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如冰。
陈平和带着一身寒意走进家门，目光越过来开门的人，几乎不敢落到站在不远处的迟唐身上。
“陈先生。”迟唐不闪不避地直视着几乎每天都会想起的陈先生。
或许是想到太多次了，脑海中对方的面容与实际存在有了一些微妙的差别。
此时再见，他的心脏受到了格外强烈的冲击：“好久不见。”
“嗯。”陈平和神色未变，随手把捏着的两枚核桃搁在鞋柜上，低头去换鞋，装作不经意地问，“吃过了？”
“吃过了，吃饱了。”迟唐笑盈盈地看着陈先生的一系列举动，大胆地说，“等您的时候喝了好几杯茶，变得更饱了。”
“那别喝。”陈平和蹙眉看向沙发那边的温叔和陈茁伟，“谁让你喝的？”
陈茁伟被大哥的眼锋一扫，感觉有点窒息——什么叫谁让他喝的，待客之道，不喝茶喝什么，喝汽水啊？
“平和。”温叔开口了，“怎么回到家里还像在外面要账似的？你跟安和吃过了没，还有菜，给你们下点面吃？”
陈平和这才想起弟弟陈安和还在自己身后。
他回头一看，陈安和老大不小个人，在那偏着头打量自己刚丢下的核桃。
陈平和瞪了陈安和一眼，走过去把核桃揣进了衣兜。
他回身正要说话，目光接触到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奶香和甜味儿的迟唐，话到嘴边又忘了。
“平和？”温叔又问，“你们吃过了没？”
“说吃了也没吃。”陈安和嘟囔着，把手递给了身后的年轻人，“这顿酒喝的我噎得慌，冲冲赶紧的，扶我上楼休息——温叔我不吃了啊，我大哥要吃你给他做吧。”
“吃点吧。”温叔替木愣的陈平和做了决定，“天这么冷，吃点暖和暖和。”
“不麻烦了吧，这有这么多高糖高热量的东西。”陈茁伟今天就像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幸福极了，热情地给他大哥分享，“哥你看，温叔做了好多过年吃的东西。”
陈平和的目光短暂移到了茶几上，找到了房子里那股淡淡的甜蜜香气的源头。
不，还是迟唐。
迟唐欢欢喜喜地站在那，大胆且坦诚地望着他，像个漂亮饱满的奶油小蛋糕。
唇上仿佛点缀了不难想象滋味的樱桃果酱，或是草莓的，总之酸甜柔软，诱人至极。
陈平和只觉自己颈侧的血管都因忍耐而突突跳动了起来。
好在，当有人问他是随便吃些甜点心还是吃面的时候，他终究艰难地忍住了，哑着声音回答：“吃面吧。”
“怎么听着像着凉了？”温叔关心地问了一句，又说，“快把大衣脱了暖和暖和，我去给你做……刚让老宋歇着去了，谁给我帮把手啊，小迟会下厨不，跟着我去——”
“我来。”陈平和怎么能让自己都不舍得靠近一点的“小蛋糕”去厨房那样的地方，万一被热化了怎么办，“您老也歇着，我自己做点。”
“也行。”温叔在陈平和与迟唐之间看了两个来回，笑道，“小迟来坐，咱不管他了，让他自己折腾吧。”
“我可以帮忙。”迟唐大大方方地主动请缨，“要是陈先生您同意的话。”
陈平和自然不可能同意——同样不可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话到嘴边，他换了个说法：“厨房也不缺让你站着的地方。”
迟唐虽然下定决心不会放弃心中的那份好感，但对究竟应该如何表达完全没有头绪，只不过全凭本能做事罢了。
他与陈先生好久没见了，陡然见面，特别特别想待在对方附近，哪怕安安静静地站着也好。
是真的站着。
陈先生当先进了厨房，头也没回地对他说：“站那吧。”
那就，站着吧。
迟唐乖乖站在厨房门口，望着陈先生魁梧的背影，目光追随着对方洗了手、开了火、捡了几样配菜丢下锅煮面……
“你吃饱了没？”陈平和总觉得背后像有什么软绵绵、暖融融的东西贴着自己，整个人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他回过头，看到迟唐远远地站在门口，一时说不清安心还是失望，又酸又麻，扎得心慌：“说话。”
“吃饱了。”迟唐感觉自己是不说话就想笑，一说话笑得更厉害，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开口时便特地注意了语气，想要显得严肃一些，与陈先生更相称，“您问过我了。”
“嗯。”陈平和转过头，将视线又放在了桌上，心底一阵没来由的烦闷。
他刚才是说错了什么，把迟唐惹得小脸儿都绷紧了：“……行吧。”
他知道自己想得不对，说话不好听，做事也有点毛病，面出锅之前还是拿了个小碗，先把荷包蛋盛出来了一个。
反正就是多煮了一个。
“吃吧。”陈平和把自己的面碗搁在餐桌上，注意着距离，将装荷包蛋的小碗摆在了对面，发觉方才的话有些生硬，补充道，“你想吃就吃，不爱吃就放着。”
迟唐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地确认了一句：“给我的吗？”
陈平和抬眼望向迟唐，十分怀疑对方晚上那顿饭到底吃了没有。
本来就傻乎乎的，再不多补充点营养，那还得了。
“嗯。”陈平和本不想再多劝什么，难得犹豫了一下——最近已经不难得了，遇到迟唐的事情，他经常犹豫，“你总这么瘦也不是办法，多吃点。”
“谢谢您啊……”自己很瘦吗？迟唐总不能现在跑去照镜子，抬起双手看了看手腕，偷眼瞧着陈先生捋起袖子露出来的结实上臂，发现两人的差距确实有些大。
陈先生的手也很大，感觉比他自己的大很多，难怪那么强壮有力……
“吃就坐下。”陈平和不敢再看像好奇小猫在玩爪子似的迟唐，低下头打算吃面，禁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不吃就去客厅坐着。”
“我应该能吃得下。”迟唐看着那个特地为自己放在一边的碗，下定了决心，“我去拿双筷子。”
陈平和顿时懊恼起来。
琢磨什么呢，把筷子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