。

但偏偏，此秦凌霄非彼秦凌霄。

要是秦凌霄借尸还魂的真相揭开，那等待他的就只有万劫不复。

这个结果不止卫澜渊想到了，秦凌霄也想到了。

锦衣卫的大牢里，他就躺在那收拾整理过的小床上，两手枕着后脑，仔细地品味着秦云天之前与他说的那些话。

然而，当他猜到秦云天的用意之后，秦凌霄只有一个感觉。

人心太复杂，他想回农村。

但不可能。

且不说他如今的身份还是不是皇帝亲封的大将军，就单凭他是皇帝儿子的这个身份，估计皇帝也不会再允许他躲远远的了。

但是这个皇帝也着实叫人头疼得很。

秦凌霄突然有些异想天开。

要是皇帝下马退位换一个人来坐会不会好一些？

虽然都说伴君如伴虎，但相比之下，秦凌霄还是觉得他这个便宜皇帝爹更加危险。

秦凌霄可不想赌以后某天所有真相再次揭开，皇帝能像这次一样这么相信自己。

估计那时候别说自己了，可能焰陵王的坟都得叫他给刨了。

哎呀，烦死了，有什么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皇帝吗？

秦凌霄烦乱的想着，牢房外却突然有动静传来，他猛地扭头，看向隔壁房缩在角落里满是生无可恋的上官润兰，又皱了眉，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

难道是有人来救上官润兰了？

秦凌霄才如此想着，大门的方向突然有一道身影骤然飞掠而来，落在秦凌霄的跟前，要不是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种叫轻功的玩意儿，秦凌霄估计早被吓傻了，不过眼前这人。

微微眯起双眼，秦凌霄突然感觉他有些熟悉。

果然，他看了秦凌霄一眼，突然凌空的石子一点，居然就隔空给隔壁牢房的八皇子直接点了个睡穴！

秦凌霄：“……！！！”

厉害了！想学！

那黑衣人，一看秦凌霄那表情，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原本还有些担忧的脸，顿时也缓和了几分。

“这锦衣卫里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了？”秦凌霄突然一叹。

黑衣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的脸不是卫澜渊又是谁。

“看身形认出来的。”秦凌霄轻咳一声：“好歹也那么熟了……”

关键是好歹也被你给强行压了那么多次，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

卫澜渊也没去纠正秦凌霄的话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无声一笑，走近牢门：“你走近些，让我看看。”

秦凌霄乖乖上前，刚凑近，卫澜渊突然勾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拉。

两人的脑袋就隔着牢门靠在一起。

“好想现在就带你出去，再不管这些纷纷扰扰。”卫澜渊低低地道：“什么朝堂国君，什么江山社稷，通通都不想理会了。”

“你……”

“他们不值得。”

秦凌霄听着，心里怪异的爬上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委屈。

这委屈，也不知是为他自己的，还是为了“舅舅”焰陵王的。

“凌霄，你辞官吧，我跟你走。”卫澜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们在前线冲锋陷阵，杀敌护国，他们安居乐业就想卸磨杀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典故实在是太多了，我不想……你也成为其中一个。”

秦凌霄听着，没有立即说话，他却是扬起头，闭紧了眼。

他忍不住想起了当初枉死的焰陵王。

焰陵王风光霁月，心无二物，却还是被逼得战死沙场，一家百余口人也全都死于午门。

“狡兔死，走狗烹”几个字展现得简直是淋漓尽致。

但是……

“我……还不能走。”

秦凌霄声音有些压抑：“我要是走了，就彻底坐实了外头的流言，就算最后皇上信我，天下攸攸之口，无知愚昧百姓，谁会轻易地放过我？就算……就算我曾经驻守边关上阵杀敌也抹不去让他们忌惮恐惧的心，到时候民心所向，这天下，谁能保我？”

卫澜渊听着，没有说话。

虽然他想说他跟秦凌霄可以隐姓埋名，但秦凌霄愿不愿意都还另说，秦家的这么多人，他们也不可能当真一点也不联系，就算……秦凌霄不是秦家真正的孩子。

一时间，卫澜渊沉默着。

秦凌霄突然轻笑：“你别担心，我现在不过就只是在这里待上几日而已，今日阿父跟皇上来看过我了，皇上也说了他相信我，他只是想让我在这里待一些时候，好将那些造谣的人全都一网打尽，我不会有事的。”

卫澜渊听着，顿时想起了他出来之前在秦云天房间听到的话，此刻再看着秦凌霄，他有些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

沉吟须臾，卫澜渊还是问他：“我今日听到了一些事。”

“嗯？”

卫澜渊斟酌用词：“有一对夫妻，收养了个孩子，但那孩子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甚至于那家的阿爹也不知道孩子不是亲生的，后来有天，那家阿爹意外知道，那个孩子不但是他夫君瞒着自己收养的，孩子还是他仇人的儿子，你说这……”

“我不是秦家的儿子？”秦凌霄笃定地道。

卫澜渊错愕了一下，随即也就没什么意外了。

秦凌霄能一下子猜到并不奇怪，毕竟他今天遇到的事也有不少，卫澜渊是不知道这个事是不是真的应该一直瞒着秦凌霄。

不说，他回去后杜南林那般的样子，定会让他起疑。

说了，秦凌霄心里又会不会有其他想法。

倏忽，秦凌霄突然一笑。

“你呢？你介意我不是秦家的孩子吗？”他突然有些想知道卫澜渊是怎么想的：“如果我不是秦家人，那今天的一切就全都不是我的，你……”

“你是谁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话，让秦凌霄微微蹙眉，

卫澜渊突然说道：“不管你这外囊是什么样子，只要……这内里还是你，是秦霄，那就够了。”

“你！”秦凌霄震惊住了。

卫澜渊勾住他的后脑，轻声地道：“我只要秦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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