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花灯节这日，小杏一大清早就翻箱倒柜找衣裳，堆满了床榻。

江念卿悠闲翻看着话本，见她时不时噔噔噔跑过来比划几下，又嘀嘀咕咕着地放回去。

“小杏，你找什么呢？”

“这件怎么样？”小杏欣喜地举着条裙子到她面前，“这条绝对艳压群芳！”

这条裙子是傅有今送江念卿的及笄礼物，花重金定制的绮罗裙，色泽鲜艳、花纹繁复，裙摆依次叠开，华贵大气。

江念卿宝贝得很，唯有生辰宴上穿过一次。

“这条不行，这条裙子我得留到退了婚回江南那天穿，那多应景。”

小杏却捧着裙子不肯放，“小姐，这么好看的裙子就该多穿穿，今日是你是同郡主出去看花灯，又不是见宣王，穿得美一点不好吗？气死那些胡说八道的人！”

江念卿觉得这话也不是没道理。

若她今天穿得招摇些，祸水些，那些流言只怕会传得更凶，保不齐赵景鸣受不了有她这样的未婚妻，一怒之下要同她退婚。

想想就美。

反正她不惧流言，至于是否会不利于江府，她也不必考虑，毕竟江沛也没考虑过她。

于是江念卿换上了那条裙子，小杏又使尽浑身解数给她挽了个极其漂亮的发髻。

点染曲眉，胜作画中人。

小杏捧着脸犯花痴，“小姐，天底下怎会有你这般好看的女子，简直是天仙。”

江念卿轻轻拍她的脸蛋，“那你抓紧看个够，你小姐我明日得被贬下凡咯。”

小杏依然痴笑，“小姐被贬了也是最好看的，比那只山鸡强一百倍。”

“什么鸡？”江念卿没听太清楚，小杏却不说了，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榻上的衣裙。

江念卿直觉小杏有事瞒着她，可问了，她就一个劲摇头。

直到，她看见同样穿得红彤彤的江流月。

江念卿偏头瞥了小杏一眼，后者轻咳一声，眼珠子滴溜溜转，就是不敢看她。

她就说这丫头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行吧。

江流月特意选了这身绯红色衣裙，认真描眉擦粉，就是为了比素日不施粉黛的江念卿光彩夺目些。

万万没料到江念卿今日亦是如此穿着打扮，且比她的华贵精致的多。

论容貌，更是无法较量了。

她恼怒地瞪了江念卿一眼，铁青着脸快步上了马车。

小杏轻哼，“小姐，我看她才像只山鸡，恼羞成怒的山鸡，竟然敢诋毁你。”

江念卿由衷道：“小杏，谢谢你替我报仇，只是，这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小杏又不解了。

江念卿叹气，“你方才看我同她站一块，像不像门口那两盏灯笼。”

又红又亮。

江念卿朝马车走去，傅一见她这打扮，没忍住多瞧了一眼，又很快恢复成冷冰冰的目不斜视

江流月用余光打量江念卿的衣裳，发现上头的花纹竟是金线绣的，酸溜溜地开口：“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这金线绣的衣裳一穿，一点看不出来姐姐患有旧疾。”

“确实。”江念卿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语气真挚，“四妹今日穿得红火，看着比平日喜庆得多。”

江流月忍不住怀疑江念卿是在嘲讽自己，可见她神情诚恳，带着微笑，似乎没有半点旁的心思。

也是，她这姐姐连好赖话都听不明白，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嘲讽。

于是江流月骄傲地抬起下颌，“那是。”

马车抵达谢府门口，还未停稳，谢若薇的声音便传过来，“江姐姐，你终于来啦！”

江念卿掀开帘子，便见谢若薇和赵时安都趴在马车窗口同她招手，一个比一个欢快。

“哇，江姐姐也太美了！”谢若薇惊叹完，又忍不住又喃喃：“怎么就配了那个倭瓜。”

赵时安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表妹，看开些吧。”

“嘀咕什么呢？”

谢燕庭声音懒洋洋的，用折扇拨开窗口两个脑袋，不经意抬眸看去，却神色一怔。

窗边人面若芙蓉，红衣灼灼，不似往日明净淡雅，反倒明艳逼人，隐隐透出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忽而想到初见那次，她掀起帘子，露出双小鹿般惊惶无辜的眼睛，叫他心神不宁好半晌。

而今又是临窗相见，她只淡淡瞧他一眼，他竟又开始思绪纷乱，口不择言。

“表嫂……”

话没说完，对面的人毫不犹豫放下了帘子。

谢若薇撇撇嘴，“兄长，你可真没用，江姐姐眼巴巴去见宣王，可看你一眼都嫌多。”

谢燕庭冷着脸坐回去，“你下个月没例银了。”

谢若薇瞬间呆若木鸡。

长街口，许多公子小姐下马车来，三两结伴地赏起花灯来。

谢若薇紧紧挽着江念卿，“江姐姐咱们走近点，这人挤人的，可别走散了。”

江念卿看了眼身边满脸不高兴的江流月，叮嘱道：“四妹妹，你跟紧我们，万一走丢了可不好找。”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江流月冷哼，“我乐意去哪就去哪！”

“四妹妹，可是夫人说了咱们得走一块，你还是别惹她生气，跪祠堂很疼的。”

江流月简直心梗。

她算是发现了，无论自己说什么话去气江念卿，她都回答的很认真，根本不会生气，也没有她意料中的一气之下撇下她不管。

这简直就是重重一拳打在棉花上。

“江姐姐，你看这面具好不好看？”谢若薇停在摊子前，拿起个狐狸面具往江念卿脸上比划，“这个与你今日的打扮很般配。”

江念卿看着她期待的目光，便戴上试了试，视线被遮挡大半，她笑着侧过身想展示给谢若薇看，“这样好看吗？”

不料与谢燕庭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目光。

炽热而深邃。

江念卿莫名生出几分惧意，慌张摘下面具，“若薇，看起来很奇怪，我还是不戴了。”

“好吧，那我给重新给你挑一个。”谢若薇不疑有他，接过那狐狸面具放在一边，重新挑挑选选。

最后每人买了个面具，连小杏也没落下，江念卿选了个选的最简单的样式，能遮住大半张脸，眉间还画着精巧的花钿。

江流月偏要选与她一样的，也不管喜不喜欢，直接就往脸上戴。

江念卿叹了口气，觉得她们两个更像灯笼了。

“江姐姐，那边挂出好多新样式的花灯，咱们赶紧去瞧瞧。”

谢若薇看得眼花缭乱，赶忙拖着江念卿往那边走。

剩余几人也跟上去，唯独谢燕庭站在原处。

“公子，您可是还有喜欢的玩意儿？”摊主问道。

谢燕庭戴着半张银色面具，显露出下颌与轮廓，难掩俊美，却又遮住眉眼，令人难以捕捉视线。

他伸手拿起那张狐狸面具。

透过面具，仿佛能看见那人惊艳的眉眼，带笑的双眸。

轻声问他，“这样好看吗？”

而在此刻，他终于能补上一句姗姗来迟的回答。

“很好看。”